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天宮盛境,西宮的仙池裏水汽氤氳,白霧繚繞。池邊夾岸上的桃花亦如人間一般錦浪叢生,將池中心的亭子包裹在朦朧之中,隱隱綽綽,如隔雲端。西方有七宿,濮鑒是其中的第二宿——婁金犬星君,亦是白濯的分野,守護著這座城。

湖心亭內,濮鑒依靠在格窗前,窗子推開半扇,他伸著手臂支著腦袋若有所思,左耳上飽滿的紅瑪瑙耳釘泛著淡淡的亮紅色,手指從腰間取下一方白玉,靈活地把玩著借以釋悶。

詩中有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到底是季春三月,惹盡了相思,輕浮的粉豔勾起聯翩的浮想,好似那繾綣後花園般的香豔。濮鑒伏在窗檻上思忖良久,才對來送茶的通寶開口道:

“通寶,快!收拾收拾,咱們再去白濯城的那條街上走一趟。”

“我猜您肯定是想去找那個書春的公子。看上了就直說嘛,小的這就叫人把他捆回來給您做‘壓寨夫人’!”通寶是個直腸子,說話向來不管不顧。

“混蛋!本君可是是天上的星君,什麽時候成山賊了!”濮鑒對著拳頭哈了口氣,揮臂作勢假裝要敲通寶的頭。

“別…別啊…少爺,小的知錯了!”

濮鑒見他捂著腦袋彎腰躲開,便收了手作罷。踱步回窗前,喃喃地吟著一首詞:“屏上暗紅蕉,閑夢江南…怎麽這種酸氣衝天的花間詞打他那裏出來就那麽清雅呢?”他忽然靈光一現,轉身繼續問通寶:“你覺得我們還能不能找到他?”通寶看著自己家的少爺那一副癡男怨女的癡情相,歎口氣搖著頭回道:“少爺呀少爺,說你笨你還真是不聰明…這種問題有什麽可擔心的?您就到那個公子之前呆過的地兒聞一聞,尋著味兒不就找見了?”

“混蛋!本君是天宮裏的神仙!不是街邊的土狗!”

下一刻隻見通寶委屈地抱著腦袋蹲在牆角邊兒,頭上頂著一個又紅又腫還發這亮的大包。

人間三月好時節,時值桃花開得濃豔妖冶,都城內外皆是一片片粉豔豔的錦浪,摧枯拉朽地點綴著富貴的春意。西街樓牌下是熱鬧喧囂的棋盤街,百貨微物,琳琅滿目。通寶懷裏抱著一壇從西宮裏拿來的陳年竹葉青酒,在長街上好奇地四處張望,紛繁熱鬧的街市盡頭站著一個和他一般大的小孩兒,身形單薄,手臂上挎著個竹籃,籃子裏整齊地擺著色澤誘人的桂花酥在叫賣,而她微弱的叫賣聲恐怕隻有她自己能聽的見,通寶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了片刻。跟隨婁金星君多年,辨識妖魔鬼怪的本事還是有的。

那小女孩兒雖然長著水靈招人疼,可惜卻是個兔子精化成的。

通寶心中正好奇,今日自家公子居然甩了他獨自上街。白濯城的街衢很少有筆直的,而且寬窄不一,寬的敞亮,窄的幽深,迂回彎曲的巷子胡同居多,繞著繞著可能就找不見路了,偏偏自家那不成器的少爺又是個路癡。這會兒竟然又把他從西宮裏喊出來,還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他拿一壇陳酒出來。

前前後後尋了不一會兒,就看見自家不成器的公子一臉賊像地扒在一所小四合院門前。見到通寶來了,他還大老遠衝他興奮地揮揮手。通寶無奈地歎口氣,搖搖頭:

“果然…最後還不是那樣找到的…難怪不讓我跟著。”

起初,濮鑒順著氣味一直尋到了檀州街,街上氣味混雜,穿過東九街的樓牌經過幾座茶樓酒肆之後,便斷了線索,隻能拐進最近的一間琴舍裏詢問,琴舍的主人一眼望去樣貌纖柔,並且耐著性子等濮鑒滔滔不絕地描述完之後欣然一笑,用並不嫻熟的漢話告訴他去向,並指向一條清幽狹窄的胡同裏。

輕叩門扉,濮鑒未料來開門的人並不非那日書春的少年,而是一位比他年紀略大些的男子。

濮鑒作揖自報家門。男子溫雅一笑,彬彬有禮地詢問濮鑒二人所來何事。男子麵善,微微下垂的眼角再加上溫婉的微笑,感覺溫潤得能滴出水來。他的身後跟著那日臥在桌下的狸花貓,拖著圓滾滾的身子蹭到男子的衣擺下,趁著二人相談之際,大張著嘴打了個嗬欠後臥了下來。濮鑒一開始以為尋錯了地方,直到看見這隻肥狸花貓才放心。

殘花落更開,小簷燕飛來。若是此時向遠眺望,還能看見熙攘的街頭靜靜佇立著的青磚塔。白濯眾多的胡同都是沒有牌名的,隻是市井百姓間口口相傳才把一條胡同的名字叫開而來。那日書春少年所住的胡同被稱作青磚胡同,是有檀州街頭花神廟後頭的青磚塔而得名。

開門的男子得知原來這位來訪的客人是仰慕自己侄子那一手好字而來,便迎著進了院。

“在下顧顏。公子要找的人是在下的外甥。舍甥今日清晨去了東九樓牌的墨香齋,還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公子既然遠道而來,還請進屋喝杯清茶吧。”他的語氣輕柔溫和,含笑相邀到。

“這是在下準備的薄禮,還請笑納。”濮鑒抬手示意,通寶便抱著小酒壇子恭恭敬敬地送到男子手中。

“公子客氣了,請進來吧。”

“討擾了。”

濮鑒掀了掀衣擺跨進四合院裏,環顧四周,二進的小院兒裏景色別有洞天,與一牆之隔外的市井不同,沒有紮著堆芬芳到甜膩的豔麗桃花,僅一株兩尺多高的千葉桃花清香淡雅地綻放,全然沒有輕浮世俗之感,倒是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好去處,倒是應了“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美景。腳跟旁的那隻狸花貓從濮鑒進院起就一直警覺地瞪著他,還從喉中發出呼嚕呼嚕的警戒聲。濮鑒低頭瞄了一眼肥墩墩的狸花貓,誰知它兀自把下巴頦一揚,搖著豎起的白尾巴大搖大擺地扭到顧顏和他的中間。

“這隻狸花貓…”濮鑒淡淡一瞥,就看穿這是隻潛在凡間的千年老貓妖:“可真肥呐。”

它若是再胖上些許,估計身子會卡在西街的胡同裏動彈不得,那裏算的上是京城中最窄的胡同。

顧顏又是溫軟一笑:“它叫白尾,是跟著舍甥來的貓。”

作者有話要說:好友的筆名裏有個“沐”字。昨天她拜托我,幫她重新換一個名字,但又獨獨鍾愛這個“沐”字,說換的名字裏必須要這個字,還要好記並且獨特,問我起什麽好。我當時立即替她改了個名字“沐浴露”。多好,好記獨特還接地氣兒。

但她不喜歡,結果,昨晚的晚飯是我付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