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經書熱

三年的經書熱

“你是誰?”天堯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瘋少年麵容扭曲猙獰,渙散的瞳仁逐漸泛出豔紅的血絲,仿佛眼裏要噴出火來。

他的臉色由慘白轉為鐵青,抖顫著薄薄的唇,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天堯皺起眉,怎麽了?這個瘋子怎麽一點動作也沒有了?本來不是想要撲過來的嗎?

目光掃到不遠處在溪上打得水花四濺的兩道身影,他登時恍然大悟,這小子蠻聽月夜的話嘛,不過…這樣可沒意思了!

好,讓他逗逗看。

想及此,天堯挑起眉,微微掀起嘴角,露出陰森森的白牙,略略抬高下巴,作出一副鄙夷不屑外加嘲諷的表情:“來啊,你不是想過來嗎?”

對這種表情,他平日裏也常用,倒是輕車熟路。

瘋少年簡單的大腦僅僅接受到挑釁的信息,迅速衝散了所有的理智,他淒厲地尖嘯一聲,腳一瞪,已然撲過來,快得肉眼難以把握。

喝!這速度倒是挺快!

天堯連忙微微張手,放鬆全身力道,任由那個來勢洶洶的身影狠狠地將他撲倒在地。

後腦勺叩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天堯痛得悶哼一聲,該死的!剛才應該保護一下後腦才對!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天堯的目光灼灼,盯在瘋少年的臉上,那貪婪而詭異的目光,仿佛一隻惡狼盯上一隻小小的羔羊,當然,對天堯來說,眼前的家夥,十有八九,便是那探索真相的寶貴鑰匙。

“你是誰?”他不緊不慢的發問,言語中有著不容分說的命令。

瘋少年張手成爪,正要扼住天堯的咽喉,但聽到這句話,不由微微怔住,怨毒的眼底掠過一抹茫然,他呆呆地重複著:“我…是誰?”

一邊喃喃地重複著,他的目光愈發瘋狂,忽然,他咧開嘴,露出詭異的微笑,纖細的手指牢牢地扣住了天堯的脖頸,他俯下身,臉幾乎貼到天堯的臉上,那眼底的怨毒清晰可見。

“我是惡鬼,對,我是惡鬼!我從地獄裏來…找你報仇的!嗬—哈哈哈!你這個惡魔!死吧!我要殺了你!!”

惡…魔……?

“惡……惡魔!你不是人!你是惡魔!”夢中淒厲的嚎叫仿佛回響在耳畔。

腦中登時一片轟鳴,似乎有什麽畫麵翻滾著要突破閘門,洶湧而出。

天堯怔然地瞪大了眼,喃喃地吐出陌生的名字:“夜…霧…霖…”

瘋少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渾身一顫,既而僵住了,疑惑地重複:“夜霧霖…夜霧霖……?是誰?到底是誰?”

“是你。”天堯眯起眼,拂開脖子上早已鬆開的手,起身站起來,抖抖身上淩亂的袍子。

他其實什麽也不明白,真相依舊懵懂,但不知為何,他卻清晰的知曉,眼前的少年,是曾經官僚大世家夜家的霧字輩後人,夜霧霖,十年前的太子伴讀之一…但是,好象還有一個……在夢中,被他活生生的撕裂了胸膛。

伸手抬起夜霧霖精致的下顎,天堯細細打量他的臉,熟悉的感覺愈加明顯。

還沒等天堯看清,一旁便伸出了一條長臂,牢牢地扣住了夜霧霖的腰將他抱起來。

抬頭一看,卻是笑眯眯的月夜。

“王爺,你可別亂逗他。”月夜滿臉青紫,身上雪白的長袍也被劃得一道一道的,滲出鮮紅的血,但他依舊掛著那百年不變的一零一招牌笑容,眉宇間飛揚著**不羈的瀟灑。

“你們是什麽關係?”天堯狐疑地眯起眼,幾乎是質問道。

月夜輕鬆地將不知何時開始呼呼大睡的夜霧霖抗在肩上,聞言,笑眯眯地回頭:“他可是我的寶貝兒子。”

父子…?!

天堯膛目結舌,既而迅速反應過來,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嘟囔道:“哧!相差八歲的父子,以為我會相信麽?”

月夜笑眯眯地將他的乖‘兒子’放回冷宮的寢室中,隨後徑直進了走廊。

天堯迅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出了冷宮,來到了紫芒殿。

推門入內,天堯不由張口結舌。

經書三萬遍…?原本以為是普通的經書,沒想到竟是流蕭那個老古董讀書人寫的那部《流家經典學術經》,這個老頭子花了半輩子嘔心嚦血而出的精品著作,一出世便榮登榜首,作為白虎國最長的著作而聞名。

的確是長,全書分為六十卷,每卷有手腕那麽厚,光是堆著這一部,就可以占據整個大書架的一半空間,當真讓人咋舌。

父皇竟然要五哥抄這部,還要三萬遍?即便是加上兩個暗衛還有他的幫忙,恐怕幾十年都不夠?

再一看,天遙已經端坐在桌前,埋頭抄起來,右手握著毛筆,左手在凹凸的卷麵上輕撫過,運筆如飛,刷刷刷,一頁頁的白紙迅速填滿了黑字。

他怎麽能落後呢?天堯一把抽過一卷,也照樣坐下來。

不過看著那滿滿複雜的字,他倒是咬起了筆杆,前生也不喜讀書,隻不過做了皇帝為了應付奏折和文章,倒是拚了幾年,但這卷上比較複雜的字還是認不出。

不管了!照樣摹便是了!

他挑起眉,同樣開始運筆如飛。

不過這皇帝倒是暗地裏默許這種作弊的行為,不然為何將那著作備分了幾十部,堆滿了牆角。

這一抄,便是天昏地暗,從早到晚,再到早上,一轉眼,已然是抄了一天半了。

連吃飯也不停筆,這才抄了一遍!天堯將筆一摔,倒是得意地望向一旁的月夜。

“哎,我抄完一遍了,你怎麽樣?”

月夜笑眯眯的沒有停下手上動作:“恩,快四遍了。”

“四…四遍??”

天堯定睛一看,月夜修長的指間夾著四根毛筆,還能寫出不同的字,刷刷刷,並排的四列狂草迅速呈現。

他張口結舌,竟然能把慣用的飛刀技巧運用到這上麵,這…還是人嗎?

迅速轉頭一看,擅長雙手劍的星夜左右手都握著毛筆,同樣是運筆如飛。

倒是他落後了!

天堯皺緊眉頭,忽然心生一計,忽然抱起大堆的原著拔腿就走。

徑直衝向了軍營,對著那些悠閑自在無事可做的兵士們宣布:“你們從今天起開始抄寫經書,唔,按照上繳遍數每年底頒布前三名,第一名晉升為右副將,第二名晉升為千夫長,第三名晉升為百夫長,從今日開始。”

眾兵士皆嘩然,這是什麽?明目張膽地濫用職權!

不過誰也沒敢吭聲,畢竟升官要緊,以往大字不識,隻會畫畫光餅,就連能完整寫出名字都算高等知識分子的兵營,那群五大三粗的超級文盲,隻得認命地咬起了筆杆,不會認字?那有什麽關係?依樣畫葫蘆,臨摹總會了吧?

城中的毛筆白紙登時脫銷,流蕭這本經典著作同樣賣得火暴,倒是一時間皇城紙貴。

不知是軍營裏誰傳出了消息,整個皇城乃至全國上下,掀起了抄書熱,沒有工作的乞丐和流浪漢,在家閑著的婦人,閑暇時都抄起了經書,反正他們知道,隻要把這經書運到軍營,準能賣個高價!

成車成車地手抄本運出軍營,‘秘密’送往紫芒殿。

皇帝知道此事,啼笑皆非,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抄去了。

這一晃一抄,便是三年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