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泄露

59.泄露

“既是被人盯上了,你換了飲食,人家未必就不知道,知道了就未必不會換個法子來對付。”我坐到榻上,看著朱棣的眼睛,“這下你知道為何我比你還忙了嗎?別說還是一天,就是一個眨眼之間的疏忽,對月牙兒造成的傷害,那將會是我們終身會追悔的遺憾。”

朱棣沉默不語,隻是蹙著眉頭思考。

我冷笑兩聲,“有些事,越是大家心知肚明,有人便會越囂張。”

朱棣轉過身來看我,帶著些愧疚和艱難,“她是皇後,也是太子的生母,我不能真的把她怎麽樣。”

我歎了一口氣,牽住他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不能把皇後娘娘怎麽樣,我也不是想讓你把她怎麽樣。我隻是想告訴你,有些事,如果你已經發現了端倪,卻並沒有什麽反應,做事的人會把這個當成一個試探,她會認為自己做了一件沒有人懲治,那就可以變本加厲再做一件,久而久之,胃口便會越來越大,做的事情也會越來越過分。”

“我答應你,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先委屈一段時間。”朱棣用雙手捧住我牽他的那隻手,“對不起。”

“如果單是我,別說委屈一段時間,就是一輩子不說什麽,我也辦得到。”我瞄了朱棣一眼,“隻是……”

“我跟你保證,月牙兒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她會成為大明朝最尊貴的公主,將來我會替她找最好的駙馬,她這一輩子不會再經曆一點挫折和波瀾。”

看著朱棣為難但是卻真誠的眼睛,我知道我也不能再逼迫他什麽了,隻好歎了一口氣,“月牙兒這幾日都不舒服,你最近又繁忙,今晚你還是不要留在這裏,我也好照料她。”

朱棣心知我是存心下了逐客令,想了想,道,“好,我走。月牙兒你就辛苦些吧。”

朱棣一離開,我連忙走到側間,寶兒珠兒見是我,終於放鬆了些,“這熱帕子敷在公主的額頭,小家夥倒是覺得有些受不了,額間的熱度雖然上去了,但是總是哭鬧呢。”

“不用再熱敷了,皇上已經走了。”我抱起月牙兒,晃了晃,直到她停止哭泣為止。

“這下皇上又認為公主病了,也許會有一些行動吧。”寶兒也沒有把握的說道。

我歎了口氣,“哪有那麽簡單和容易?”

看了看被熱氣熏得小臉通紅的月牙兒,我心中愧疚不已,從我決定開始和徐雲華鬥的那一刻起,月牙兒已經徹底從被動的受困變作了主動的受困了。此時此刻,她的難受,卻是我造成了。為了讓朱棣認為她又受到了迫害,我掐算好了朱棣到來的時間,在他來之前便叫寶兒和珠兒用熱帕子覆著額頭,等到朱棣前來的時候,才會一摸燙手,心疼女兒,便有那麽大的反應。

隻是……月牙兒在他心中到底是什麽位置呢?他雖然表現的驚慌,卻依舊沒有想過要將徐雲華怎麽樣。

我不禁有些後悔,將月牙兒帶到了這個無止境的權利漩渦之中。

接連幾日,朱棣不但沒有像我預計的那樣,每日前來看望月牙兒,反而是又沒有了蹤跡和聲響,直過了許久,我才聽聞呂雲衣告訴我,朱棣最近日日前去坤寧宮歇宿,竟然對皇後徐雲華越發的愛護起來,眾人都在懷疑,是否皇後快要複寵了?終究是眾多皇子公主的母親,一榮俱榮,誰倒下也沒有她倒下的道理啊。

“皇上……每日都去坤寧宮?”我表麵上毫無什麽波瀾,卻還是不敢相信呂雲衣的話,不禁毫無風度的又問了一遍。

呂雲衣怯怯的,“是啊,你看這幾日,坤寧宮因為皇上常去,忙活起來了,連我這樣的閑人,也都跟著忙碌起來,總想著過來瞧瞧公主,也抽不空來呢,今日終於得空,便趕忙跑了過來,還不知道皇上今天要不要去了,我隻能在這裏稍稍坐一會。”

我笑了笑,“你快些回去吧,咱們做妃嬪的,侍奉帝後乃是天下第一大事,怠慢誰也不能怠慢了皇上和皇後娘娘。”

呂雲衣臉色微紅,“話雖這麽說,我心裏還是比較惦記公主,娘娘您身子孱弱,若是照料時不能得心應手,盡管吩咐我。”

我看了呂雲衣一眼,隻見她神色溫柔,表情寧靜,正出神的看著月牙兒,並不像是逢場作戲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朱棣接連在徐雲華處宿了十日左右,宮中所有妃嬪無不納罕,大家都想著少年夫妻老來伴,雖然帝後都不過是中年,畢竟是多年情誼,皇後如今身子不爽快,朱棣的情誼便顯現出來了,原來任何妃嬪的盛寵,都比不過這種多年守候的愛重。一時間徐雲華的坤寧宮便又門庭若市,往來的妃嬪多了起來。

一開始我以為朱棣也許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想法,可是時日久了,不禁灰心起來,原來把所有人都捏在手心裏的人,不是徐雲華,也不是我,而是朱棣。我們所有人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他想寵誰,便能把誰捧到天上,他想貶誰,把能把誰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他有時候精明無比,有時候又裝著糊塗和稀泥,他在後宮的一切表現,不過都是為了維護他萬代的江山基業罷了。

期間他也來看過我幾次,不過明顯的和我疏遠了很多,我沒有問他為何突然對徐雲華轉變了態度,他似乎也沒有要告訴我的意思——本來他寵誰,就沒有必要和任何人報告,以前不過是我矯情了些罷了。不過我們互相之間都心知肚明對方的別扭,所以便生疏許多,連說話都沒有從前那麽痛快了。

有時候我看著他現在的樣子,甚至有些懷疑,那個十多天前,在這裏滿心愧疚的跟我說一定會保護好我們母女的朱棣,是不是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或許那不過是他對付眾多妃嬪慣用的一個伎倆罷了?什麽紅顏,什麽知己,通通不過是一場我自己編織給自己的美夢罷了。

徐雲華的盛寵持續了月餘,所有人都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新的局麵,大家都在說,“皇後娘娘真是因禍得福,終究還是老夫老妻的情誼深重啊!前腳剛剛不知因為什麽事得罪了皇上,連自己的母家都遭受牽連,在坤寧宮急得一病不起,沒想到倒引起了皇上的憐惜,這一下子盛寵不衰,別說蓮漪宮這兩年受寵不已的權貴妃了,這宮中還有誰有過這樣的榮寵?皇後娘娘人逢喜事精神爽,有皇上真龍氣息環繞,連那黴病也都慢慢的全都去了,如今看起來越發的年輕精神了,這樣下去,隻怕連她弟弟的爵位能重新封上也未可知呢。”

“是啊是啊,皇上最近似乎也特別的心情爽利,連總往皇後娘娘宮中請安的妃子,他也要多看幾眼,說不定就被寵幸了呢。你們啊,誰要是羨慕那潑天的盛寵,就趕緊去坤寧宮蹭蹭喜氣,打扮的俏麗些,指不定皇上多看兩眼,愛上了你今日的一條裙子,一根發釵,晚上就翻了牌子,也未可知呢!”

珠兒一向都是悶著頭辦事,很少背地裏說任何人的閑話,她雖然沒有寶兒嫉惡如仇,但是對我的忠心耿耿,決不再寶兒之下,這些話聽得多了,連她這樣的悶葫蘆,也都著急起來,纏著我問道,“娘娘,皇上這是怎麽了?平日裏不是最疼愛娘娘的嗎?莫非是……咱們那日為了哄皇上徹查娘娘您生產前被推和公主乳汁被做了手腳的事,假意把公主的體溫捂高,以求皇上關注和同情,被皇上發現了,皇上現在惱了蓮漪宮,所以幹脆不來了?”

寶兒白了珠兒一眼,“瞎說什麽?這件事,娘娘知,你知,我知,還有就是連話也不會說的小公主知道了,咱們幾個誰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皇上如何能知道?”

珠兒被寶兒一搶白,也愣住,撓了撓頭,“你說的也對,隻是……那皇上這是為何,珠兒實在不明白啊,就算是重新寵愛皇後娘娘,也不至於抬一個貶一個,連咱們蓮漪宮的門也不踏進了。就算對咱們有了意見,總不能連小公主也惱了吧?我愚笨的很,實在想不通。”

寶兒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愚笨的很,你終於承認了。”打趣完珠兒,她也沉默下來,“別說你想不通了,我也想不通,隻怕連娘娘也想不通。”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看著兩個丫頭,一精一鈍,一靜一動,兩個人四隻眼睛都盯著我,都在等我給她們一個答案,“珠兒,從我一進燕王府,就跟了我,最忠心不二的就是你,況且你也沒膽子把這事說出去。”說完,我又看了寶兒,“寶兒更不必說了,我在燕王府乃至到了皇宮,受你保護多次,就是小公主,你們都看得比我還重,更不可能把這麽機密的事情說出去的。至於蓮漪宮中的旁人,都是我親自挑選的,輕易也進不到這裏麵來,除了皇後娘娘指來的彩月,一開始亂走動,現在也不敢再到裏麵來了,你們說的對,確實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再沒有別的人知道了,我們三個人的嘴,是沒有一個會說出去的。”

寶兒剛才聽我先說珠兒絕不會說出去,以為我要懷疑她,憋紅了一張臉著急著要解釋,直到聽我說哇了,才舒出一口氣,“那這麽說,咱這宮裏的老鼠爬出去說的嗎?除了這件事兒,我實在想不到皇上為何突然冷落了咱們啊。”

我微微笑了笑,“別再猜了,沒有人說出去。你們都是跟皇上打了十多年交道的人,皇上何等聰明,難道你們還不清楚嗎?”

寶兒珠兒大驚,異口同聲道,“皇上自己猜……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