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得見親人

第四章 得見親人

他臉上的溫和看得江心月一陣錯愕,仿若在華陽宮裏對麗妃狠下心腸的人不是這個男子一般。江心月抬頭,對上帝王的眸子,立即做出了一副恰到好處的柔媚的笑靨。

她也已經入宮三載了,習慣了虛情假意的麵具,在任何時候,千萬種風情姿態都能信手拈來,隨意展現在臉上,以博取這個至高無上的男子的憐愛。

“心月。”皇帝突地喚了一聲,聲色裏有著淺淺含蓄的歎息的味道。他細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十一載的帝王之路,他最是會看透人心;後宮與前朝紛亂的牽動之下,他也最是明白後宮女子虛偽的假麵。

古言說的半點不錯,為帝王者,寡人也。鄭昀睿此時看著眼前的女子,心裏縱然有再多衝動的情愫,麵目上即使有再溫情的真誠,亦無法打動她一絲一毫。平生第一次對女子有了真心,鄭昀睿隻覺得無所適從。他習慣了哄騙與利用,如今倒不知該如何去用真心博得一個女子的喜歡,後宮紛雜的險惡,他又無法光明正大地寵溺她。

他朝著她移步而來,暖暖地牽起了她的手,粗大的掌心將她的小手包在其中。江心月心裏突突地一陣跳,從掌心傳來的溫柔的熱度也讓她無所適從,最終卻在心裏感歎鄭昀睿擅長情色,所有哄騙女子的招數都做得這樣好。

皇帝拉著她進殿,溫和地道:“之前小杏子和小李子兩人在你遭貶後回了乾清宮,今日朕已經令他們再次過來服侍你。”

頓了頓,又道:“皇後心性有些大,你若有什麽難處,定要及時告知朕。”

江心月咀嚼著皇帝的話,“心性有些大”,這個形容確實符合皇後,她一心想著掌控滿宮的權勢。而皇帝把兩個孔武的太監再次賞賜來,也是有著深意的。

定是為著平衡後宮權勢!江心月臉上頓現出舒緩之色,皇帝這是在扶持她,以此來分皇後之勢。

皇帝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明暗互變的神色,知道她又把自己單純的保護往那複雜的權謀裏頭想去了。他幾不可聞地一歎,道:

“聽聞林選侍之母新添了幼弟,她數年未見家人,跑來和你訴苦,你竟去求了皇後讓她得以見到母親和幼弟……心月,你是六嬪之首,不僅有掌宮的才幹,又有出眾的善心。後宮有你真是朕的福分。”

他一席話說得情義極重,江心月聽得都有些不安,口裏直道:“臣妾不過行本分之事,哪裏敢和皇上論什麽福分。皇上是天子,臣妾隻是出身低微的妃妾,皇上是臣妾一輩子的福分呢。”

皇帝看她惴惴不安的樣子,心下稍稍苦澀。遲疑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道:

“心月也和家人了離別數載了。不若,朕下旨令江家夫人進宮,可好?”

“皇上……”她聽著皇帝的話,眼中已經現出淚光。

宮門一入深似海,宮裏隻有位份高且隆寵的嬪妃才有機會見家人一麵,或是有孕時客請母親姐妹來宮裏伺候。江夫人進宮必定會帶阿媛,她已經三年未見到阿媛了,那是她唯一的親妹妹,惆悵的思念早就爬滿了她的整個心房。

皇帝看她感激的樣子,心裏大喜,一個側身攬住她,霸道地封住了她的唇。

江心月被他突然的襲擊嚇住了,皇帝輕輕地吃著她唇上的胭脂,撬開她的唇齒去挑逗她的舌,仿若吮吸蜜糖一般。

溫情的繾綣在殿內拂開,皇帝每月隻招幸江心月一兩次,平日也不敢多見麵,這樣幾月下來,他明顯吃不消了。他此時瘋狂而溫柔地吻著,就像沙漠中饑渴的脫水者一般。

半個時辰過去,江心月被帝王溫情熏地頭都有些暈,心裏暗暗道:不愧是好美色,連嘴上的事都能做這麽久。

鄭昀睿當然是不滿足於嘴上的甜蜜,他邊吻著,邊三兩下把她的外裙除盡。“啊——”地一聲,江心月被他的勇猛催得呼出聲來。

“皇上,別……這是地上!床榻在那一邊。”江心月好歹保持了一絲理智,她如今是嬪位,又是一宮主位,更應注重身份的,白日裏在地上和皇帝翻滾像什麽話。

“心月,朕太想你了——”皇帝已經不管不顧了,壓著她,兩個赤身的人就這麽雲雨起來。江心月不料皇帝會急成這樣,若在往日,她早就會推開他。但今日皇帝剛答應了讓她的家人進宮,她必須把這男人伺候舒服了,否則他一翻臉怕就要收回恩典了。

等二人翻滾夠了坐起來,殿內已是遍地的狼藉,二人的衣褲也散在一邊。皇帝為她拿了新衣披上,又抱她至榻上,柔柔地道:“心月今日的身子比上個月要好,齊院使也著實盡心了。”

說到齊院使,江心月忙道:“臣妾的身子既然好了,就不要讓齊院使來診治了吧。畢竟院使大人是專為皇上和皇後娘娘診治的。”

“齊院使在未做院使時就常給你診治,朕看這樣安排最好。”皇帝不容辯駁地道。忽而,他的麵色突現出幾分黯淡,低了聲音道:“你到底也難有孕……”

每次他問起齊院使,齊院使都是一張苦瓜臉向他求饒,道蓮主子被傷了數次,受孕一事實在無力回天。可……他多麽希望,心月能再次懷上他的孩子。他沒有法子,隻能愈加寵溺二人唯一的女兒瑞安公主。

江心月並未答話。無法生育對於女子來說本是殘酷的事,但她此時卻覺得無所謂了。一則她並不喜歡皇帝,二是在深宮之中,她要保全一個媛媛就已經筋疲力盡,若再得子卻遭人暗害,那還不如不曾生下他。

皇帝國事忙,未多留又走了。走時不忘在她的粉頸上啄一口,還撂下一句話:“朕今日就下旨令嶽母進宮,你好生等著,幾日就能見上家人了。”

江心月聽著吃驚不小,今日就下旨,真是快。可……皇帝方才喚了句什麽?嶽母?她不過是出身低微的妾室,她的母親算得上哪門子的嶽母?!

五月二十日,是江家夫人並小姐進宮的日子。

江心月吩咐了將啟祥宮上下收拾得極妥帖,又備下了兩大摟龍眼和螃蟹,這些都是阿媛愛吃的東西。

夫人林氏進了啟祥宮,領著幾位小姐給江心月行大禮。幾人都是小心謹慎又極興奮的神情,江家不過是七品縣令之家,長居在鄒城,頭一次來龍城且是進宮,從進宮門到啟祥宮,看著一路上的奢華與繁盛,直在心裏咂舌。

江心月微微側身坐著,以示不敢全受母親的大禮。待禮畢,她從坐上下來,朝著林氏屈尊行了半禮。

林氏惶恐地扶住她,連說“不敢”。

江心月柔柔地笑著,兩手攙著林氏落座,道:“母親切不要拘謹了,大周有君臣之禮,也有孝悌之禮。”

她雖然不是江家真正的女兒,但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一是不能讓外人看出端倪,二是她要維持好她和江家的和睦。

林氏受寵若驚地被她扶著坐下,麵上都因惶恐而笑得極不自然。她稍稍穩了心神,才指著幾個在側的少女道:“娘娘多年未見姐妹們了,故臣婦特地帶她們進宮。”

江心月早將眼睛盯在一個身著嫩黃岫煙裙,半綰秀發的女孩身上。那女孩稍有拘謹地起身,行禮道:“臣女……給娘娘請安。”

她發顫的聲色裏,透著掩蓋不住的哽咽。江心月聽了,眼裏“刷”地落下淚來,忙揮手令殿內伺候的宮人盡數退下,自己一人行至這女孩身前,雙手扶著她道:“阿媛,你長這麽高了。”

“是,姐姐。老爺和夫人都待我好,每日吃穿都是府裏最好的,姐姐莫擔心我……”阿媛聽了江心月一句話,就哭得止不住了,兩手抱著江心月不肯撒手。

斑駁的日影透過珠簾,星星點點映在火紅的淩霄上,角落裏的八角金獸浮出綿軟的鱷梨稥,熏得人口裏都是香甜的。江心月垂著細長的眼瞼,任洶湧的淚從中滑落,滴在懷裏女孩的臂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