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眾臣維護

83.眾臣維護

“我失了丈夫,你失了孩子,談何輸贏?”徐雲華冷笑幾聲,終於伏地痛哭起來。

朱棣麵色如霜,“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知悔改?這是戰爭嗎?這裏是戰場嗎?這裏依舊是你的家,不過是從北平的燕王府大院搬到了皇宮而已,難道隻因地方變了,連你的初心都變了嗎?”

徐雲華好似受到什麽觸動,沒有了聲息,近乎絕望的看著朱棣,“家……家?這還是我的家嗎?”

朱棣甩開袍角,往外走去,“你簡直不可理喻。從今日起,你就在這坤寧宮中,沒有朕的旨意,不許踏出一步!”

直到朱棣也離開了,隻剩我和徐雲華在內,她不願低我一等,便掙紮著起身,我走到她身邊,一踩住她的裙角,她踉蹌了一下,又摔倒在地,見我為難她,立刻便像一隻發怒的困獸,麵目猙獰的向我撲了過來,我側開身子,讓她撲了個空,良久,她才停了下來,對著我惡狠狠地說道,“悔改?我當然悔恨,悔的是沒有在皇上回來之前,將你碎屍萬段!恨的是皇上不分青紅皂白,一心隻偏向你這個賤人!”

我低下身子,湊到她麵前,冷冷的說道,“我從沒有想過去跟你爭什麽,從來沒有。你奪走了我最心愛、最在乎的人,接下來,碎屍萬段的人,是你。”

徐雲華顫抖幾下,喉頭發出幾聲沙啞的怪聲,“滾!滾!你滾出我的坤寧宮!”

我轉過身,端起桌上的一個茶盤,舉到高處,再鬆手,任由那個茶盤連著裏麵的茶具在地上四分五裂,看著徐雲華驚慌的眼神,我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從今往後,你我你為肉我為刀,你給我的那些傷痛,我全部都要加倍還給你。”

朱棣因靜安公主早夭提前回朝的消息漸漸傳開了,朱棣歇了三日沒有上早朝,也沒有和後宮任何妃嬪見麵,隻在養心殿內悼念幺女,連我都沒有再見。

我知道他現在心內比我更要多一分難過----他既失了女兒,又失了多年信重的妻子。若是真的要懲治,那麽這個國家,還將會失去皇後。

雖說很多人並不知道後宮這一出紛亂的悲劇,但是還是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得知了皇後被幽靜在坤寧宮的消息,這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長安公主朱玉英的耳朵裏,她很快便邀了永平公主朱玉賢一同進宮探視。

我不知道徐雲華與她們說了什麽,但是這對姐妹,多年前與我相交甚篤,我也欣賞她們姐妹,一個活潑大方,一個溫柔嫻靜,因此並不想把她們母親的惡行告訴她們,讓她們於母後失寵的憂慮之上再添一層痛苦,便早早的下了命令,所有來客,一律不見。

果不其然,這對姐妹在坤寧宮呆了半天之後,便一齊到了蓮漪宮外求見。等了半個多時辰,見我依舊沒有要見她們的意思,隻好無奈離開。

三日過後,朱棣開始上朝,隻是隻字未提皇後被幽禁之事,下朝後,卻留下幾個心腹大臣,一齊喚到後殿,這幾個心腹大臣之中,還包括了專門從山上請下來的姚廣孝。而今日一早,朱棣便派了李興請我到了養心殿內室之中。我知道,朱棣是想當著我的麵,給我一個答複。

此時,我便站在簾後,靜靜的看著已經三日不見的朱棣,和幾個中流砥柱朝臣。

朱棣沉了沉聲,問道,“幾位愛卿,可知今日朕為何單獨喚你們前來?”

眾人沉默,無人敢答。

朱棣見此,便隻好說道,“也許你們的耳報神已經通風報信,我想你們一定都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朕不在這段時間,前朝托賴你們,倒是沒有什麽大事,可是後宮,卻風波不斷。”

眾人依舊唯唯諾諾,不敢言語,隻有姚廣孝站了出來,拱手道,“微臣幽居山上,對整個朝堂幾乎不聞不問,可是皇上回宮後的這幾天,卻果然如皇上所說,聽到一些風聲。”

“你說說,你聽到了什麽。”

“皇上不在宮中這段時間,皇後娘娘不止掌管後宮,還不辭辛苦,組織京中貴富人家的婦人籌集銀兩,積聚糧食,源源不斷的往災區送去,更集結上百位大夫,遣往災區,治療鼠疫,德行已經傳遍京城。眾人皆議,此乃真國母也。”姚廣孝狡黠的看了朱棣一眼,又若有似無的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以他的聰明絕頂,他也猜測到此時我就站在簾後。

他雖不在朝野,可是朝野之中有他無數耳目,他若膩了凡塵俗世,便可退居山林,他若想要攪弄朝政,朝中有大把的線報給他。就像此時,也許他對徐雲華和我之間的愛恨情仇,比朱棣還要了解,可是他卻選擇了維護,維護那個跟他並沒有太多交集的皇後。我知道,他是在替朱棣抉擇。從朱棣的立場來講,營造出一個仁慈愛民的皇後泥尊出來,要比揭穿徐雲華的嘴臉,將她打入冷宮來得實惠得多。

朱棣也一眼便看穿了姚廣孝的用意,並沒有說什麽話,而是挑了挑眉,對另外幾個人看著。其中一位言官走上前來,有些唯唯諾諾的說道,“微臣聽聞,這個……皇後娘娘這幾天似乎被皇上禁閉在坤寧宮之內,不知……”

姚廣孝咳了兩聲,那言官便不敢再說話,姚廣孝見他不說話了,又笑道,“你說,你說,老身不過是年紀大了,時不時的就是三災兩病,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啊。”

“國師過獎了,過獎了。”那言官連連對姚廣孝作揖。

朱棣冷眼看著他們,並沒有說話,倒是姚廣孝伸出一隻手,對著言官笑道,“你別跟我這老貨客套了,皇上還等著你說話呢。”

那言官被姚廣孝幾聲咳嗽一暗示,本來想借此機會糊弄過去不再多言了,沒想到姚廣孝現在又逼著他發表意見,他也有些愣住了,呆立在原地不知說什麽是好。

朱棣並沒有計較他們這些小動作,微微眯了眼睛,對那言官問道,“你聽誰說的,皇後被禁足了?”

言官眼睛轉了一圈,又看了朱棣一眼,終於達到,“恍惚是公主府傳出來的。”

朱棣揚了揚頭,“哦~”

言官見朱棣沒有再問他,連忙退了回去,姚廣孝哼了一聲,“呀,皇後娘娘怎麽了?”

朱棣微微笑了笑,“看來國師是真的避世了,皇後在朕出宮這段時間,掌管後宮,有失德行,致使靜安公主早夭,並無悔改之心,故而……朕思慮再三,決定廢後,不知諸位愛卿怎麽看?”

眾人皆驚,臉色大變,其中一個老臣直接跪倒在地,“皇上三思啊!朝政方才穩定,太子地位已然穩固,幾位皇子皆出於皇後娘娘,不管皇後娘娘犯了天大的錯誤,廢後,也是萬萬不可行的啊!”

眾人嘰嘰喳喳,各發己見,不過所有人的意見倒是統一,那就廢後絕不可行。朱棣自始至終沒有再說話,最後,姚廣孝說道,“皇上說皇後娘娘失德導致靜安公主早夭,不知是如何失德的?靜安公主乃是病亡,若是把這茬算到皇後娘娘頭上,實在不足以服眾,還有,若是真的廢後,那新後立誰?”

眾人見姚廣孝如此發問,也都不再說話,靜靜的等著朱棣。

朱棣踟躕良久,終於歎了一口氣,“都散了吧,今日所談,不可透露出半字。”

眾人長舒一口氣,紛紛跪下行禮退出,隻有姚廣孝依舊跪在地上並未離開。朱棣看了他一眼,問道,“國師,可是還有什麽話要說?”

姚廣孝抬起頭,神色鄭重說道,“皇上,後宮女人的紛爭,睜隻眼閉隻眼就罷了,若是兩個妃嬪之間小打小鬧,別說廢了,就是殺了也沒什麽,可是皇後乃是一宮之主,一國之母,不是說廢就能廢的。咱們的皇後,比前朝各代皇後更有不同,我朝皇子,皆出於皇後,別的妃嬪,一個都無所出,可以說,皇後乃是一國根本,動搖不得啊!”

朱棣頓了頓,“看來國師,都已經打聽過了。”

姚廣孝臉上有些悲戚之色,“老臣並非偏袒皇後,若說私交,老臣與權貴妃接觸更多,老臣也覺得她英氣勃勃,忠誠大方,可是這件事,皇上恐怕隻能委屈她了。廢後不可,廢後之後,想立她為後,那是萬萬不可。”姚廣孝說完,伏倒在地,將臉微微側向我所站方向“老臣心知皇上心中為難,可是情勢擺在這裏,皇上隻得如此,權貴妃若是不能理解,不願善罷甘休,那便,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了。”

朱棣聲音略有些疲倦,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額頭,“那你說,靜安公主,竟就這麽……權貴妃並不是爭強好勝之人,這件事,確實是皇後太過咄咄逼人啊。若不拿出個說法,別說是權貴妃,後宮別的妃子也不服氣,若是再有人效仿她歹毒,朕豈不是日日在蛇蠍窩中行走?”

姚廣孝臉上也有難色,“哎,這女人的戰場,不見硝煙,卻比男人的沙場更險惡十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皇上若是真覺得有愧於權貴妃,不妨多多寵愛些,再生個皇子,也便罷了。”

朱棣沒有再說話,靜靜的坐了一會,揮手道,“國師今日不要上山了吧,留在宮中,晚上朕找你去下棋。”

姚廣孝明白朱棣下了逐客令,笑了笑,便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我站在簾後,渾身冰冷,雖然這個結果我早便預測到,但是此刻麵對,依舊覺得心灰意冷。朱棣掀起簾子,走到我身邊,牽起我一隻手,“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我掙開他的手掌,往裏走去,朱棣跟了上來,良久才低聲道,“方才他們的話,你都聽到了。”

我低下頭,“對,都聽到了。”

朱棣抓住我的雙肩,“我真的太為難了,一邊是你,一邊是整個朝野。”

“國師說的很對,皇後不能懲治。但是他說的讓你多多寵愛我,再生一個皇子的說法,我實在不能苟同,再生一個,再讓一個生命,在萬般詛咒和陷害之下,無辜的死掉嗎?!”我咬著牙,滿心都是恨意,狠狠的盯著朱棣。

朱棣有些躲閃,伸手想要摟住我,“阿漪,不要這樣……”

我一把推開他,他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用這麽大的力氣推他,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撞在一排書架之上,震下來滿地的狼藉。他抬起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而我,已經淚流滿麵。

“月牙兒死了,寶兒的腿斷了,最後她是皇子們的母親,她還能繼續高高在上的坐在皇後的寶座之上,繼續去害每一個她看不上眼的妃嬪,每一個阻礙了她寵愛的孩子。皇上,你跟這樣的皇後並排坐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惡心嗎?”

朱棣的嘴唇動了動,並沒有發出聲,我捂著臉跑開,回到蓮漪宮之中。

看到我在床上慘白無辜的寶兒,心中更加難過。滿心的愧疚,卻無法用任何語言去表達。

自這一天起,我再也沒有往外出過,朱棣剛開始還會過來,但我每次都是推病,避而不見,久而久之,他也知道我是躲他,也不再過來碰釘子了。

徐雲華的後位,自然是沒有廢除,不過聽聞她也再沒有踏出過坤寧宮,至於她是自愧而不出,還是朱棣暗暗下了密令不得出,我並不知道,也懶得去追究。

因為不管怎麽做,這屋內都不會再有月牙兒的笑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