第35章 春狩(1)

第三十五章 春狩（1）

皇帝不聽皇後的勸告，隻是再次道：“將蓮妃寫進去。”

“是。”皇後猜不透皇帝的心思，隻好遵旨。她垂眸執筆在冊上填了“蓮妃”二字，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不情不願。

大周曆代帝王，無論出巡還是狩獵都不會帶有孕的妃妾，不但麻煩且無法供自己享用。明德帝不知犯了什麽邪。江心月不解其中意，隻是暗自歡欣這從天而降的好運。

離宮的日子也就是這幾天了。最後的幾日，她很忙碌，忙著處理很多的事情。

她離宮，她的皇嗣是安全了，唯一值得擔心的便是媛媛。

江心月知曉皇後不是廢後陳氏那樣的愚笨之人，暗害媛媛對她沒有任何好處，風險卻巨大。然即便如此，江心月仍很不放心，遂將媛媛托給了良妃照料。良妃沒有孩子，她果然相當喜愛媛媛。

明德十一年二月十八，帝與北域大汗春狩於白鹿圍場。這一日是欽天監親選的出行之日，大吉。

這是江心月第一次出宮，她已經困在這個鬼地方四年之久，對外頭的世界渴望至極。即使白鹿圍場距離龍城相當近。

她看到很多隻有書畫上才能見到的風景，紅葉滿山，霜林疊翠，白樺幽幽，北望是如茵的萬頃草原，南臨是麒麟峰千裏鬆林。所有的嬪妃都驚異而讚歎地一路將頭從轎簾中探出來。

江心月也想掀了轎簾朝外看，然而她不能——因為她旁側的皇帝不允許：“車馬行得快，你被冷風撲了身子可怎麽好！”

江心月低頭訥訥地應了聲“是”，她此時的麵色及其難堪，所有宮妃的車轎均跟在龍駕之後，隻有她坐在龍駕內。隔著數十米，車馬“軲轆、軲轆”地響，她仿佛仍能聽見後頭嬪妃們的抱怨。

不過半日，眾人便到了圍場。江心月本以為，圍場毗鄰草原，她們應該住的是金鳳大帳。然而她看到的是一座奢侈而精致的行宮。行宮依麒麟山而建，內引活水鑿湖，凡大亭台樓閣共計百餘座。帝宮主殿以漢白玉砌為石階，建造沿襲龍城建築的恢弘肅穆特質，其餘樓閣則融華貴與塞上粗獷為一體，另有別出心裁之巧思。整個行宮似乎是大周皇宮的縮版，規模雖，奢華不減。

行宮特設有安置他國貴客的宮殿，因大周曆朝都有借狩獵來和談政事的慣例。

她的住所與柔貴人，涵常在相近，距皇帝的主殿卻遠。戚婕妤、周采女一眾同皇帝撒嬌撒癡，討要了主殿附近的樓閣來住。江心月是不可能上馬騎射的，不僅如此，皇帝還另給了她多重限製，剝奪了她很多出宮賞景的機會。

她與皇帝一再討價還價，終於討到了最要緊的恩典——她的身子隻有兩個月，且無任何不適，作為隨駕中位分最高且有協理六宮大權的嬪妃，此次隨駕的女眷都由她來管束。

她此時老老實實坐在主殿內恭迎聖駕，而宮外，“噠噠”的歡愉的馬蹄聲正在漸漸馳近，皇帝攜著麗妃、雲貴嬪進來，雲貴嬪一貫爽朗，又是將門之女，除了北域長大的麗妃便隻有她能夠陪帝王策馬。

江心月與一眾嬪妃無不豔羨地瞧著她們，隻不過江心月豔羨的是塞外風光，其餘人豔羨的是伴駕的機會。雲貴嬪一張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紅撲撲地，她徑自回去換下汗濕的騎裝。而麗妃的手仍被皇帝緊握，她低著頭，笑得極不自然。

“朕陪你去更衣，明月。”皇帝當著一眾嬪妃的麵，將臉湊近了她的耳邊道。

“謝皇上。”麗妃的聲色仍在發顫。她隆寵的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抑製自己麵對明德帝的顫抖，雖然仍未成功，但有了些長進了。她年紀，並不能很好地掩飾內心，從而讓那難堪的神情流露在外。

“聽聞明月笑起來很美，可是此時你做得並不好。”皇帝對她的麵色再次提出不滿：“希望你以後好好學，朕的這些妃妾都是你的表率。”皇帝一手指著在座的嬪妃道。

江心月正領著在座一眾嬪妃笑得嫵媚動人。她們都是戴麵具的高手，上一刻她們還在笑，下一刻卻能做出悲痛萬分的模樣。

皇帝執起麗妃的手，攬過她的肩膀往內室而去。他對待麗妃與雲貴嬪冷熱親疏的區別，也昭示了他的寵。隻是雲貴嬪從未放在心上罷了。

次日，一貫孕中嗜睡的江心月早早地醒過來，她覺得渾身清爽地緊，也不知是因為那帶著鮮草氣息的風，還是昨日的手抓羊肉和馬奶。她很想吃那些烤過的鹿肉、馬肉、熊掌，然而明德帝仍然不允許，不僅如此，安子也被派到她身邊，防止她貪吃貪玩。

今日是春狩正是開始的第一天。她坐在大帳中看神龍衛們將四周圍的動物向中間驅趕，在北方，大隊的戎馬擁著一位貂裘虎靴，壯碩魁梧的年輕大汗奔騰疾馳，他的身側是隨行幾個北域部落的親王與武將。

隨駕大周帝王的是姚家的幾位將軍，還有一位拓跋將軍。那位拓跋將軍與姚家倚仗父輩軍功任職的幾位少爺年紀相仿，然而出身非世族的他已經是鎮北大將軍，年輕氣盛地與壽安候抗衡。幾位將軍並白鹿圍場當地的官員分列在明德帝兩側，看那北域王漸行漸近。

北域王遠遠看到明德帝身側被摟緊的麗妃，再看聖駕後的大帳內端坐著十多位嫵媚豔麗的女子，不禁劍眉上挑冷笑一聲，想這周國皇帝好女色比之自己的父汗也不會差。他在馬上搭弓射箭，一弓上兩箭，兩支泛著寒光的箭鋒直直指向明德帝。這一舉動嚇壞了一眾臣武將，姚家長子，參軍都尉姚凜立即拔劍擋在皇帝身前。

北域王箭鋒微微一轉，距離明德帝十丈開外的一隻羚羊，一隻野雉同時被射穿，當場斃命。明德帝撫掌大笑道：“爾不愧為北域的大汗，百步穿楊，兩支同中。”

北域王疾馳幾步至大周龍駕麵前，下馬，他年輕的鷹目中浮動著戲謔的意味，然他還是遵守臣服藩國的禮節，向明德帝拱手。

“皇上，北域新皇並無和談之心，隻有挑釁的野心。”一臣低聲朝明德帝道。北域因紅顏之禍而臣服於大周，再怎樣都是不甘的。他們甚至希望下一場戰事早早開始。

明德帝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大手一揮，旁側一內監便奉上一張通身烏黑，看似並不起眼的古樸的彎弓。他拉弓昂首指向天際，隻聽“嗖”地一聲利器刺破長空的銳響，然後兩隻灰背隼撲棱著翅膀掉在草場上，一會兒便抽搐不動了。撿起一看，竟是一箭貫穿二者首腦。

四周響起雷動的掌聲。明德帝朝北域王爽朗一笑，道：“朕看北域王也是心急之人。今日就省了那些繁縟節，直接開始狩獵罷。”

北域王虎著臉喝了一聲“好”，飛身上馬道：“聽聞在大周，每次春狩或秋獵，皇族貴族間均會比試。”

明德帝此時也率幾位將軍上馬，道：“不比試哪裏有狩獵的趣味？就按照我們大周的規矩，比試日落之前狩獵所得的獵物數量。”

北域王臉上閃過一絲傲慢，在馬背上為生的北域人的比試可不是這樣簡單，草原勇士們會有許多既危險難度又極高的項目。然此次是在大周的領土，他也遵照這邊的規矩罷。

兩方不多話，均策馬向叢林深處而去。與一身騎裝，精簡幹練的北域王不同，明德帝比試期間也不忘抱著麗妃一同上馬。與北域混戰，明德帝身側遂多了大批的人馬護駕，然比試是指個人所得的獵物，明德帝的隨從再多也與之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