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箭三雕(下)

第五十章 一箭三雕(下)

兩人這才安靜下來,躡手躡腳地靠近了,看那大如幼蛇,長逾半尺,全身黑甲尾刺鋒芒盡露的毒蟲屍體。玉紅最先給江心月行禮,道:“多虧了姐姐了。”

桐年紀,怕得最厲害,跟著玉紅行禮的同時,看向江心月的眼神竟多了幾分敬佩。

江心月沒放過這個細節,她看著桐的樣兒,知道這丫頭以後不會和自己作對了,也知道她確實是個胸無城府的人。

她輕笑著迭聲到:“我們都是姐妹,不必這樣客氣。”

她又隨著兩人檢查了自己另一件換洗的宮裝,確定那裏邊沒有毒蟲。她抖摟著衣服,眼睛卻看向了從頭到尾無一絲反應的阿青。此時的阿青正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見江心月看向她,忙尷尬地道:“西院鬧毒蟲,不想我們這兒也沾惹上了,你們沒事吧?”

此時另外兩個人也注意到了一直無事的阿青,阿青見三人都在看她,又加了一句道:

“是我運氣好吧,沒有被毒蟲盯上,可不知這屋裏還有沒有蟲。”

江心月笑道:“咱們住的下人房空曠簡陋,除了一個炕一個幾,再就是臉盆和碗筷。你就放心吧,這屋裏沒有能藏蟲的地兒。”

阿青看了看四周,果然如此,炕上的被子也全被當時害怕的玉紅給掀了。確實不會有蟲了。

她不死心地往天上看看,房梁上,屋頂上,全部什麽都沒有。她頹然垂下了頭。

她從西院看熱鬧被趕回來時,在自己的被子裏發現了一隻毒蠍子。她強忍著沒叫出聲,因為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完成任務的好機會。上次主子給她的藥粉,她都灑在饅頭上了,卻沒能弄死江心月,主子必不饒她。眼下這隻毒蟲,怎能浪費?

於是她偷空用筷子把毒蟲弄進了江心月的鞋裏。可是古怪的是,同屋的其餘兩人也招了蟲子。怎麽就這麽巧,屋裏爬進來了三隻蟲?

眼下,她不但計劃再次失敗,且成了四個人中唯一沒有招蟲的人。

玉紅最先反應過來,對著她道:“好生奇怪,蟲子隻咬我們三個人,而且是一人一條蟲,都藏在被子裏或鞋子裏,要不是桐第一個發現給我們提了醒,我們都活不成了。”

她可是知道這毒蠍子的厲害。春花姑姑的死狀她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也是聽宮女們傳著,那真是慘不忍睹。且醫女了,這樣個頭的毒蠍子咬一口就會致命。

這些蠍子也真古怪,專挑容易“伏擊”,容易害人命的地方藏,它怎麽就不爬到牆上?就喜歡鑽到鞋裏?

阿青看著玉紅骨碌骨碌轉著的眼珠子,臉色慢慢地變得和她的名字一樣青了。

江心月朝眾人笑笑道:“你們還要上工呢,快別耽擱了。”

幾人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蠍子的事了,急匆匆穿好了往屋外去。

走在最後的阿青回頭看向江心月,那目光裏,明顯是瘋狂的恨意。

江心月朝那目光回敬了一個得意的笑——你忍耐不住自己的心緒之時,就已經輸了。

她關門上炕,心裏默默感激了下嚴女史,那一瓶蠍子實在太有用處了。她早已在暗地裏探查到,春花經常偷跑到冷宮那兒,通過牆根底下隱秘的洞口給馮氏送吃送喝。所以,她對春花下手之前,分了一半的蠍子到她的食盒裏。結果是十分中意的,馮氏接到食盒後,對忠心的宮女絲毫不防備,最後不但送了命,還連累了冷宮其餘的兩名廢妃。

春花這邊送完了飯,卻不知自家主子已因此斃命,隻忙著往回趕。她急匆匆地推門進屋的時候,迎接她的便是爬了滿屋的毒蠍子。

江心月留下來的幾隻活蠍子,每人一隻送給了阿青、玉紅和桐。這樣探查的結果令她心裏發冷——隻有阿青的蠍子沒了,它被拿來設計江心月了。她沒想到那個潛伏著的殺手竟然是阿青,這個不顯山不露水最普通不過的宮女。

晚上阿青是惶急而鬱鬱地回來的。她已經無心去領飯,一推門就進了屋。

江心月正在屋裏等她。

阿青嘴唇微動了兩下,剛想點什麽或籌謀些什麽,就見江心月一手把門帶上,然後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匕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見到利器,唬得心神大亂,因脖子被緊緊逼著隻好把頭抵在牆上,泥牆上的土灰簌簌地落在臉上,身上,她的全身都蹭出了一身泥,狼狽不堪。

她在慌亂之中籌謀了一下午,想得最多的就是“趁著屋裏無人的時候,用最野蠻的方法解決掉江心月”,可是,鬼知道江心月從什麽地兒弄來了利器!

現在變成了她會被用此方法解決掉。

江心月看她驚恐的模樣,笑笑道:“別思量了,你輸得很徹底,沒有翻身之路了。我必然不會讓你再活下去了。你也別為我擔心,現在咱屋裏的人都對你很有敵意呢,你死了之後,我就你不心從炕上摔下來,撞到頭死了。她們兩個不會有異議。三個人辭一致,姑姑也不會深究。”

阿青麵上青了又白,死亡的恐懼把她的一雙眼睛都染上了灰色。江心月湊近了她的耳邊,如死神催命般幽幽低語道:“出你背後的人吧,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些;否則……”

隨著那幽幽的聲音,阿青的眼前出現了一隻猙獰的黑甲毒蠍,長長的尾刺晃得她眼睛都眨個不停。

“原來,你早就布置好……”她剛嘶喊出聲,喉嚨上的匕首就又逼近了幾分,眼看著就要劃破她的皮肉。

“不要掙紮。你是多麽聰明的人,應該有麵對敗局的氣度。反正是一死,你一定不願意再受罪吧?毒蠍尾刺刺入**後,受傷的部位會生起水皰,血骨壞死,皮肉盡爛,最後毒素攻入心口而死。至於會疼到什麽地步,你可以想象得到……不把那人出來你又有什麽好處呢?你已經是必死了。”

江心月這話的時候,心裏是沒什麽底的。若她有家人在那主子手上呢?

不過,她這一次是幸運的。

阿青雙目駭然地盯著在筷子上蠕動的大蟲,額上的冷汗越積越多,再回味一番江心月“語重心長”的道理,她斷斷續續地出了“陳皇後”三字,還用目光示意江心月往她脖子下麵看。

江心月從那兒掏出了一塊翡翠玉牌,細細地看過之後,她確定這是陳皇後曾經佩戴的飾物。很好,阿青沒有謊,還這麽賣力地證明自己。她怕極了那蠍子的“酷刑”。

然後,阿青一顆腦袋被幹脆地撞到了地上,就和從炕上摔下來撞得一模一樣。

看著阿青頃刻間流淌遍地的血紅,緩緩散大的瞳仁,江心月突然蹲下去,以手覆上她的眼瞼,輕言道:“抱歉……”

阿青是無辜的,有罪的是她背後的主子,是這個吃人的皇宮。

可是阿青和她江心月之中,隻能活一個。所以她必須死。

陳氏,她根本不肯放過自己!即便自己落魄到如此地步,皇帝對自己完全沒有半分情麵,自己對她也再無威脅,她仍是要趕盡殺絕!

之後的事情一切順利。她將匕首扔進了水井裏,兩個上工的人回來,看阿青死了,害怕過後,都讚同江心月的辭。她們也不會相信,身量嬌弱的江心月,會弄死一個手腳健壯的丫鬟。

朵姑姑命人抬走了屍首,也懶得深究此事。不過一個宮女,又是意外而死,死了就死了吧。

第二日,江心月“養病”結束,要跟著眾人上工去了。

她到了地方才知道,這兩日她享清福,別人都在受苦難。原來這些天忙著修葺附近的亭子,抽調了晗竹院的人做幫手,一眾下等宮人們幹的是搬磚扛石的粗重活計。

一上午的重活下來,江心月腿腳發軟,捶著自己的腰往回趕。她覺得腹那一塊又在痛,不知是不是生產之後調養不好的原因。

沒心思管身上的痛楚,她向別人一樣跑著回去。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最關鍵的飯點。

當她盯著前頭不停地跑的時候,突然,從牆根處閃出來一個人影,她躲閃不及,硬生生撞了上去。

“啊呀……”她剛想叫出聲,卻被那人一把拉進拐角。

“主,是我呀!您現在怎麽樣,有沒有遇上麻煩事,身上有沒有不好?”菊香扯著江心月的衣衫,急急地吐出一長串關切的話。

江心月見是她,吃驚道:“你來做什麽?我聽重華宮的管束甚嚴,你怎能亂跑出來?”

菊香紅了眼眶道:“奴婢心裏放心不下,一定要來看看主您。要不然,奴婢就會寢食難安,活也做不好。”江心月看著她清瘦的麵孔,突然也覺著喉嚨梗塞,接著就落下淚來。

“姐姐……我很好……”她雙臂抱住了菊香,二人都止不住地嗚咽著。

“我聽陳皇後整肅六宮,瑞安公主可好?瑤儀可好?”江心月邊哽咽著,邊不迭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