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寵傅氏

第十章 新寵傅氏

“你剛剛入宮,若有不習慣之處,就來和我。”江心月著,褪了一個紫玉手釧給江心妍套上。

“宮中吃住都是上品,哪裏會有不習慣呢。”江心妍接了鐲子,聲色稍稍發滯,但仍是穩了聲回答。

江心月看她神色穩當,輕輕點頭道:“那便最好。”

江心妍被賜居的宮殿是瑜景宮麟暄閣,雖無主位在頭上壓著,但巧在傅才人與她同居一宮。新晉秀女之中,皇帝最鍾愛傅才人,她又是有些手段的人,江心妍自然不願和她共處一宮。

江心月靜坐看著江心妍麵上掩飾不去的愁苦,玉指輕撫案幾上的一株嫩黃的心蘭,默然了半晌才道:“傅氏終有些搶陽鬥勝的心思。你既然得了‘涵’字封號,就不應和她一般見識。皇上寵她一時,卻不見得會寵得長久。”

江心妍垂首應了聲“是”,眉眼中的沉穩之色更多了一分。

二人又了些閑話,江心妍告辭離去時,周遭已是黑而漫長的夜晚。側耳細細聽聞,鳳鸞春恩車“骨碌,骨碌”的聲音遠遠近近地響著,江心月端然靜坐,仿佛還能聽到轎中女子柔媚而得意的笑聲。

菊香執著銀剪刀輕挑燭心,燭火“撲”地一聲躍動起來,殿內又多了幾分明亮。她回頭朝江心月道:“果然,皇上頭一個招幸的就是傅才人。”

“我當年進宮時,謹貴人也是頭一個被招幸的。”江心月輕聲道,又兀自一笑:“是我言語有所差池。謹貴人之流怎能和傅才人相比。”

“可是主……分派宮殿住所是皇後操持的。”菊香言及此,麵色覆上一層鬱鬱,道:“原本皇後娘娘將傅才人賜居無主位又無寵妃的瑜景宮,卻不料涵更衣跟在後頭進來了。”

如果瑜景宮僅有傅才人一個新晉的宮妃,那傅才人就是交到了好運,皇後的拉攏之意昭然若揭。但是,皇後不曾想良妃會特意將涵更衣安置在瑜景宮。

“瑜景宮裏沒有主位,更沒有當年惠妃那樣肆意張揚的高位。”江心月目色淡然如水,緩緩出言道:“如果一個傅才人她都無力抵擋,那她也不配做本宮的幫襯了。”

把江心妍安置在瑜景宮,是她刻意為之,無非是為了曆練她。至於皇後……還是一貫的雷厲風行,這麽急就拉攏了新晉宮妃中最得寵的。

第二日,傅才人被晉位為美人。當晚,帝依舊招幸了她。

待到第三日,傅美人再次被帝王翻了牌子時,滿宮已經是抑製不住的躁動。

傅美人的才名不輸於三年前入宮的上官合子。五日之後的中秋家宴上,她以菊為意,詠頌八篇寓旨不同的詩賦作為獻禮,博得帝王大悅。那一日,賢妃進獻了一匹吐蕃雪狐裘以求帝王歡心,如此稀世珍品卻被那八篇詠菊壓得半點無光。

皇帝酒過三巡興起,當即將傅美人的座次安置在自己的右手側,與左手側的皇後同高。此時應著傅美人詠菊詩的意興,各宮嬪妃均在對詩作賦。傅美人與帝王共飲了幾杯,突地轉首,目光定定地盯在席位稍遠的蘭貞身上,在皇帝耳畔幽幽道:

“聽聞柔美人一貫是活絡的,怎地今日緘默了呢?”

皇帝正寵溺她,絲毫不以為意地道:“你想和她對詩,就玩去吧。”

江心月的席位趨前,卻已經能瞧見蘭貞麵目上泛起的青白。縱然蘭貞平日再能忍,此時被傅美人戳穿了底細諷刺,麵上也再難以平息。

她奴籍的出身在這宮裏是最刺目的異類,連姓氏都無法擁有,當然不可能有念書識字的機會。兩日前,傅美人與皇帝同攆賞菊,皇帝遇見了蘭貞後就拋下她去了黎星閣,她遂積怨心中。她被耀眼的榮光晃暈了頭,對出身卑賤卻同她一樣隆寵的蘭貞深深地不屑,便這樣輕浮地挑起了爭端。

對於蘭貞的寵,莫傅美人,宮內的其餘女子也是極其厭惡的,那是出身高貴的千金貴女們對於賤奴的厭惡。此時,她們也等待著這出戲的下。終於,蘭貞從座上立起,卻是言語無一絲波瀾地開口道:

“嬪妾淺薄,不通詩書。”

淩空有“吃吃”的暗笑聲,在座者多沒想到她會直白地承認“淺薄”。

傅美人柳眉一挑,頓覺這位柔美人比自己所聽聞的還要倔強。她眉目婉轉地一瞥,繼續道:“我進宮時日不多,隻知宮中的姐妹們都以謙遜為德。可此時既然是家宴,諸位姐妹都賦詩助興,柔美人也不要再謙遜了。”

她是不想罷休的,進宮時日不多,便是她並不了解柔美人的出身——她必要令這位柔美人親口出來,自己是賤奴出身。

蘭貞一雙上挑的鳳目向旁側一掃,將目光移至傅美人肆意謔笑的麵容上道:“本主采雖不足,德行卻萬萬不敢有虧。本主謹記著一句話——女子無才便是德。”

“那柔美人是在譏諷本主與諸位姐妹失德了麽?”傅美人抓住了她言語上的紕漏,麵上得意之色更甚。

蘭貞唇角不經意間上揚,她迎著傅美人耳邊輕盈垂下的紫英石的流光,聲色冷然:“本主所言‘無德’,指的是你一人,並非其餘的姐妹。你我位分同為美人,你卻無封號。傅美人,你在本主麵前竟不用敬稱,可不是失德麽!”

蘭貞一向隆寵,已經由寶林晉位為美人了。

江心月聞言便微蹙了眉,蘭貞太倔強,要麽忍下來,要麽出言反擊就是鋒芒盡顯的銳利,傅美人風頭正盛她也絲毫不顧忌。

傅美人麵目上的自得被這刀鋒刮得半點也無,她不用敬語並非刻意的張揚,而是她醉在今晚的榮光上,一時間忘了蘭貞比自己多出個封號。然她即便理虧,卻不想就此低頭,便用刀子般的目色剜著蘭貞,反唇相譏之語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她又側目去看皇帝的麵色,想自己幾日來得勢,定會得到偏袒。

皇帝卻正回首和皇後低語,絲毫不想理睬這一邊的風波。她麵色漸有尷尬,頓覺皇帝冷漠之中的龍威極重,口中的話也不敢再出了。她吞吐了片刻,低低地稱了一聲“嬪妾疏忽”,便坐下不語。

“傅美人也不是肆意蠢笨之人。”在側的雲貴嬪輕笑了一聲道。

江心月朝著遠遠的席位處看去,那是末流低階嬪妃的座次,其中涵更衣離得太遠,身影模糊地幾乎看不清。帝王連幸傅美人三日後,第四日輪流招幸新人,涵更衣是第三個被招幸的,另有兩名新妃至今未得幸。除了傅美人晉位之外,其餘人再無晉封或賜號。

中秋宴上,良妃安排了一位未得幸的采女獻琴藝,無奈帝王半點不動心,專顧著那傅美人去了。

中秋之後,皇帝依舊眷戀傅美人,同時未忘懷舊人。皇後是每月固定的日子從不會缺,雲貴嬪、宛修容、柔美人一眾一如從前。隻是良妃掌宮後皇帝漸漸地看重她,她原本薄寵,如今是固寵了。

江心月是一月兩三次的雨露,她對皇帝不再冷漠,一是迷迭香之事皇帝確實無辜,二是新妃進宮,新人舊人嬌寵在側,她哪裏敢任性冷淡君王。

她有著掌宮的權勢,尤其新晉的宮妃們都是低位,都要她來管束。本來,六嬪之首的權柄較,如之前的祥嬪因有淑惠二妃掌宮,宮中的事並沒有她置喙的權利。可是如今皇帝有心要分皇後的權柄,不僅扶持良妃,對她也多有偏袒,她位分不高卻已經握了不少權柄。

滿宮之內都有恭綿貴妃留給她的人手,不是很多,但也不是很少,讓她不必費太多心思去培植勢力。宮廷嬪妃眾多,雜亂瑣碎,因上有皇後和良妃掌宮,所以她需要打理的均是些淩亂的事。她一日日地忙碌著。手中握權也覺得踏實。內務府的劉康對她很客氣,暗中也常為她行方便,她處事就越發順暢了。

自良妃掌宮之後,皇後怒不可遏,卻不敢有怨言,隻能愈加強勢地壓製良妃與江心月一眾。良妃多年淡泊,皇後又是巾幗不讓須眉的精幹,良妃難免被她彈壓住,沒法子的時候便隻能找江心月商議。

江心月常至良妃的衍慶宮裏坐,或為正事,或是閑話。良妃棋藝甚精妙,在江心月麵前也不拘束,每次殺得她大敗而歸,江心月卻以敗為樂了。閑暇時,良妃往日的孤苦終於隨著帝王的寵漸漸消散,江心月口中向她賀喜,心裏卻默然冷冷。鄭昀睿的為帝之策簡直是經商之策,其原則就是一個利字,良妃牽製皇後有功便給予寵愛為報酬,往昔良妃沒有為他做事效勞,品性再出眾也得不到絲毫眷顧。

新妃入宮的鋒芒盡數集中在傅美人一人身上。兩個無幸的新妃竟然永遠地被帝王拋之腦後,宮人們談笑嘲諷過後,就再也無人記起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