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患病
錦衣繡春 第二卷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71.患病 天天書吧
沒有皇帝的皇宮裏,自然是皇後最大,第二日一早,等我趕到坤寧宮的,幾乎所有的妃嬪都已經在座了。這些人多半昨日已經見過,今日再見,不過是略行禮便罷。多日未回,倒是我對徐雲華行了個大禮。徐雲華高高在上,依舊不忘表麵的親和,笑著對我說道,“權貴妃陪伴皇上微服私巡多日,最是辛苦,我們都該謝貴妃才是,怎麽你倒行起大禮來了?快起來,快起來。”
我一陣尷尬,“皇後娘娘見笑了,臣妾無用,不止辜負了娘娘囑托,還因病軀拖累了皇上行程,最後不得已又折返回宮,真真的說出去都要叫人笑話。”
眾人聽我自嘲,都笑道,“那裏有人會笑話貴妃娘娘,皇上疼愛貴妃娘娘,那是眾所周知,就連出宮都要帶上,如今生病,自然要送回宮中療養,這都是惹人羨慕的恩愛,我們唯恐不及呢。”
我站起身,略笑了笑,徐雲華指了個位子讓我坐下,大夥兒和和氣氣閑聊一會,才各自回宮,臨走之時,徐雲華笑道,“權貴妃你且慢兩步,我這裏終究是放心不下,老著臉想問你幾句皇上在外的情形呢。”
我連忙止住腳步,退回宮內,不過是回答每日趕幾裏路,住什麽樣的地方,吃些什麽飲食,皇上的身體可有清減,路途上侍衛們的照料可還順心隨意等話。我一一回答完畢,一抬眼忽見呂雲衣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旁奉茶,乍一見她,更覺清瘦,穿著較之以前還要更樸素些,一身的月白色,一頭烏發也隻用一根緞帶綁住,臉上也有些倦容。見我驚詫,徐雲華似乎早有準備的笑道,“權貴妃是詫異,為何一個被禁足的罪妃竟能自由行走嗎?那都是旁人瞎說的,皇上下令之時,說的是呂妃與呂婕妤都不可走出自己所在的宮殿,呂婕妤既是隨我居住,這坤寧宮,想來,她還是可以自由走動的吧,隻要不出去就罷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鎮定道,“皇後娘娘說的沒錯,皇上這是說事情沒有查清楚,等這件事水落石出後再好好解決,並沒有責怪懲罰呂妃與呂婕妤其中任何一個。所以並不能以罪妃論之。”
徐雲華點頭,“權貴妃十分識大體。對了,聽聞你舊疾複發,想來一定是沒有修養好,我一直禦用的張太醫,脈息非常不錯,以後就讓他給你多瞧瞧吧。”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拒絕,徐雲華已經故作疲憊道,“姐姐妹妹們鬧了一上午,我這會子就乏了,想來是年紀漸漸大了,精力不濟了。你也回去吧好生歇息著吧。”
我隻得慢慢退了出來。
不過下午,寶兒就進來通報,“負責咱們宮裏病疾的一直都是吳太醫,現在怎麽來了個張太醫在外麵候著說要進來替娘娘問脈?”
我冷笑一聲,“這是皇後自己的太醫,她在這個時候指了過來,我們還能不接待嗎?讓他進來吧。”
寶兒囁嚅了兩下,我對她做了個“噓”的姿勢,她才止住,有些不服氣的往外走去,不一會兒便帶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太醫進來。那太醫往地上一跪,“參見權貴妃娘娘,微臣張誌泰,受皇後娘娘之命,前來替貴妃娘娘請平安脈。”
我微笑道,“聽聞張太醫好醫術,堪追華佗扁鵲,想著張太醫一直是皇後娘娘禦用,一定挪不開身,便不敢叨擾,沒想到皇後娘娘割愛介紹到我這裏,真是太好了。”
張誌泰低頭謙虛道,“不敢,不敢。”
寶兒拿了一塊緞帕,掀開我的袖口,覆在手腕上,對張誌泰客氣道,“張太醫,請。”
張誌泰微微屈著身子,仔細的替我把了脈,把完之後笑道,“不礙事,微臣回太醫館之後,給娘娘專門配置一份良藥,娘娘好好調理些日子,便不妨事了。”
“多謝張太醫上心了。”
寶兒送著張誌泰出了蓮漪宮,回來便啐了一口,“娘娘鳳體虧虛,這是眾所周知的,這張誌泰的父親是太醫院院士,醫術那是祖傳的,要不然皇後娘娘也不會欽點他一直侍奉坤寧宮,現在來替娘娘把了脈,說出這麽一番和稀泥的話,不是皇後娘娘指示的又是什麽!”
我對寶兒說道,“算了,他既然是皇後娘娘推介來的,送的藥咱們收著別喝就是了,還用咱們的太醫。對了,他下次來,你客氣些。這種人,表麵上維持住就好,不必得罪。”
寶兒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本來就已經不易了,還要對付這等小人,好好的太醫,丟了醫德,去做皇後娘娘的走狗。”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也就你敢這麽罵幾句,我都不敢的。”
寶兒連忙捂住嘴,“出去我是不會亂說的。”
“我知道你嘴緊。”
從此以後,這張誌泰竟真的隔三差五的來替我瞧病,每次說的都是同一套說辭,不過我也沒有在意。
這一日,我帶著月牙兒在禦花園曬太陽,看了看時辰,不禁對寶兒問道,“奇了,這是什麽時辰了?咱們的吳太醫怎麽還沒有進宮來送藥?今兒也該請脈了呀,月牙兒這兩天好像有些咳嗽,正好讓他也看看。”
寶兒點頭,“吳太醫是皇上指給咱們的,以前也是給皇上禦用的,他在外風評很好,連三保哥都誇他為人正直呢。咱們盡可以放心。要不咱們先回宮,指不定他已經等在蓮漪宮了。”
我點點頭,用一大塊虎皮毯子將月牙兒包裹緊了,才和幾個丫頭一起往回走去。回到宮中,卻並沒有如預測見到吳太醫,正趕上月牙兒又嗑了起來,便有些著急了,“你派個手腳利落的丫頭去太醫院問問,吳太醫今兒怎麽還沒有來呢?”
寶兒派去的丫頭不一會趕了回來,跪在地上直喘氣的回道,“不好啦,不好啦!”
寶兒嗬斥道,“娘娘麵前回話的規矩沒教過你嗎?這麽慌做什麽?什麽了不起的事,這樣大呼小叫。”
那小丫頭長得圓頭圓臉的,身子也是圓乎乎的,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倒是一雙眼睛伶俐,被寶兒一聲訓斥,紅了臉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
我看她的模樣先就有幾分喜歡了,對寶兒道,“這孩子還小呢,你對她們太過嚴苛了些。”
寶兒笑道,“這些小丫頭,平時在外頭嬉笑怒罵我也是睜隻眼閉隻眼,進了裏頭這樣毛毛糙糙,不管束將來怎麽成器?”
我無話可說,想著這偌大的蓮漪宮,我又不善管理,若不是有寶兒裏外照應著,隻怕已經亂成一團粥了,便也不忍再說她,隻對那丫頭問道,“你叫什麽,多大了,什麽事不好了?”
“回娘娘,奴婢叫釧兒,剛剛去太醫院找吳太醫,可是他們說,因為河南等地水災加鼠疫,需要調集全國各地的大夫前去應急,太醫院也必須出十個太醫前去領頭,這吳太醫,就被支出去了。”釧兒見我和氣,終於不再緊張。
我和寶兒對視一眼,苦笑道,“釧兒還真是沒有誇張,真的是不好了。”
寶兒咬牙道,“太醫院隻需出十個去帶領下麵的大夫,多少待命而沒有分撥給各宮的太醫沒事做,不分派下去,卻把一早就分給咱們宮中的吳太醫分出去了,這不是……”
釧兒接話道,“太醫院的人說了,是皇後娘娘親自挑選的名單。早上才下的懿旨,中午連踐行酒都沒有吃上,這十個太醫便收拾好出京啦!”
我沉默一會,對釧兒道,“好孩子,你辦事利索,今後便到裏頭來負責掃灑吧,現在你出去,我和你寶兒姐姐有些話要說。”
釧兒圓乎乎的臉上滿是驚喜,“真的嗎?可是寶兒姐姐總是說我手腳粗笨……”
“還不謝恩,這麽多廢話,再話多,你就到外麵倒馬子去。”寶兒板著臉道。
釧兒嚇得吐了吐舌頭,連忙磕了個頭,“多謝娘娘。”爬起來就跑了。
“這孩子年紀小些,但是心思單純,又很忠心,進來做事,倒也合適。”寶兒看著她的背影道,“可是娘娘,咱們的太醫沒有了,您這身子一天都離不開湯藥的啊!”
我正愁眉不展,釧兒又帶著一陣風跑了進來。
“你怎麽又進來了?”我對她問道。
釧兒跪到地上回道,“回娘娘,奴婢一出去,就碰上了王太醫,說是來給娘娘請脈的,我怕他進來打擾了娘娘,故而叫他在外頭等著,先來回複娘娘一下呢。”
寶兒白了她一眼,“人小倒是不笨,還有幾分機靈,去讓他進來吧。”
釧兒得了誇讚,笑嘻嘻的出去了。
我對著寶兒道,“看來這下,這張太醫要成我們這裏的常客了。”
寶兒也無奈道,“小公主病著,不讓他看,又能讓誰看呢?太醫院現在所有的太醫,隻怕都是穿著一條褲子的,我想,對娘娘他們能糊弄就糊弄,可是小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沒人敢大意吧?”
我也沒有半分把握,不知如何回答,而張誌泰已經走了進來,他一進來便跪下回道,“貴妃娘娘,今日皇後娘娘下了懿旨,平日裏伺候蓮漪宮的吳太醫,因為醫術高超,善治鼠疫,故而挑出來響應皇上聖旨,前往河南治鼠疫了。以後這蓮漪宮,有個大病小災的,娘娘盡可以吩咐微臣。微臣雖然不濟,總能開幾副藥的。”
我笑道,“張太醫父親乃是院士,何苦這樣自謙?你的醫術我是放心得過的。你快來替小公主瞧瞧,這幾日嗽得厲害呢。”
我對寶兒使了個眼色,寶兒連忙到內室,拿了一整錠金子出來,封了送到張誌泰麵前,“我們娘娘雖然封妃不久,但是盛寵不斷,眾所周知,太醫你瞧好了公主,回頭皇上回宮,娘娘一定會回皇上,讓皇上好好的抬舉你。”
我看了寶兒一眼,心中十分感念,她這幾句話說到我的心坎裏了,表麵上是表明我們不會虧待他,實際上也是一種隱隱的威脅,若是月牙兒有什麽差錯,朱棣回來必不會放過他。張誌泰聽了這番話,麵不改色,看不出什麽心思,隻是略笑笑,微微推諉了一下,也將金子收下,道,“姑姑這是哪裏話,微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替娘娘和公主分憂乃是分內之事,怎敢受娘娘如此大恩?”
“張太醫如此人才,不可埋沒。不過皇上朝事繁忙,若是沒有舉薦,想要出頭,還是有些難的。”我不動聲色的說道。
張誌泰正掀開月牙兒的繈褓,觀察著月牙兒的臉色和鼻息,聽到我這句話,微微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