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底兩萬裏尋覓

第5章 海底兩萬裏 尋覓

“亞伯拉罕·林肯號”航行了一段時間,並沒有碰到什麽特別的事情。不過,其間倒是有一件事讓尼德·蘭展現了他高超的技藝,同時也證明了他是值得信任的。

在馬爾維納斯群島(位於阿根廷南端以東的南大西洋水域)的海麵上,艦上的船員向幾艘美國捕鯨船上的人打聽消息,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條獨角鯨的情況。不過,“孟祿號”的船長知道尼德·蘭在“亞伯拉罕·林肯號”上,便請求尼德·蘭幫他捕一條鯨魚。法拉格特艦長也想見識尼德·蘭的本事,就讓他到“孟祿號”去幫忙。這個加拿大人真是吉星高照,他一連叉中了兩條鯨魚。第一條鯨魚被紮中心髒,第二條在被刺中幾分鍾後被捉到了。

顯然,如果那個怪物真的和尼德·蘭的魚叉相遇,我不敢擔保它能平安脫險。

“亞伯拉罕·林肯號”以極快的速度沿著美洲東南海岸航行。7月3日,我們到達與貞女岬在同一緯度上的麥哲倫海峽入口。但法拉格特艦長沒打算走這條曲折的航道,因此,他現在要從合恩角(位於南美洲最南端,通過這裏的經線是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分界)繞道。

全體船員對艦長的決定都表示支持。的確,在這狹窄的海峽裏怎麽可能碰上那條獨角鯨呢?船上的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怪物進不了海峽,“因為它的身體太龐大了”。

7月6日下午,將近3點的時候,“亞伯拉罕·林肯號”在海峽以南15海裏的地方,繞過了合恩角,這座孤零零的小島嵌在美洲大陸南端,到過這裏的荷蘭水手把自己家鄉的名字賦予了它,合恩角由此得名。繞過合恩角後,船朝著西北方航行。翌日,“亞伯拉罕·林肯號”就能夠暢遊在太平洋的海麵上了。

“注意!請大家注意!”船員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

他們都瞪大眼睛。在2000美金的推動下,船員拿著望遠鏡,像著了魔似的,片刻都不肯休息。大家不分晝夜地注視著海麵。患有夜視症的人在黑暗中能看清楚事物,得到獎金的可能性自然會比其他人大。

金錢對我沒什麽吸引力,但在船上,我也是不敢鬆懈的。除了吃飯的那幾分鍾和睡覺的幾個小時之外,不論風吹雨打還是日曬雨淋,我都不離開甲板。我有時靠著艏樓舷牆,有時倚著船尾的欄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延伸至天邊的棉絮般雪白的航跡。有好幾次,任性的鯨魚把淺黑色的脊背露出海麵時,我就會和船上的人一樣激動不已。當時,甲板上一下子就擠滿了人,大家從船艙裏擁了出來。每個人都心跳加速、瞪大眼睛,注視著這條鯨魚的一舉一動。我也全神貫注地看著,直到看到視網膜生疼,眼睛都快看瞎了,可康塞爾依然無動於衷,他一再地用一種沉著的語氣對我說:

“先生,如果不把眼睛瞪這麽大,也許會看得更清楚點。”

於是“亞伯拉罕·林肯號”變換了方向,朝那條鯨魚衝去。結果空歡喜一場,湊近一看,原來是普通的長須鯨或抹香鯨,它很快便在一片咒罵聲中消失了。

不過幸運的是,天氣很好。航行一直很順利。現在是南半球氣候惡劣的時候,可這一帶的7月卻很像歐洲的1月。海上風平浪靜,很容易看到遠處的東西。

尼德·蘭仍然非常固執,除非輪到他值班,否則他就故意不看海麵——至少在鯨魚還沒出現的時候是這樣的。他好的眼力本來可以派上大用場,但他12小時中有8個小時是躲在自己的客艙裏看書或睡覺。對他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我曾經多次表示不滿。

“算了!”尼德·蘭說,“什麽也沒有,阿羅納克斯先生。就算那個怪物真的存在,我們找到它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們難道不是在這裏白費力氣嗎?據說又有人在太平洋北部海麵看見了這個怪物。可是從那次以後,2個月過去了,依據你描述的那條獨角鯨的脾氣,它是不會在同一個海域裏待太久的。它速度極快。而且,你比我更清楚,大自然做事不會自相矛盾,它不會把快速移動的能力賦予一種生性遲鈍的動物,因為這樣的能力對這種動物沒什麽大用處。所以,如果這怪物確實存在,也早就走遠了!”

聽了這番話,我不知該說些什麽。我們的確是在像無頭蒼蠅似的航行,但不這樣做又能怎麽辦呢?當然,遇到怪物的概率很小,但還沒有人對成功有懷疑,沒有一個人敢說沒有獨角鯨,或敢說它近期內不會出現。

7月20日,我們由西經105度線上經過南回歸線。7月27日,我們又由西經110度上經過赤道線。測定方位後,“亞伯拉罕·林肯號”便堅定地向西行駛,進入了太平洋中部海域。法拉格特艦長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船最好在深水處航行,遠離那個怪物似乎不願意靠近的陸地和島嶼。“因為靠近這些地方的海水,對這家夥來說可能太淺了。”水手長說。於是,驅逐艦便經過土阿莫土群島、馬爾吉斯群島、夏威夷群島附近,從東經132度越過北回歸線,向中國海駛去。

終於,我們到了那個怪物最近出沒的地方。說實話,船上的日子真難過。每個人都心跳過快,搞不好以後還會得難以治愈的動脈瘤。全體船員都極度緊張,這種緊張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大家不想吃飯,也睡不著覺。憑欄遠眺的水手每天的錯誤判斷都不少於20次,而且每次都會引起大家難以承受的恐懼感。因恐懼而引起的**每天都要重複將近20次,這使我們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中,所以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實際上,這種連鎖反應很快就發生了。在3個月的時間裏,每一天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亞伯拉罕·林肯號”把太平洋北部海域轉了個遍,有時向發現的鯨魚衝去,有時突然偏離航線,有時猛地掉頭,有時忽然停止。“亞伯拉罕·林肯號”冒著機器被損壞的危險,全速前進或緊急停住,從日本海岸直到美洲海岸,搜尋了每一個角落,可什麽都沒發現,隻有浩瀚的海洋。什麽巨型獨角鯨、水下島嶼、遇難船隻的殘骸、會移動的礁石,還有超自然的東西,統統都沒碰到。

連鎖反應隨之開始了。大家產生了心灰意懶的情緒,這就為疑慮心理打開了缺口。船上由此出現一種新的情緒——三分羞愧加七分惱怒。人們為自己先前的異想天開羞愧,但更多的是惱怒。一年來積累起的一堆論據,一下子就變得不可信了。大家隻想安穩地吃頓飯,美美地睡個覺,把因愚蠢而浪費的時間補回來。

人本就容易動搖,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當初對這項事業最支持的人,現在變成了最強烈的反對者。變化首先從底艙開始,由司爐工一直蔓延到軍官們。要不是法拉格特艦長特別堅持,“亞伯拉罕·林肯號”肯定早就轉頭南下了。

但是,這種徒勞的尋覓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這艘驅逐艦已經很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驅逐艦上的全體人員,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如此大的耐性和熱忱,失敗不能怪他們。眼下就隻能返航了。

艦長不同意返航。船員們也不掩飾自己的不滿,船上的工作因此受到影響。我覺得再這樣下去船上會發生嘩變。但一段時間之後,法拉格特艦長便像以前的哥倫布一樣,懇請大家再忍耐3天。如果3天之內怪物還不出現,舵手就可以把舵輪旋轉3圈,驅逐艦便可以朝歐洲海域駛去。

這個許諾是艦長在11月2日給出的,結果是樹立起了全體船員的信心,大家再次專心地觀察起海麵來了。每個人都想把眼前的情景牢記在心,好為這次遠征留下一個紀念。大家手裏的望遠鏡一刻都沒有閑著,這是眾人在向巨型獨角鯨發出的最後挑戰。獨角鯨對這張“出庭傳票”應該是沒有理由不予理會的。

兩天過去了。“亞伯拉罕·林肯號”低速向前航行著。在有可能和這個怪物相遇的海域裏,大家使出渾身解數來吸引它的注意或刺激它麻木的神經,他們把大塊大塊誘人的肥肉拖在船後——應該說,鯊魚倒是能一飽口福。“亞伯拉罕·林肯號”一拋錨停船,就放下很多小船四處搜尋。可直到11月4日晚上,這個怪物的神秘麵紗還是沒有被揭開。

11月5日,第3天的正午,約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時間一到,法拉格特艦長就要履行承諾,讓船朝東南方開,最終離開太平洋北部海域。

此時,“亞伯拉罕·林肯號”正在北緯31度15分、東經136度42分的海麵上。日本距離我們不到200海裏。夜幕降臨,船上的鍾剛敲過晚上8點。烏雲擋住了上弦月的一小部分。驅逐艦下麵,大海蕩著波濤。

我靠在船頭的右舷舷牆上,康塞爾在我身旁凝視著前方。船員們都在船桅支架旁俯身注視著遠處的地平線。軍官們用夜間專用的小型望遠鏡,在昏暗的夜色中搜尋著。黑黢黢的海麵在月亮透過雲層射出的一絲亮光的映照下,不時閃著點點亮光。但沒過多久,亮光又在黑暗中消失了。

我看了康塞爾一眼,發現這個誠實的小夥子多少也受到了眾人情緒的影響。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可能他的情緒第一次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有了波動。

“喂,康塞爾,”我對他說,“這是得到2000美金的最後機會了。”

“請先生準許我就此事說幾句。”康塞爾答道,“我就沒想過要這筆錢,即使美國政府給出10萬美元的獎賞,對政府來說也是小菜一碟。”

“說得好,康塞爾。總之,這就是一次愚蠢的行動,我們不應該這麽輕率地就參與進來,浪費了多少時間,傾注了多少精力啊!不是這樣的話,我們5個月前就該回到法國了……”

“如果不是這樣,先生現在應該在自己的小套間裏。在先生的陳列室裏,我也早就把先生的化石分類好了。先生的那隻鹿豚也早被關進植物園的籠子裏,等著好奇的巴黎市民來參觀了。”

“康塞爾,你說得太對了。我能想象得到別人會怎樣嘲笑我們。”

“確實是這樣。”康塞爾平靜地說,“我想,肯定會有人嘲笑先生的。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隻管說,康塞爾。”

“先生是自作自受。”

“說得對!”

“一個人有幸成為像先生這樣的學者,就不該冒險……”

康塞爾還沒有說完恭維話,一個響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是尼德·蘭在大聲喊:

“喂!那家夥在那裏,在下風處,就在我們斜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