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第二十一章1

秋霜在得知車京是同情她而愛著小帆時,脆弱的情感遭這一擊後,已是痛不欲生了。沒想到,奶奶的一封來信,又將她再度拋人痛苦絕望的深淵裏。

她,捧著那封信,艱難地,幾乎是字字含淚,句句泣血地翻閱完這一頁頁重似磨盤的信紙。

霜兒: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大概也逃到了我江蘇的老家淮陰了。

霜兒,奶奶這次栽了,徹底栽到拍錄像片的陷阱裏去了!不但分文沒賺到,還欠了十萬多元的債務。

唉,千般災禍都是這一念之貪引來的。

那天,我上郵局給你寄信,碰見文工團的老部下許芝秀,兩人一交談,才知她是率班子來蕪州城拍錄像帶的。得知我退你在家沒事,就力邀我在片中扮演一個配角。

我想一人在家也怪悶得慌,出去拍片散散心也好,二來也能重操舊藝,過過演戲的癮。

於是,我當即就答應和她去了。

拍了一周戲,我便分得五百元的片酬。而許芝秀哩,因她是製片人,便分得兩萬多元的片酬,這還不包括她賣錄像帶後的利潤分成,劇組裏人私下透露,至少她可分得一、二十萬元。

許芝秀是什麽水平,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她解放後才掃的盲,過去在文工團裏是管服裝道具的勘雜工,她何以能在攝製組當三十多人的統帥,完全是她那當了一廠之長的兒子出了三十五萬元的廣告拍攝費。

結果,我得了這筆五百元的小財後,心裏非但高興愉快不起來,相反,是整日坐臥不安,尋思著這條生財之道。

她許芝秀都能當製片人,我徐貞亞當起來,絕對遠遠勝過她。拉讚助,我也不是沒條件的。過去,我和你爺爺的許多老部下,都轉業到地方當廠長、經理了,隻要栽肯拉下勝去求他們,相信總有人肯賣這麵子的。

若這次拍片能弄成,我也能掙個十幾萬元,足抵我幾十年的退你工資了。這樣,我也不必每個月捏分算角地計劃著家裏的各類開銷,你那兒也能多寄些錢供你花,省得你在同學麵前寒酸得抬不起頭。等你日後結婚了,我還能豐豐足足地備起一筆嫁妝。

結果,這貪婪的念頭一冒出,我也就給自己做好了套在脖上的繩套。

我四處顛簸了半個多月,憑著這張老臉,總算拉來了五十萬元的讚助。我就準備組班子拍三集錄像帶。

有個在電影廠當導演的朋友馬峻山出主意道:“現在錄相市場賣的最多的是警匪、武打片和言情、**片,你再拍這些片的話,銷路未必會好。不如拮一部性倒錯的片子,必能出奇製勝。”

因我退你多年,很久沒和娛樂圈的朋友同事打交道,也不懂目前市場上的行情。就聽信他一麵之詞,讓他寫本子兼導演,攝製組班子也由他出麵去物色組建。

直到正式開機那天,這位老先生才拿出了他寫的本子,我看了以後,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裏麵盡是些男人偷看女人洗澡,小夥偷姑娘胸罩的場景,**、半裸的鏡頭比比皆是。

我執意不肯,要刪去這些不堪入目的鏡頭,可馬峻山堅決不肯,說這些戲,才是打開金庫的鑰匙。還說,他這個本子,已給摘音像發行的朋友看了,他很感興趣,說拍成後,他就包發行十五萬盒。若扣去各種開銷和稅利,但我一人,就能分得十五萬元錢。

在這筆巨款麵前,我終於財迷心竅,違心同意了他的主張。

沒想,機子一開拍,馬峻山和那幫演員都視我為唐僧肉了,人人都想多分割一塊。兩主演是比著勁地出毛病,三天二頭,不是這個捂著心窩叫痛,就是那個揣著胃喊不舒服,吵叫著要給營養費,否則就罷演。

馬峻山呢,也許礙於老朋友麵,不好意思開口索要這些費用,但煙癮卻猛地大增,一天五包煙還不夠抽,牌子還必要“三五”、“萬皇路”,否則,就提不了神,影響工作效率。

沒法,這筆額外的開支,我忍痛也得照付。

令人可惱的是,小旅館的租費也一天三變,兩周拍下來,五十萬元已花光了,還隻是十幾本毛片。

怎麽辦?我手上已無分文了。馬峻山催我去找熟人朋友借,趕快搞完後期製作,交他朋友發行,掙到錢後,馬上歸還就是了。

想想,我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平素不肯為五鬥米折腰的我,這會,不得不厚起臉皮去求熟人朋友借錢,並立下字據保證,兩個月內歸還,利息按三分算。

這樣,東求爹爹,西告奶奶,借得了十萬八千元錢,總算搞完了後期製作。

不想,這時上麵有文件精神,為整頓音像市場,凡出版發行的錄像帶,一律要經過上級文化部門審查通過後,方能出版發行。

我拍的錄像帶園是正麵拍性倒錯,又有**、半裸的鏡頭,被查封了,並禁止出版發行。

後來,有些朋友得知此事後,都怨怪我,怎能和馬峻山這樣的人合作?他是個品行很惡劣無恥的人,有一次廠裏要拍一部電影,任命他為副導演,因正導演要出國訪問半個月,就將挑選演員的任務托付給他。

結果,馬峻山就惜此機會,以試戲為名,猥褻奸汙了十幾個漂亮的女孩,後來,有幾個女孩見失了身後,仍未挑中,就聯名寫信告到廠裏,領導這才把他急急招回廠,撤掉他副導演的職務。

此後,因他名聲狼藉,各攝製組都不願聘用他。他就隻好在各種草雞班裏,拍些內容極為拙劣庸俗的電影片和錄像帶。

你想,讓這種人去寫本子拍片,肯定想的是歪點子,出的是餿主意。

當我得知這一切後,後悔也晚了。而馬峻山得知片子被禁的消息後,立刻拍拍屁股溜人了。可這十多萬元的債務卻全部落在了我的頭上。

那些廠長經理,聽完我的訴說後,埋怨了幾句我用錯了人外,也就算了。

公家的讚助費可以任我去打水漂,可私人的錢,可都是人家從口裏摳的,肚裏省下來的血汗錢,豈能容我打水漂呢?

他們聞訊後,馬上衝到我們家裏來逼債,可已無分文的我,掌什麽去還給他們啊?家裏唯一值錢的黑白電視機也給他們抬走了,可天天上門要債吵罵的不斷。

我哩,隻得像楊白勞一樣,外出逃債去了。不然,這些憤怒的債主,非把我撕成碎片不可。

霜兒,奶奶這次真是慘到家了。我這輩子,榮華富貴也享受過,吃草根啃樹皮的苦日子也活過,槍林彈雨裏,也出生入死過,但從未像今日這樣淒淒惶惶,悲悲慘慘過,一如喪家之犬,四處連通躲藏,也如老鼠之輩,見不得天日。

我能怪那些逼債的人麽?不!設身處地為他們想想,也是情有可原的,有的人是多年積攢的錢,給兒子結婚備用的;有的是七摳八省,存著以備防老之用的;二下子就讓我給扔進水裏,連轉身都沒得打,他們怎能不惱火不傷心呢?

古人雲:富貴是無情之物;看得它重,它害你越大;貧窮是耐久之交,處得它好,它益你反深。故貪商旅而戀金穀者,終被一時之禍;樂瓢而甘敝者,永享千載之令名。

奶奶這次真應了古人的這句話,為一時的貪財享富,卻丟棄了常人的安寧無憂的生活。

霜兒,奶奶對你不起,非但沒能很好幫助你,反而把你也給拖進這場債務糾紛中。我想,這些債主找不到我後,一定會寫信或找上門向你要債的。

請你什麽也不要應承,一概責任都往我身上推好了。

奶奶一定會盡力想法掙到這筆巨款,絕不能讓它轉嫁到你的頭上。不熱,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霜兒,此刻,奶奶的心很亂,就拉拉雜雜寫了這些告訴你,使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若回信,請寄二舅舅家,我準備先去他們鄉下避避再說。

祝:

一切好!

奶奶十二月二十日

“奶奶……”

秋霜一聲慘痛的呼叫後,就暈眩了過去。她脆弱的情感是再也經受不了速雙重的打擊,精神一下被擊垮了。

她病倒在床上,不吃、不睡,也不說不哭,隻是癡呆果地望著天花板,恍恍惚惚,像沒魂的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