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箭三雕(上)

第四十八章 一箭三雕(上)

而且這次是個好機會,一箭三雕的好機會。

她想著,這事要盡快解決,瓷瓶子埋在地下,雖然她有意把泥土弄得鬆動透氣,但過不了幾天,裏頭的東西就得憋死了。

這一日的傍晚,一切事成之後,江心月把瓷瓶埋到了原來的地方,那裏頭並非空空如也,還剩了幾隻鮮活的毒蠍。

日漸入夏,屋裏屋外都有些悶熱。三個上工的人回來,扒過飯,都早早地睡下了。夜晚的蟈蟈在外頭清脆地叫喚,幾隻蚊蟲在屋裏圍著四個人打轉,間或就能聽見誰拍巴掌的聲音。

梧桐葉子窸窸窣窣地在風裏響,一會兒起風了,葉子響得更厲害了。風越刮越厲害,終於,一道白光劈開了天邊的黑,把整個屋都照亮了,接著是一聲足以把屋頂震裂的“轟隆”聲。

炕上其餘三個人因勞累至極,都睡得如死豬一般。隻有江心月被雷聲驚了起來,嚇了一跳,接著外頭從天而降如注的雨水。

天打雷劈,是老天爺不滿於她今日做下的命案?她心裏隨著雷聲而震顫。

第二日的大早,鳳昭宮裏的畫屏摸著黑就起來了,為服侍主子起床而準備著。自從自家主子受封為皇後,宮裏的大宮人就更加忙碌了。因為主子的要求太高,殿中的氣派,儀仗的威儀,她都一再挑剔。因著每日清早都有眾妃的晨省,鳳昭宮裏的一切必須奢華而一絲不苟,被提拔為掌事姑姑的畫屏是最累的。

不僅如此,娘娘入主中宮後脾氣見長,待下人愈加苛刻,稍有過錯便要嚴懲。畫屏不僅勞累著,也整日地提心吊膽。

然而,這樣的辛苦,畫屏絲毫不怨懟。她每日在各宮行走,從敢於抬頭看主子,到用鼻孔看人,再到用下巴看人,這麽長臉的日子,哪兒找去?

這些都是自己那能幹的主子的恩賜。

外頭的大雨砸得窗欄劈啪作響,一個時辰之後,她聽見主子的一聲“畫屏”,忙步至榻前,伺候主子起身。

陳皇後舒展著身子,任由四名宮女為她更衣。她抬手扯下懸在帷帳一角的香囊,懶懶道:

“這刀圭千步香裏的百合陳了些。明日去內務府再要些新鮮的百合。”

畫屏忙應了聲,還不忘了諂媚道:“主子熟諳香料,連哪一味不對都能聞得出來。”

皇後輕輕“嗯”了一聲,陳家的女兒在富貴鄉裏長大,最喜歡耍弄奢華的東西。且她在後宮行走,香料這東西的用處太大了,陳家人又極喜歡用類似的法子做事,她怎能不熟諳?。

畫屏奉承完了,心裏倒有些發苦——百合是內務府挑了最上等的送過來的,今年的百合是有些陳了,但送到鳳昭宮裏的,當然是最新鮮的。她再去找更新鮮的,恐怕不會有。

唉,可是不論怎樣,主子的交待一定得辦好,尤其主子最重這些奢華之物了。

陳皇後更衣梳妝完畢,正坐於席上進早膳,有宮人從前殿進來稟報道:

“回稟娘娘,諸位嬪妃們都到齊了。”

“一個都沒少?”

“是。寶妃娘娘也早早地到了。”

諸位嬪妃們頂風冒雨也不敢不來請安,全是陳皇後整肅後宮的成果。她滿意地點頭,側頭對她吩咐道:“本宮的早膳還未用完,你叫她們等等吧。”

那宮人恭謹地應了聲,碎步退了下去。

如今是她入宮以來最好的時候。入主中宮,大權在握,無論朝堂還是後宮都是她的天下。

畫屏用銀剪刀剪下一隻蔫了的牡丹花枝,笑著道:“娘娘治理後宮有方,嬪妃們越來越規矩了。想當年的廢後上官氏在位時,儒弱寬仁,以致嬪妃們多有怠懶,不成體統。娘娘您才是真正的國母。”

陳皇後輕抬了頭,徐徐道:“廢後上官氏怎有資格和本宮相較,就如上官家和陳家,天上地下之分。且上官氏是犯了大罪的人,一提起她就晦氣。”

畫屏自知失言,低頭請罪。皇後本來心情好,但想著想著就蹙了眉,悶悶道:

“真不知皇上是怎麽想的,竟然在鳳昭宮賜死上官氏,讓罪人玷汙了國母之殿。”

她遷到這個滿宮裏僅次於龍吟殿的殿宇來,本是此生最大的榮耀,不想這宮裏是死過罪人的,真是白壁微瑕,大為惋惜。但不管怎麽樣,鳳昭宮都是鳳昭宮,獨一無二的鳳昭宮。

畫屏嚇得跪到地上,她的一句奉承真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陳皇後瞥她一眼,道:“起來吧,以後話過過腦子。”

畫屏擦擦汗,告罪起身,接著去剪枝子。

陳皇後細細地用著膳,絲毫不見急色。她往嘴裏送了一口燕窩粥,側頭看著畫屏修剪,道:

“本宮以前還沒覺得牡丹怎樣,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花了。”

她記得廢後上官氏也最喜愛牡丹。皇後這個位置,能改變人的很多東西。

她還未享用完豐盛的早膳,就又進來一個宮人,言語急促卻不慌亂地道:

“稟娘娘,冷宮裏頭死了三名廢妃,都是今兒早上才發現的。”

陳皇後執箸的手稍稍停頓,繼而又夾了一筷子雞絲,淡淡道:“死了就死了,廢妃而已。不必費心查,都扔到亂葬崗裏就行。”

宮人支吾道:“可是……裏頭有一位是馮氏,娘娘您前些日子還要接出來的那位……”

“馮氏?”陳皇後驚疑了起來,那麽有本事的一個人,也能被人弄死?她還打算著把她接出來,繼續幫襯自己呢。想不到,是馮氏福薄了。

微微蹙了眉,她停箸道:“算了。她以前為本宮做過不少事,現在死了,本宮隻能惋惜了。你去傳我的話,找個清靜地兒好好葬了她吧。”

宮人應了聲,又猶豫道:“娘娘,難道不追封……”

“追封什麽。一個沒用的死人,本宮沒把她扔到亂葬崗,已經是本宮的恩德了。”

“是,娘娘所言極是。”宮人心地應道。

皇後再次拿起象牙箸,問道:“還有,前頭的眾位嬪妃可還規矩?”

“回娘娘,規矩倒是規矩,惠妃娘娘的裝束也極淡雅,想是改了跋扈的毛病了。隻是……有幾位主沒有喝咱鳳昭宮的茶……”

皇後哂笑道:“倒是有許多謹慎的人。不過,和本宮作對是萬萬不可的,就算隻在心裏作對也是不行的!告訴內務府,好生‘伺候’那幾個人,讓她們知道厲害。”

這一日上午,江心月什麽都沒有做,呆在屋裏好好地“養病”。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水停歇之後,外頭的天就放晴了,且晴得燦爛。

泥濘之處很快被日光抽幹水分,天地間恢複了幹爽,卻更加燥熱了。

中午,西院就聽見宮女的尖叫聲,接著,嚴女史收到消息,也帶著人過去了。

宮女們吃過了午飯,都喜湊熱鬧,就三五成群地趕到西院那邊看。江心月見眾人都去,也不好例外,也跟著去看看。結果到了西院院門,她們就被人趕出來,是“裏頭可慘了,蟲子爬的滿身都是,把醫女都請過來了,要滅蟲……”

女人們本來就害怕蟲蟲蟻蟻,一聽都嚇得退卻,怕沾惹上裏頭的毒蟲。

午後,有人挨個屋地進來傳話,道“夏日將至,室內恐會有毒蟲,令諸人嚴加防範。”

身為掌管整個晗竹院的嚴女史,做起事來也很方便,這麽一句話,春花之死就抹平了。

繁重的勞作,並未因發生慘案而有絲毫懈怠。到了下午,驚魂未定的眾宮女們照樣要去上工。

桐一邊拾掇自己的衣裳,一邊尖刻地絮絮道:“人家江姑娘病了就是好,連放兩天假。可不知是怎麽討好了姑姑,假病也能成真病……”

江心月笑看著她道:“桐姑娘,在晗竹院裏就敢隨意議論姑姑,你這張嘴可真厲害。”

桐身子一凜,反應過來,立即不敢再,卻仍用白眼瞥江心月,好像結了多大的仇似得。她窩著火,伸手去地上提鞋,卻猛然“啊”地一聲慘叫起來。

她旁邊的玉紅正掀著自己的被子,也跟著“啊”起來,玉紅一向沉穩,但看見這麽駭人的東西,還是忍不住尖叫。

江心月看著她們驚慌失措的模樣,心裏笑著,毒蟲果然是普通女子的軟肋,任誰都會憋不住慘叫聲。可是,那個深藏不露且定力極好人,卻不怕這蟲子。於她江心月來,此人實在不該再活下去。

她從炕上下來,裝作不知發生了何時的模樣,好奇地去看縮在牆角的桐。她的眼睛不經意間瞥過自己的鞋子,立即也跟著一聲慘叫。一時間,屋裏的三個女子都在尖叫,那聲音比見了鬼還慘。

江心月最先鎮定下來,這麽叫下去驚動了朵姑姑就不好了。她抄起幾,“吭”地一聲,先解決了自己鞋裏的蠍子,又朝著桐的鞋和玉紅的被子裏打去。

三隻毒蠍子斃命,江心月朝嚇得半死的兩人道:“別叫了,不都死了麽!光知道害怕,若我下手再慢一點,待這蟲子爬出來,我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