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靜柔公主

第三十四章 靜柔公主

她居於西福宮一座年久失修的偏殿,獨自品嚐著連為奴都不如的失寵的滋味。幾日後,江心月令她遷居西福宮蘅蕪苑,那是葉常在生前所居之地。

她至蓧月殿哭鬧求饒,江心月冷冷笑看著她道:“你原本的院子太過簡陋,本宮怎忍心看你受苦?你還什麽‘厲鬼’,這話更不得。大周後宮乃福澤天佑之聖地,舉頭三尺有神明,何方鬼怪膽敢放肆?你這胡話,是嫌本宮給你的掌嘴不夠多麽?”

蘇更衣的前額最後磕得頭破血流,也沒能換得絲毫的寬恕。

二月五日,純容華誕下皇三女,賜封靜柔,字梨澈。

純容華並未得晉位,皇帝隻是命人送去一些賞賜。

那是個很安靜的女孩子。江心月曾去探望過她,她極少哭鬧,而且很愛笑。她和魔頭媛媛是天差地別的兩種孩子。

江心月慈愛地將手指觸到她的臉蛋上,她在這個女嬰身上看到了瑤儀的影子,那是回憶裏的瑤儀,她溫婉寬厚,總是嫻靜地笑。

江心月決定今後無論澹台瑤儀如何,她都會保護靜柔,隻要她力所能及。

澹台瑤儀生產時慘痛了兩天兩夜,她流了很多血,還好她最終活下來了。她在孕中一直心緒不寧,失寵受冷的痛苦,皇後可怕的威脅,隨時可能遭難的族人……她的心力幾乎被耗盡了,孕中的辛苦似乎被放大了無數倍。

她此時趴在床榻上,勉強抬頭去看自己的女兒,一邊看一邊笑。

皇後臉上掛著假情假意的笑,一手拉著虛弱的澹台瑤儀道:“這孩子會是一個貼心的棉襖。”

江心月看到皇後眼角的怒意。澹台瑤儀能夠複位,她已經極其不滿;然而她並未阻止,因她知曉皇帝厭惡瑤儀,即使複位,也無資格撫育皇子。她打了好算盤等著一位皇子,卻等來了公主。

皇後隨即將目光定在江心月尚未隆起的腹,眸中一抹慈愛緩緩地溢出,溫婉道:“純容華的公主很乖巧。蓮妃定要多加心身子,到時產下如靜柔一般的孩子該多麽好。”

江心月笑著謝過她的好意,對她言語中含蓄的詛咒絲毫不在意。於醉心權欲的皇後是詛咒,而於她,何嚐不是福分呢?如果能再次誕下一位皇女,她和孩子都會安全很多。

她還想多看靜柔一會兒,然在側的兩位醫女之一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離開。江心月再不敢多留,逃一般地告辭離去。

出了朝露閣的殿門,兩位醫女才聲地在她耳邊道:“您身側宛修容的身上,有些不該有的味兒……”

江心月雙手緊攥,目中現出點點淩厲:“這麽快就坐不住了麽!”

每日晨省,都是江心月最警惕心的時候,因為那是在皇後的宮裏。然而,鳳昭宮從來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兩位醫女每日隨著她踏進殿門,都會一聲“安好。”

皇後此人太過周密,她不肯令自己冒丁點的險,而宛修容則被她當做棋子。江心月心裏有些許的煩悶,她隻覺自己這一胎,太難保全。連位分低微的葉氏都不放過,她怎會放過位高權重的蓮妃!

江心月走後,澹台瑤儀一字一頓朝皇後道:“嬪妾日後……定會更加盡心地服侍娘娘,求娘娘福澤庇佑我們母女……”

她的意思是,她很愧疚未能誕下皇子,所以她日後會更加盡力地為皇後做事,以彌補她的這一“過失”,為靜柔換來庇佑。

皇後麵色煩悶地點了頭。她微一蹙眉,麵上又染了幾分怒色,道:“本宮實在詫異,蓮妃到底是如何懷上子嗣的!”

“這……確實很怪異。多位太醫均診治她再無法生養,誰知……”雲嵐也是不解地道:“她不僅懷上了,而且胎象穩固,母子強健。”

皇後緩緩歎了一口氣,道:“真是,真是有福分……”

她知江心月不是傅雅一類的人,她的性子是先求穩,後求勝,斷斷做不出假孕爭寵的事來。然而……那麽厲害的宮寒之症,她也能給懷上……皇後隻能搖頭歎息。

皇後坐了一會兒也移駕離去。她扶著雲嵐的手,低低道:“去華陽宮吧。”

鄭昀睿素來好色,麵對麗妃的絕色,他終於把持不住了。皇後心裏惱恨地想著。

如今的華陽宮,已由一座禁地冷宮重新回到了當年的奢華,那是惠妃居於此地時,琉璃金瓦,珠玉玲瓏。

原本眾人不敢與麗妃結交,如今卻多了不少曲意逢迎之人,使得華陽宮門庭若市。皇後甚是提防麗妃,然而她每次勸誡皇帝“雨露均沾”時總會被皇帝糊弄過去,麗妃雖然怕她,她卻拿麗妃沒辦法。

麗妃的隆寵,莫名其妙。

在華陽宮從清冷之地變為夜夜笙歌之地時,闔宮上下已經在準備明德十二年的春狩。這一次與以往不同,北域的可汗和一眾部落親王也被皇帝相邀同去。

鳳昭宮裏,皇後雙手呈上一份春狩隨侍的宮妃名冊,請皇帝過目。

江心月與良妃作為協理的妃妾,均坐在旁側,一同商討春狩事宜。

麗妃,宛修容,柔貴人,安貴人,周采女。皇帝指著名冊上的五人,蹙眉道:“這點人如何夠侍奉?”

“皇上……”皇後言語喉中一滯,她猜不透皇帝的意思——她認為春狩此行是有著大事的,北域可汗都會親臨。北域近來異動不止,借著春狩定會有要事相商,這樣的關鍵時刻不是沉溺女色的時候。若嬪妃多了令帝王分心可怎麽好?所以她隻挑選了最為隆寵的幾位嬪妃隨侍。

皇帝以手指輕叩案幾道:“多加一些,你現在便寫下來,朕與你商討。”

“是。”皇後受了命,提筆再次寫了幾個名字。

雲貴嬪,景嬪,徐婕妤,戚婕妤,陶才人,楊寶林,涵常在,顧采女。

共計十三人,浩浩蕩蕩之眾,全是平日受寵之人。麗妃是定要去的,因兩國政事相商,她會是兩國的籌碼。皇帝拿起來一瞧,終於點頭了一聲“好。”

江心月看著那名單,心裏漸漸有些不順。因為其中有一人——宛修容是不應該出現的,她早已不受寵。皇後渾水摸魚地將她寫進去,皇帝竟沒把她挑出來,就是默許她複寵了。

皇帝時常打壓皇後。然這次他幫了皇後。因為她是皇後,皇帝不能將她踩到底。

這便是平衡之策。江心月雖厭惡宛修容,也全做不知。

皇後收起了筆墨,喚來內務府的管事們,令他們早些準備。

皇帝卻止住她,瞥一眼旁側坐著的江心月道:“還有一人。你將蓮妃也寫進去。”

“蓮妃?”皇後愕然道:“蓮妃有身孕,無法伺候皇上。”

江心月並不插話,她不知皇帝為何要自己去。

其實她心中是很想去的。春狩雖然免不了刀光劍影,然隨侍的嬪妃裏有幾個會騎射?她便是不會的,即便沒有身孕她也不可能隨帝王上馬。她們一眾柔弱的女子隻需在行宮中偷閑享樂即可,她有孕自然會被額外地照料,怎會吃苦?

而按照慣例,皇帝離京,後宮一切便留給了皇後打理,她一介妃妾沒了皇帝的扶持,已經很難與皇後抗衡。真正可怕的不是春狩的刀劍,而是皇後手中無形的利刃。就算她拚盡全力,也無法保證在皇帝離宮的數月內,自己肚子裏的骨肉會安全。

兩年前惠妃有孕,當時的皇後、太後便趁著皇帝南巡的機會,將她肚裏的二皇子徹底毀滅掉。若不是那些暗害……恐怕今日坐在皇後位子上的,就不會是上官合子。

江心月每每憶起,都是渾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