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言多必失
三十二.言多必失
翌日,**要離開了。
因為在這邊有兩台車,**開回去一輛,自然我也是可以跟著張雨靈和風瀾回去的。不過仔細想想,我似乎還是先回去把一些事情提前處理比較好。
所以,在這清晨我坐上車,與**一起離開了。
穿過晨曦,在無言的城市中行駛。
透過窗的光線柔和而溫暖,我和**沉默著,清晨的世界也沉默著。
沒有鳥的鳴叫,沒有塵的飛散,沒有人的言語。
雖然安靜,但也未免尷尬。
**沉默的樣子自是自然,但一副隨時要睡著的樣子不免讓人擔心。
“那個,**學長?”考慮到此,我開口了。
“嗯。嗯!?”
我明明是輕聲喊著,他卻似乎被嚇到了。
“呃......**學長,我有事想問問。就是,為什麽你平常的樣子和你演講的時候相差那麽多啊?而且和你們一起呆了那麽久了,卻並沒有見到學長你說過多少話啊?”
長久的沉默。
車在道路上緩慢的前行,行人漸漸出現在了街道上。
又行一段,**依然沒有反應。我心中無奈,但也隻好作罷。
“習慣。”
“呃?”突然而來的回答讓我愣了一會,“呃,學長,你是說你現在這種情況是因為習慣?不過,是因為什麽習慣?”等了一會,他還是在沉默,“那個......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好吧。”他說著,似乎輕歎了一聲。
既然如此,想必他也是不會多說什麽了。
不過語言的獨特性就在於同一句話在不同場合不同情景,那麽意思就不一樣。在此處這個“好吧”果然也並非我理解的意思。
“我其實並不寡言。隻不過因為少年時的一些事情,讓我不得不變成現在這樣子。”當車駛入一片陰影時,他這樣說道。
“嗯?”對於他突然的話語,我愣了片刻,不過大致了解情況了,於是靜下來傾聽。
“其實我覺得,隻有在演講的時候,我才是真正存在的,而且那時出現的才是真正的我,我不好說是不是我已經有了兩個人格,但是平常時候的我,和演講時候的我完全不一樣,連我自己都知道。這種事情也是沒有辦法,習慣這種東西很可怕,人類對於‘習慣’的自然屈從更是可怕。
我們也都知道,人從小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下,若沒有接觸過外界,就會以為世界都是他所知道的樣子。畢竟人啊,就基本上隻能以周圍的事物來樹立三觀。生活在髒汙環境下的反而會認為幹淨是異常,生活在富庶環境下的反而會認為貧窮不存在。
就以我們國家的曆史來說吧,《晉書·惠帝紀》中有此,帝嚐在華林園,聞蝦蟆聲,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私乎?’或對曰:‘在官地為官,在私地為私。’及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所以,環境決定了三觀,也決定了習慣。雖然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但凡證明什麽事一定得搬出故人來,但總之聽來是比我說隔壁清潔工王大媽的故事聽來要真切一些。我想,這也是千百年來的習慣之由。”
雖然**如此說著,但似乎還沒有說道關於他自己的事,也是我想聽的重點部分。
車行駛得很平穩,他的語調也沒有任何起伏。
“我本也是個多話的人。但是不是有這麽一個詞麽?‘言多必失’,古人誠不欺我。這詞用在很多方麵都是適用的,不過對我來說卻是在一個不知說他好還是壞的地方,這個詞用上了。簡單說來,就是家人、師長這些種種當時對我來說的上層勢力的壓迫吧。具體說來,就是因為我的言語是正確的,而他們無法與我辯駁,所以便用強權壓製我。
我從不認為眾人讚同的就是正確的,同樣也到現在都沒有百分百相信什麽是真正‘正確’的。但是狹義的‘正確’,我相信我是做到了的。
你也知道,這個世界充滿了洗腦的話語,無論做什麽事,總有那麽幾句乍一看似乎正確到真的毋庸置疑的話,但是仔細琢磨之後,卻發現隻不過是用來應對那一種情況的,鼓舞人心的話語。
你現在不用去思考我的話的正確性,我現在隻是想要說罷了,我自己也知道我說的有很大問題。
我一直都相信著天賦論,無論是什麽人,必然有與生俱來的一種‘屬性’,這就是有的人可以學習某一學科的高深理論,而有的人卻連淺層都無法學懂,但那些人卻可以學懂另一學科的高深理論的原因吧。
我身邊有專精於各種學科的人,我也去和他們交談過,他們很耿直的告訴我,那種東西不是隻要依靠努力就可以獲得的。若沒有天賦,努力隻不過能比完全不懂的人強一些罷了,卻永遠無法達到高處。
他們也說,除了自己的專精以外,曾經也想學別的,而且對別的事情付出了比對他的專精還要多的心血,到頭來卻還是沒辦法走入深層。
人啊。有的被萬千天賦籠罩,有的一無所有。因為有了天賦,所以能在極短時間內把我們所知的事都做到我們所以為的最好,而不是因為,努力。
說到頭來,努力就能成功,對本身就達不到成功的人來說,也就算是個念想,而確實成功的人,隻不過是他從一開始就可以成功。所以啊,那句話隻不過也就是未成功者聊以寄慰的話罷了。”
他似乎一旦說起來,就情難自禁,不過我還是了解了他為何會寡言。
“會不會是,還不夠努力?”我這樣問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回答了很多人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確,但起碼我自己無法駁斥。
我之前也提到了,我身邊那些各有專精的人對於做他們沒有天賦的事,是一個什麽狀況。他們能夠將自己的專精發展到如今這個程度,絕非運氣,他們即使有天賦,也是一步步走上來的,也是一個個問題攻克的。
對於這些人,你會發現他們都很刻苦,但是若是沒有天賦,這些刻苦便會是無用功——因為會在某處被卡住,而擁有天賦的他們可以攻破。
好,既然說到了他們的刻苦,他們的精神,那麽你應該也知道,他們對於別的事絕不會是在還能看到希望時便半途而廢吧?”
......仔細想來,似乎確實如此。他們真的會不夠努力嗎?
“我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但是你確實也在思考他的正確性了。人的思維從來都不會真正被外界帶動,而是內在的潛移默化以及對於事物的‘質疑’。如果你對於你自己的話沒有‘質疑’,那麽你自然也不會去思考我說的話是否正確。到頭來,人都隻是被自己的思維打敗罷了。
別的,我也沒有什麽說的了,畢竟一切的辯論都毫無意義,以上我的話,都是未被‘證實’的虛無空話,所以,我隻是自己想說罷了,是否要把那些話思考,加工,辯證,那就是你的事了呢。
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麽正確與否,隻不過在於每個人實現自己人生的思考方式罷了。每一句話都可以是對的,每一句話也都可以是錯的。”
輕輕的風聲奔馳而去,陽光灑進了車裏,照射著**那仍是毫無表情的臉。
“扯了太多了。不過,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那時我的‘多話’,使我受到了不知多少針對,不知多少事成為了把柄,無論是父母也好、師長也好,都是不允許下級有抵抗的,更不用說,是狹義上‘正確’的念頭了。
所以,現在我的人生信條隻有一句話,‘言多必失’。”
這一天,向來沉默的**對我說了不知多少話,他的話語總是否定著用以“安慰”自己的話語,對於言語,他也是消極的狀態。
然而盡管如此,他卻積極的活著。
而他所說的“言多必失”,似乎還有著更深的含義,我大概是沒有辦法理解了。對於他的話,我自然也無法說是正確還是錯誤,畢竟我自己也未必正確。
不過,人隻要如此的“活著”便夠了,盡管世事紛擾,人心繁複,我們終究隻能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