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李梅看了看坐在對麵的父子倆,欲言又止,猶豫了會兒,還是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她一直是個直腸子,藏不住話,而且蘇鈞不算外人,說話沒必要遮遮掩掩。

“小鈞,你要是工作忙,我和你舅可以幫你帶孩子,反正我在家也閑著,再說李勇和雙花才訂婚,要到明年才結婚,兩個人都年輕,這兩年暫時不準備要孩子,我們也不需要分心,可以專心的照顧達達。你其實沒必要待在這兒,年輕人,工作為重。”

李梅這些話想說很久了,石溪鎮就那麽大,轉過來轉過去就三四條街,街坊領居互相差不多也都認識。

當年蘇鈞考上了x大,算是全鎮無人不知,之後還被各家用來當成教育自己孩子的典範。 而現在,這個山裏麵飛出的金鳳凰卻又回來了,而且沒結婚還帶著一個兒子,讓所有的人都跌破了眼鏡兒,私下裏倒是有不少人揣測,有了各種版本的流言。

有的說,蘇鈞在城市裏混不下去了,所以灰溜溜的回來了。有的則又說,蘇鈞是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來鄉下躲情債,不然怎麽沒有結婚就有了一個兒子。

李梅聽不得這些往蘇鈞身上潑髒水的話,卻又不知道怎麽反駁,畢竟別人說的都是

‘事實’,蘇鈞但是淡定,她隻能幹著急啊。

早前她也問過蘇鈞留在石溪能做什麽,總不能日日遊手好閑吧,沒想到蘇鈞告訴自己他在做網店。

這幾年網購發達,李梅身邊倒是有不少人在網上買東西,也知道這麽回事兒,但是還是覺得不太靠譜。石溪鎮交通不方便,要開網店,怎麽也得要找個交通方便的地方吧,而且她也想不出蘇鈞能賣什麽,這裏除了山就是山,難道賣石頭?

再說了,不出門就能賺錢?她對這事兒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新聞裏不是經常說,有的人就專門通過網絡騙錢。

她又想到了兩年半前的那天,蘇鈞抱回來了一個七個月的小孩回來,隻說是自己的孩子,其他不管自己怎麽問,蘇鈞都一字不說。

前前後後,蘇鈞為了把那孩子的戶口上在了自己家跑了不少關係,又在鎮上住了三個月把一切事情安排妥當,留了一萬塊錢這才走。

當初那個孩子就是蘇知達,小名達達,李梅手把手把蘇知達帶到了三歲多,每隔著兩個月蘇鈞都會回來看小孩一次,所以達達對蘇鈞一點兒不陌生,反而因為難得相見格外的親昵,父子連心,血濃於水,這八個字真是一點兒沒錯。

蘇鈞每個月都寄回來兩千塊錢,其實養一個小孩兒哪兒用得了那麽多錢,而且石溪鎮的物價也不高,李梅自然是推脫不要,蘇鈞卻堅持給,李梅隻好收下錢,就當做達達存在自己這兒的教育經費。對達達也就更用心了。

她心疼達達一出生母親就不在身邊了,父親又隔兩個月才能回來一次。從前蘇鈞在她家住了三年,她就心疼蘇鈞,把蘇鈞當自己兒子看,所以她現在對達達的感情也不同些,把當成自己的親孫子來看。

達達才三歲半,父母不在身邊卻很少哭鬧,不符年齡的聽話懂事的讓人心痛。

而在兩個月前,蘇鈞回來了之後就再也沒走了。兩個星期之後,李梅耐不住了,問蘇鈞是不是那邊請了假,怎麽一點兒不急著走。

不想蘇鈞卻告訴她,那邊的工作已經辭職了,以後就留在石溪鎮不會走了。

李梅當時就沒反應過來,留在石溪?蘇鈞留在石溪能做什麽?讀了那麽多書考了大學不就是為了走出大山,以後留在城市工作,坐辦公室,工作體麵輕鬆,風吹不到雨淋不到。但是現在怎麽回來了?

先不說其他什麽,街坊的猜測也不好聽啊。而且她實在想不出蘇鈞能做什麽,種地?還是開一個小店子?不管怎麽樣,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而蘇鈞說做就做,動作利落的租了一套房子,把達達接過來自己照顧,開始的時候,除了接送達達,每天在家裏搗鼓也很少出來。到了後來蘇鈞開始往山上跑,李梅這才知道,蘇鈞不是隨口說說,居然真在網上開了店!賣石溪的特產。

李梅從回憶裏抽出神,她看著蘇鈞,覺得這麽折騰下去不是回事兒,聲音低了些,“達達是不是讓我照看你不放心?所以才留著這兒。”

蘇鈞一愣,沒想到李梅會往這方麵想,忙解釋,“怎麽會,舅媽你對達達好我知道,把他讓你帶我一百個放心,是達達的福氣,不過我這次回來,是真的因為做事。”

頓了頓,蘇鈞又說,“咱們石溪的土特產都挺好的,是寶貝,綠色無汙染,我以前每次回來,同事不是都讓我帶竹蓀和段木耳。隻要把咱們的特產推銷出去,不愁銷路。”

李梅回想了下,以前每次蘇鈞回來確實會帶很多東西走,說是同事托他帶的。她知道蘇鈞並不是那種不靠譜的孩子。所以才猶豫了那麽久才把話說出來。

蘇鈞這麽一解釋,她的擔憂稍稍的放下,蘇鈞從小就性子強,既然都經決定了,也隻能走著看了,“你的腦子從來就比一般人活,不過要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太累了。”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和達達的。”蘇鈞往自己兒子的碗裏放了一顆青菜,果然懷裏的人眉頭馬上皺起來了,小聲抗議,“爸爸,我不要吃青菜。”

“你要是不吃青菜的話,就會張不高。到明年,班上的小朋友都讀中班了,你還要重新一遍讀小班。”蘇鈞說的一本正經。

蘇知達很苦惱的考慮了會兒,他更舍不得他的小夥伴,所以鄭重的做了決定,“好吧,那我吃。”

蘇鈞吃完了飯,又坐著和肖遠山說了會兒話,等他抱著達達從李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達達在他懷裏睡的正熟,還一直尋求溫暖的往他懷裏拱。

天空中繁星點點,北鬥七星格外的明亮。

達達是蘇鈞的兒子,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兒子是他自己生的。

四年前,他從陸庭川的房子裏搬出來之後,肚子就慢慢的變大了,一開始他以為隻是長胖了,因為那一段時間他的食量特別大,吃了飯之後還能捎帶兩個蘋果。也就沒有多在意。

一直到第六個月的時候,蘇鈞才發現不對勁,心想著莫不是是腫瘤?到了醫院一檢查,他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懷孕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剛被告知這件事的時候,他條件反射的認為是醫院弄錯了,從來沒聽過男人能懷孕的,直到顧淮邊指給他看黑不溜秋的片子上的已經初具輪廓的胎兒,邊說,“孩子有二十四周了,十分的健康。”

蘇鈞再也笑不出來了,那一個瞬間他整個人都懵了,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裏。

“你要快點做決定,是生下來還是引產,胎兒很大了,不能等了。”一個晚上,滿腦子都是顧淮的話。

蘇鈞上網查了查,二十四周的胎兒自己能聽到聲音了,差不多發育健全,他考慮了三天,在第三天早上的時候,肚子裏的胎兒竟然動了一下。他心裏也隨著一動,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四個月後,從他肚子裏取出一個孩子。

他給自己生了個兒子,榮升為了爸爸。

時間真快,一轉眼,四年過去了。要不是當時給他檢查的醫生剛好是他的大學室友兼朋友,他估計自己得被弄到研究所裏給人去切片研究了,男人生孩子,這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而當時達達也是在顧淮的幫助下,才順利的出生。

蘇鈞和陸庭川在一起五年,頭兩年,陸庭川每個月給他一萬,錢他都存了下來,沒有動一分,到大二的時候,蘇鈞就能拿全額的獎學金,學費全免,每個月隻要幾百塊的生活費給別人當家教也可以解決。

後來的三年,雖然陸庭川給了銀行卡,蘇鈞卻沒有動過卡裏的一分錢,甚至是家用都是拿自己的錢去補貼。

他那時候夢沒有醒,還對陸庭川抱著不該有的期待和幻想。

蘇鈞在生達達的時候,不至於太窮困潦倒,好歹也有十萬的存款,一年不工作也能養活自己。一直到達達七個月的時候,他才把達達送回了石溪鎮,蘇鈞在城市裏沒有人脈關係,達達上戶成了問題,以後的醫療讀書都不方便,而農村則管轄的稍微鬆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怕那個人知道達達的存在。

樓道裏的聲控燈亮了起來,蘇鈞看了看懷裏睡得正熟的達達,嘴角有些的濕潤,帶著笑,看來是做了一個好夢。他想,自己這輩子做的最不會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了達達。

蘇鈞記得他從前每次回來的時候,達達一睜開眼睛就是到處的找自己,因為很他害怕自己在他睡著的時候走了。

蘇鈞從衣服的口袋裏掏出了鑰匙,開了門,把在門旁邊的燈打開,他幫蘇知達把外套脫掉,輕輕的放到了床上,然後又去衛生間洗了一把毛巾,幫達達擦了擦臉和手,等著他從臥室出來的時候,小川剛好從沙發的角落爬了出來。

小川簡直是蘇鈞見過最懶的生物,沒有對比,所以他也不知道其他的烏龜是不是也一樣,小川幾乎很少出來,除了餓的時候。

蘇鈞蹲了下了,摸了摸小川的殼,四年了,就隻有這隻烏龜沒有變過分毫。

蘇鈞從冰箱裏拿出肉喂小川,小川吃飽了之後,又掉轉了頭,慢慢的往回爬,從新回到了沙發下麵,十足的大爺做派。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父子倆住在一間房間裏,另一件房間被蘇鈞用來當了工作的地方。

蘇鈞洗了手,走進了書房,他把電腦打開,一一的回複了旺旺上的留言,又把別人拍的東西和送貨的地址做了統計,等他做完這一切,看了看電腦右下方的時間,已經是快一點了。

蘇鈞打了個哈欠,想著明天早上還要上山去收貨,他退出了淘寶的界麵,關上了電腦,輕輕的帶上了書房的門。

上了床,睡著之前,他閉著眼睛輕輕的吻了一下自己兒子的額頭。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