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第三章1

黛雲吃晚飯時,還不見小舟回來,不由煩了,手一揮道:“別等她,我們先吃。小帆,待會兒吃完飯後,你和我一塊兒出去找小舟去,沒準又跟那許賴子混在一起,哼,看我揭了她的皮不!”爾後,又對正埋頭扒飯的丈夫吩咐道:“你哩,就去找許飛的哥哥,警告警告他,要他管著弟弟點,別讓他來糾纏小舟了,不然,我會讓他們好看的。”

丈夫嗯了聲,吃完飯,便按夫人的命令行事去了。

雖說在外,他是個大權在握的局長,但在家裏,因多年養成的習慣,他還是事事得按老婆的指令行事。

對小舟的戀愛,他也是持反對態度的。但不是像黛雲,嫌他是沒出息的小工人。他是覺得女兒年紀太小,不適合過早戀愛。

去年,小舟、小帆高考時,烈雙都以二十分落榜今年,他又讓她倆參加學校的補習班,準備七月份再拚搏考一次。

可偏偏小舟節外生枝,冒冒失失戀起愛來,弄得家裏是鴨子吵棚——鬧翻了天。中午,黛雲下班一回來,就把小舟狠狠罵了一通,命令她不許與許飛再有來往。

偏小舟也是煮爛的鴨子——嘴硬,不僅不認錯,還振振有詞道:“我滿十八歲了,連公民選舉權都有,咋就沒有自由戀愛的權力?我愛許飛,許飛也愛我,他未婚,我未嫁,我們的戀愛觸犯了哪條法律?又違背了哪條道德?再說,婚姻法哪條規定了,不能愛小工人?”

黛雲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是我的家法規定的,體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複習考大學,不許戀愛,尤其是不許和那個小無賴戀愛,今天,我向他們廠裏了解了他的情況,不務正業,工作吊兒郎當,身上一無是處,你說說,他究竟有什麽值得你這麽去愛的?”

小舟一聽這話,亦惱羞成怒:好哇,你竟當起克格勃來了,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偏要愛他,我就是要愛他……

兩人真是石頭碰著老鴨嘴——硬鬥硬地吵起來,弄得他和小帆,不知勸誰好。

當然,為了小舟的前途著想,子棟當然是站在妻子一邊,反對女兒過早的戀愛,但他不欣賞妻子的做法,強硬阻撓小舟戀愛,隻會適得其反,因為,愛情這個“小小的”情感碰到毀滅的威脅時,會生長得驚人得快。

對,先打迂回戰術,做通許家的工作,讓他們知道江家的態度,知難而退。那麽,小舟的剃頭挑子,是一頭熱不起來的。

萬一不行,對小舟,也隻能軟磨柔化,不能強逼反對,不然,這心傲倔強的丫頭什麽傻事都會幹得出來的。

江子棟憂心忡忡地想著。

對兩個孿生姐妹,他都是極為寵愛看重的。

記得那年,子棟從護士手上接過這對粉嫩嫩、紅撲撲的小生命時,心裏即刻湧上難以言表的幸福和自豪:這,可是他們美滿愛情的結晶啊。

不由,他聯想到他們愛情的信物,並由此為這對孿生女兒取名為小舟、小帆。

小舟、小帆也的確是繼承了父母的優點,並還有所發展。兩人外貌長得是出奇的像,甚至連父母乍一眼看過去,都分不清誰是小舟、誰是小帆。

為了好區別,黛雲就給小舟留短發,小帆留長發。

但小舟、小帆的性格差異還是很大的,姐姐小舟喜動愛熱鬧,性格外向活潑。

而妹妹小帆喜靜愛看書,性格內向敏感。確切地說,也就是小舟繼承母親性格基因多些,而小帆,則更似父親的性格。

盡管如此,子棟對兩個女兒的愛還是同等的。

這輩子,愛情的破滅,婚姻的糟糕,仕途的艱難,令他對一切都心灰意冷,都厭惡憎恨之。

唯有兩個女兒,是他冬天裏的一爐火,給他情感的溫暖,給他精神的安慰,更給他了生存下去的決心和勇氣。

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沒有,但不能不要女兒,也不能沒有女兒。

也就是為了這,他才能一次次忍受妻子的嘲弄和鄙視,苟且偷生地生活在這個令他心寒冷漠的家庭裏。

這次,為了女兒,他願屈辱,放下局長的架子,去和許家的人談判。

當他按地址找到許家時,許飛沒在家,哥哥許龍正收拾桌上的碗筷,顯然,他們也是剮剛吃過晚飯。

子棟自報家門後,敦厚的許龍大為一驚,神情拘謹木訥,硬梆梆地衝問道:“是……是江局長?你……你找我們有什麽事?”

倒是一旁的女人很機敏,忙親熱地迎上前,又是讓座,又是沏茶端水,一臉笑吟吟道:“喲,江局長,您真是稀客呀。快坐下喝口水吧,我家老許嘴笨,好話都能說出糊味來,您別和他一般見識了。”

“哪裏,哪裏,我看他是個挺實在的人,我就喜歡和這種人交朋友。”

許龍剛被老婆斥落,又聽客人稱讚,愈發像個拘謹不安的小學生,低下頭,一聲不吭。

倒是妻子楊莉莉一臉春風,伶牙利齒地道:“哎喲,江局長真高抬我們了,我們小民百姓,大老粗一個,哪敢和您攀朋友啊。不過,既然是江局長這麽看得起我們.我們也就不拂您的一片美意了。江局長.還望您今後多來走動走動,別的沒有,薄酒還有一杯啊。”

莉莉左一個“江局長”右一個您呀您呀的尊稱,很令子棟品嚐到讓人尊敬、仰慕的快感。

盡管,今年他提局長後,也品嚐到了部下的尊重和奉承,但那畢竟是官場上的逢場作戲,他並不覺有什麽可希罕高興的。

但今天,這麽受到一個異性的敬重,尤其是一個貌美熱情的女人,不由令他有些飄飄然,體內的雄性激荷蘩素為此大增。

他含笑地望著莉莉道:“行,以後我一定來喝。今天,有一事相求你們了,不知你們願意幫忙不?”

他故意賣個關子,停頓下來,等待他倆的反應。

果然,莉莉馬上奉承討好道:“看江局長您說哪兒話,什麽求不求的,有事您盡管吩咐我們好了,我們定會效犬馬之勞。”

“唔……,是這樣的,你的弟弟許飛在迫著我女兒小舟,她年紀小,今年又要複習考大學,我希望你們能不能說服許飛,讓他別再找我女兒了。”

“不會的吧,您女兒可是有名的雙胞美人啊,咋會看上我家小兄弟呢?”莉莉有些不相信地道。

子棟有些難以啟齒地道:“昨晚有人在公園看見他倆約會了,這樣下去,會耽誤她的學習和前程的。”

莉莉一聽這話認真了,一口應承道:“行,他回來,我一定會說他的,一個小工人,怎配得上您的女兒呢?為人做事,也得多掂掂自己的份量才是,別做夢變蝴蝶——盡想入非非(飛飛)了。江局長,您盡管放心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雖說我是他的嫂子,但長嫂如母,我的話他不會不聽的。”

子棟聽了,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太謝謝你了,這事就全拜托你了。”起身便告辭了。“哪兒話,江局長托辦的事,我哪能不盡力呢?江局長,日後看得起我們,就常來走動走動啊。”莉莉相送到門口,熱情地邀請說。

子棟不由心一動,脫口而出道:“行,明晚我再來聽聽你的回音。”

說完,步履非常輕快地往家裏走去。

目送他遠去的背影,莉莉心裏微微一動,歎慕道:好一個有風度有氣派的男人,待人又溫和又親切,沒有一點當官的架子。哪像廠裏那些頭頭,不是捏腔拿調地跟你打官腔擺架子,就是歪眉斜眼地想打你的壞主意。

哼,不求他們還好,求了更惹一肚子窩囊氣。

想著,不由扭身進屋,見還在埋頭呆坐的丈夫,便氣不打一處來,喝斥道:“還不撿了碗筷去洗,木樁似地戳在這幹嘛呢?哼,來了人,連句客套應酬話都不會說,真是顯道神跑龍套——越大越沒出息了。以後家裏要來了人啊,你幹脆啞吧拜年——隻作揖不說話算了,省得丟人現眼遭人嫌。”

聽了媳婦這番數落,許龍哪還敢回半句嘴,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就進廚房了。

看見丈夫這副唯唯諾諾樣,莉莉就更惱火失望,愈發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嫁給這個懦弱沒血性的男人,雖免了下放的勞累之苦,但過得窩窩囊囊的,至今還是個低人一等的家屬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