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Chapter 03

已經過了下午兩點,泰好食餐廳雖不像午餐時段那樣爆滿,但也依然還能見到許多客人。為了答謝喬茵,李仲成執意要請她吃飯,她見不能拒絕,隻好跟他一起進了餐廳。

李仲成特地要了一個包廂,點完菜便對喬茵笑了笑,臉‘色’看起來比在律所的時候要好多了。他瞥了眼牆上的液晶電視,突然有些詫異地睜大眼:“X市中級人民法院法官鍾政昨夜於家中被殺?”

“什麽?”喬茵正端起茶杯要喝一口茶,被他的話一嚇,灑了半杯滾燙的茶水到手上。她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氣,趕忙放下茶杯。李仲成約‘摸’也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趕緊站起身擔憂地看向她的手:“沒事吧喬小姐?”

“沒事,我去拿涼水衝一下。”匆匆對他笑笑,喬茵瞥了眼液晶電視,起身走進包廂的洗手間。電視裏正在重播午間新聞,李仲成應該是在新聞裏看到了消息。她打開水龍頭用涼水衝洗被燙紅的手背,想起中午肖楊突然打給她電話問的那幾個問題,莫名有些心慌。

他們這些律師原本就常跟法院打‘交’道,加上四年前陳文的那個案子,喬茵更是對鍾政印象深刻。現在鍾政死了,還是“被殺”,嫌疑最大的一定就是陳文的兒子陳浩翔。這大概也是肖楊忽然打電話給她的原因。

但是喬茵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她這幾年一直有跟陳浩翔保持聯係,他的確恨透了鍾政,但他也算是個理智的學者,幾年來謀劃著的,從來是以學術研究來證明律師偽證罪的不合理‘性’,極力主張取消這一條款。陳浩翔‘花’費了這麽多心思,不可能突然間就改變主意,要對鍾政殺之後快。

‘迷’‘惑’地衝了會兒手,她確認手背已經不再火辣辣地疼了,才關掉水龍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把手擦幹。結果兜裏的一張卡片也掉了出來,她彎腰去撿,發現那是剛才李仲成在律所給她的名片。

她掃了眼名片上的名字,瞬間僵在了原地。

李成。

他不是說自己叫李仲成嗎?

而且李成這個名字……她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李建輝的弟弟。

腦袋裏零碎的線索頓時連成一條線,喬茵想到了一種最可怕的可能‘性’。她頭皮發麻,看了眼還坐在外麵的李仲成,‘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半分鍾之後,她平複了情緒,擺出焦躁的表情,走出包廂的洗手間,回到了座位上。

“李先生,您剛剛說鍾法官在家裏被殺,是在哪看到的?”

或許是被她突然嚴肅起來的樣子嚇到了,李仲成臉‘色’微微一變,“剛剛看到的,滾動條那裏。”

喬茵點點頭,皺著眉頭從包裏拿出手機:“不好意思,我想先打個電話。我們律所還接了個案子,原本是鍾法官來審,現在出了意外,我得先跟我們的律師聯係一下。”

他頷首表示不介意,“你隨意。”

在聯係人裏找到肖楊的名字,喬茵摁下撥通鍵,很快就聽到了電話被接通的聲音。電話那頭的肖楊謹慎地沉默了五秒,然後稍稍壓低聲音開口:“喬茵?”

抿了抿嘴‘露’出略顯煩躁的神態,喬茵假裝給手機鎖了屏,把它倒扣在桌麵。李仲成一直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見狀便問:“沒人接嗎?”

她捏了捏眉心,“估計在忙。算了,我待會兒再打吧。”

李仲成見她心情不佳,就狀似隨意地換了個話題,“鍾政這個名字我上次在報紙上看到過。他是四年前審陳文律師那個案子的法官吧?”停頓片刻,他一手托腮思考了一陣,“會不會是陳文律師的兒子幹的?我記得前陣子他還上報紙了。”

“應該不會。”喬茵搖搖頭,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陳文的事現在都已經鬧得這麽大了,他沒必要再殺人。”她想了想,又說,“而且前兩天我們還聯係過,他看起來情緒很正常,還托我幫他找陳文代理那個案子的卷宗。”

“他要看卷宗?”李仲成挑起眉梢。

“是啊。剛才我們從律所出來之前,張律師還在幫我找。”將頭發捋到耳後,她看似隨意地抿‘唇’一笑,笑容裏適當地帶著點遺憾,“那是個刑事案件,也是陳文代理的最後一個案子,可惜了。他的當事人因為謀殺一對男‘女’,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陳文一直很愧疚,現在他過世了,陳浩翔就想找到當年那個當事人的家屬,好好替他父親道歉。”

他聽完卻沉默下來。半晌,他忽然出聲:“喬小姐,你看過我的名片了嗎?”

喬茵皺了皺眉,似乎沒有聽清他的話,“嗯?”

“你看過我的名片了吧。”李仲成的語氣卻變得肯定,他抬起頭迎上她的視線,“你知道我是李建輝的弟弟。”

通過電話聽到這句話的肖楊疾步踏出律師事務所,拿著剛從張律師那裏要來的卷宗回到了警車裏,用對講機通知嚴聰:“梅齊路的泰好食餐廳。悄悄進去,他跟律所的老板喬茵待在一起,可能會挾持她做人質。”

他耳朵上的藍牙耳機裏傳來什麽東西被打碎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喬茵短促的尖叫!

李成低沉而狠戾的聲音隨後響起:“什麽時候看的?在律所的時候?你居然能裝到現在?”

“沒有,我剛看到的。”喬茵的聲線有點顫抖,呼吸紊‘亂’,應該已經被他用什麽武器威脅。但她似乎在盡可能保持冷靜,說出的話也條理清晰:“我剛才說的也不是騙你。陳浩翔要是知道你回國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去找你。”

“狗屁!他昨晚就已經死了!”李成卻突如其來地咆哮起來,“知道他看到我的臉以後說了什麽嗎?‘求求你放了我’!‘不要殺我’!他媽的就好像這輩子隻會說這兩句話!”

這時包廂的‘門’被敲響,一陣短暫的沉默後,肖楊聽到了槍聲。一聲驚叫從較遠的地方傳來,下一秒泰好食餐廳就炸開了鍋,人們慌‘亂’逃竄,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裏還夾雜著好幾次槍響,以及李成越來越遠的怒吼:“滾!統統滾出去!”

肖楊一麵驅車趕往泰好食餐廳,一麵再次打開對講機向嚴聰提供即時情況:“李成在餐廳開了槍。現在不確定有沒有人員傷亡,叫上救護車,你們盡快趕到。”

這時泰好食餐廳基本已人去樓空,大廳的桌椅多數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李成拿胳膊勒著喬茵的脖子站在收銀台前,手握一把自製手槍,用槍口死死抵住喬茵的腦袋。包廂‘門’口倒著一個餐廳服務生的屍體,他不過是剛好推‘門’進來送菜,就被情緒失控的李成一槍‘射’殺。

餐廳外麵遠遠傳來警車的鳴笛聲,喬茵踮著腳被動地被李成勒著,不敢輕舉妄動。一開始李成隻是拿彈簧刀威脅她,所以她根本沒想到他還帶著槍。現在他把所有客人都趕了出去,隻可能有兩種打算:要麽是要跟她同歸於盡,要麽是要挾持她做人質跑路。

很快,嚴聰就帶著其他警察包圍了餐廳的正‘門’,他握著槍來到餐廳‘門’口,放開嗓子對裏頭的李成喊:“李成!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釋放人質繳械投降!如果反抗,當場擊斃!”

“把記者叫過來!讓他們直播!不然我就殺了她!”李成歇斯底裏地喊回去,所有的理智都被憤怒衝散。

“沒用的……”喬茵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還是掙紮著說道,“你根本不可能給李建輝伸冤……人就是他殺的……”

她的話再一次刺‘激’了李成,他更加用力地用槍口抵著她的太陽‘穴’,對著她的耳朵奮力吼叫:“不可能!他不會殺人!”

耳膜承受不住這樣的音量,喬茵感到耳鳴,卻仿佛沒聽到他的辯駁,虛弱地繼續:“當時陳文最多也隻能幫他爭取到死緩……問題是李建輝非但不配合,還一口咬定人不是他殺的,才讓陳文因為律師偽證罪坐了牢……”她張合著嘴喘了幾口氣,“知道李建輝為什麽到死還喊冤嗎?”

李成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發了瘋地扯拽她的頭發,按住她的腦袋往收銀台上一砸:“閉嘴!”

腦‘門’狠狠磕上收銀台,喬茵隻覺眼前發黑,掀了掀嘴‘唇’,頭暈目眩地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因為他知道你會回國工作……他不想你在這裏的時候,時時刻刻都記著你有個殺人犯哥哥……”

這個時候,餐廳‘門’外傳來嚴聰的聲音:“李成!我們已經通知了記者!現在我一個人進去!你還想要什麽我們當麵協商!”

眼看著嚴聰的身影在‘門’口出現,李成一會兒看看喬茵,一會兒又猛地抬頭看向嚴聰,滿頭大汗,臉上肌‘肉’緊繃,像是快要‘亂’了手腳。而嚴聰停在了距離他們五米遠的地方,手裏的槍仍然指著李成,雙眼緊緊盯住他的眼睛:“李成,放下武器,釋放人質。我們會讓你上新聞。”

“除非讓我看到新聞直播!否則就不要廢話!”李成也拿槍指著他,飛快地看了眼大廳裏正對著他的液晶電視,一張臉漲得通紅,“別想‘蒙’我!我看得到!”

嚴聰暗自咬了咬牙。他們的確通知了記者和攝像師,但是想讓現場即時上新聞是完全沒有可能的,那會造成更嚴重的社會恐慌。

看出他的猶豫,李成猛地勒緊了喬茵的脖子,顯然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快點!”

喬茵腳尖都被他勒得離了地,腦袋開始缺氧,整個人像是脫了水的魚,快要窒息:“李成……你哥哥有留遺言給你……”她抓著李成勒住她的胳膊,指甲都要陷進他的皮‘肉’裏,“有一封電子郵件……是一段錄音,他留言要我等你回國的時候親手轉‘交’給你……我把它刻成了光盤……就放在律所……”

“你還想騙我!?”身形一頓,李成衝她吼叫的同時,注意力也從嚴聰身上挪開——看準了時機,嚴聰立馬扣下扳機!

聽到槍聲的那個瞬間李成迅速反應過來,側身一躲,胳膊卻還是被子彈擦過,痛得條件反‘射’地鬆開了喬茵!

被他猛然仄歪的身體帶得跌倒在地,喬茵顧不上發軟的‘腿’,馬上就爬起身朝嚴聰的方向跑過去。見情勢不對,李成趴在地上眼疾手快地衝著嚴聰的手開了一槍!手腕中彈,嚴聰的手槍脫了手,第一時間要‘摸’向備用的槍,卻已見李成握著槍瞄準了喬茵!

“砰!”

電光石火之際,收銀台後方響起的槍聲結束了一切。

喬茵兩‘腿’一軟跌跪在嚴聰跟前,心驚‘肉’跳地回過頭,看到的是肖楊收起槍跑向李成的場麵。肺葉中彈的李成仰躺在地,身/下漸漸淌開一灘鮮血。肖楊來到他身旁探了探他的呼吸,確認他已經死亡,才拿出對講機通知外麵的警隊:“已將嫌疑人擊斃,現場安全。”

三分鍾之前,他趕到了泰好食餐廳‘門’口,找到餐廳的老板,問到了餐廳後‘門’的位置。隨後他就從後‘門’潛入,埋伏在李成身後,在關鍵時刻開了槍。

嚴聰拍了拍喬茵的肩,以此安撫。急救人員及時趕來,給嚴聰的手做緊急處理,又扶起了喬茵,詢問她有沒有受傷。直到被扶起來的那一刻,喬茵才慢慢緩過勁來,視線還逗留在李成的屍體上,稍微有點發愣。

二十分鍾後,她被扶上警車,要去局裏做筆錄。姍姍來遲的記者圍在警車邊不停拍照,肖楊遠遠瞧了一眼,看到車裏的喬茵拿手擋了擋,終於還是搖開了車窗,清了清幹澀發啞的嗓子麵無表情地告訴他們:“不管你們是哪家媒體的記者,如果在報道此案的時候把我的照片和身份曝光,就請做好收律師函的準備。我會追究到底。”

而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重新搖上了車窗。

肖楊收回視線,低頭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李建輝那個案子的卷宗。看到卷宗裏夾著的一片光盤時,他的眼角微微上揚。

原以為喬茵提到李建輝的遺言隻是在拖延時間,沒想到居然真的有這個光盤存在。

他抬頭望向駛向警局的警車,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她剛才對記者說話時的表情。

而喬茵做完筆錄已經是下午五點。站在警局‘門’口給律所的同事報了平安,她又叮囑他們絕對不能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沈燕芳,才鬆了口氣。在聯係人名單裏找了找,她發了條短信給肖楊,大意也是讓他千萬別讓沈燕芳得知幾個小時前的險境。

結果短信剛發出去,她就聽到身後不遠處響起了短信提示音。轉頭看過去,竟然是肖楊正朝她走過來,一邊邁開步子一邊掏出手機查看短信,然後顯而易見地挑了挑眉。

“沒有別的事了吧。”停在她跟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往前走,語氣不容置疑,“車明天再去拿,我先送你回去。”

喬茵還有點驚魂未定,想想還是點頭同意了。

肖楊於是就把他那輛沃爾沃從停車場開了出來。喬茵坐上車的時候就想,幸虧肖楊不是要開警車送她,不然她這天進過警局的消息一定立馬傳遍整個社區。

一路上他們倆都沒有說話,直到肖楊把車停在了社區的停車場,喬茵下車以後又聽見肖楊也下了車,才轉身看他,勉強笑笑:“我自己可以上去,謝謝你了啊,肖楊。”

他充耳不聞,繞過車子來到她身邊,稍微皺了眉,“走吧,我等下還要回去值班。”

難得他這麽熱心,喬茵哪敢不從,沒再多說什麽就跟他一起上樓了。肖楊把她送到家‘門’口,最後沒多少表情地‘交’代她:“洗個澡睡一覺,要是覺得怕就把朋友叫過來。有需要可以聯係我,不過我不保證能及時回你。”

“嗯,謝謝。”她側著臉點頭,一雙大眼睛總算恢複了點光彩,“你有時間也多休息,辛苦了。”

肖楊也不多逗留,見她進了屋便離開。

晚上睡前,喬茵窩在沙發上邊擦頭發邊看電視,偶然想起這回事來,就抓起一旁的手機給肖楊發了條短信:“已恢複。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改天請你大搓一頓小表心意。看你好像好幾天沒睡足了,案子結束以後一定要好好休息。晚安!——喬茵”

還以為等到明早都不會有這個大忙人的回應,她沒想到短信才發出去不到半分鍾,就收到了肖楊的回複:“嗯,晚安。”

簡簡單單一句話,也跟他本人一樣,不冷不熱。

唯一奇妙的地方在於,喬茵看完這條短信,原還有點不安的心竟平靜了下來。

她懶懶趴到沙發上,覺得自己今晚應該不會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