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請君入甕

21.請君入甕

徐雲華兀自呆立住了,朱高煦也有些失神,倒是朱高熾和賢英兩位郡主迎了上來,左右兩邊將朱棣圍住,“父王!您……”

朱棣對著子女溫和一笑,走到徐雲華身邊去了。朱玉英見到我,大吃一驚,不過很快就露出了笑容,礙於人多,也不過是點點頭,我心中感念,也報之一笑。朱玉賢倒是淡淡的,並沒有什麽表示。那幾個世子隻顧著迎朱棣,也沒太在意我,我長舒一口氣,也就在一邊站住了。

徐雲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一把將朱棣拉住,饒是她大家風範,矜持高貴,此時也撐不住,流下淚來,也顧不得問責朱棣為何苦苦瞞她,隻是哭道,“王爺……孩子們都回來了。”

朱棣在她臂上輕輕拍了幾下,溫和道,“本王知道,這些日子,王府重擔都擔在你身上,辛苦你了。”

徐雲華哪裏聽得這種話,越發眼淚止不住了,還是朱玉英朱玉賢一左一右將她扶住,又拿鮫帕替她拭去眼淚,低聲安慰著,徐雲華才漸漸止住哭聲。朱棣坐到首座,把幾個子女並女婿以及馬三保等人全部召集到一起,朱高熾乃是長子,發覺出不對,便問道,“父王,您委曲求全,裝瘋賣傻多日,今日重新恢複清明,可是有什麽大事?”

朱棣笑而不語,三保上前答道,“大世子且等等,王爺馬上便有大師宣布。”

我朝朱棣看去,正好碰到他的目光,看到我的疑惑,他也隻是笑笑,並沒有說話,我這下倒是奇了,燕王府被包圍,反抗迫在眉睫,他怎麽還在這裏打啞語?

正思索之間,隻見三保已經快步向外走去,沒一會兒,便引進來一個白眉長須老僧,隻見他穿著一身破舊的緇衣,手上持一串烏黑發亮的沉香念珠,一邊走路,一邊還不忘撚著那念珠,嘴裏碎碎念著經,目不斜視的走了進來,連徐雲華也不理會,直到見到了朱棣,才雙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燕王爺,別來無恙。”

朱棣親自起身,將這老和尚讓至自己身邊。朱棣這樣的重視這老和尚,讓在場所有人都大為驚訝。而我卻認出這垂老的老和尚便是多年前便以白帽贈送朱棣的道衍!

朱棣對道衍點點頭,“前番便收到大師來信,說是近日前來,沒想到竟等到今日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才來。”

道衍低頭謙遜道,“老衲已經來北平多日了,隻是卻聽到王爺病重瘋癲的消息,老衲隻是不信,不料竟在街頭巷尾遇到過王爺,見王爺的行止確實是病重,雖是有懷疑,但是還是耽擱在外了,想要多多觀察再說。今日見布政使將燕王府全部包圍了,心想賭一把,前來求見,果然沒有看錯王爺啊!”

朱棣苦笑,“叫大師見笑了。也是不得已之舉。我料著大師今日一定會來。”

“王爺料事如神,隻不知如今這情形,王爺準備怎麽辦?”

朱棣這時才抬起頭,鄭重道,“今日這屋子裏都是本王至親心腹之人,所以本王現在要先征求一下你們的意見。前番三個世子被扣押在京,本王不得已裝瘋麻痹了京中一幫見不得本王的人,才將他們救了回來,可惜,本王錯眼識人,用錯了葛誠,這叛徒向皇上透露本王乃是裝瘋,皇上年幼,身邊又有一幫兼項佞臣攛掇,竟被迷惑得不顧常倫,以至削藩殺叔,絲毫不念先帝情誼,更把先帝臨終遺願拋之腦後。

咱們燕王府今日便要步周王代王的後塵,本王問一句,你們是想和他們一樣束手就擒,還是想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在場之人聽了朱棣這番話,顯示驚訝,再是凝重,誰都知道朱棣話語中的分量,要麽認命淪為一世之囚,要麽便——造反!

徐雲華乃是婦道人家,早已和兩個女孩子擠在一處,麵目中滿是驚悸之後的恐懼,緊皺著眉頭,並不說話,朱高熾生性謹慎,朱高燧年紀尚幼,也隻是跟在兩個哥哥身後,等著他們先發言。朱高煦此時已經從父親乃是裝瘋的反轉中清醒過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上前一步,道,“父王,我們乃是太祖的後代,血液裏流著善戰的勇氣,我們燕王府這麽多年駐守北平,為了大明守江山,就是太祖在時,尚且對我們讚許有加,可是現在皇上一登基,便有奸臣在耳畔日日夜夜離間,直至現在竟要對我們斬草除根,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願追隨父親,一路打至京城,將那一起子奸臣各個捉拿,拿去太祖靈前祭祖!”

朱棣尚未答話,道衍已經拍手大道一聲,“好!好!好!”又偏過頭去看著朱棣道,“王爺,老衲一向便看好二世子,如今果然應驗了那句話,虎父無犬子!世子果決不亞於王爺,說句王爺不愛聽的話,我看二世子將來的造化不在王爺之下呢!”

朱高煦聽了道衍這一番恭維,甚是得意,臉上洋洋自得,朝著哥哥弟弟看了看,似有不屑。朱高熾朱高燧見朱高煦已經表明心跡,也不能再和稀泥,紛紛表示,願與燕王府共存亡,絕不能叫府外那些小吏侮辱了去。連著朱玉英袁容也都表示追隨燕王。朱玉賢乃是未嫁的閨女,不用說也是要跟著父親的。片刻之間,這一門上下,已經做好了決定。

大家的想法塵埃落定之後,朱棣卻起身來,“爾等情誼,本王悉知在心,隻是今日的決定,可不能一時衝動,隻要開了王府的門,外人便直接把咱們定義成亂成賊子,後麵的路,有多麽難走,本王現在沒法跟你們盡述,結局會怎麽樣,本王也不能跟你們保證,你們需得細細掂量。”

眾人被朱棣這麽先鼓動一番,又潑一盆冷水,都沉默不言,低頭看腳尖的看腳尖,端著茶水裝模作樣喝茶的喝茶,一時間屋子裏十分尷尬。

道衍卻一反初入門時的溫和儒雅,變得激昂無比,“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的意思是要鏟除所有紅五大臣,包括親叔叔,大夥兒就是順著他的毛捋,也得不到好下場的!此時不為自己謀條生路,便是把自己推向將來的死路!再說,王爺就是反了外麵這些草包,也不算違背大明律例,先帝在世,成就霸業之後也不忘為子孫穩固江山留下教訓,‘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這是先帝親口所言,現在黃子澄齊泰一幹人,簡直奸妄至極,正是王爺清君側的時候,王爺怎麽能坐視不理,對手足同胞被殘害袖手旁觀,對自己將要身陷囹圄漠不關心?!進京靖難,已是大勢所趨啊!王爺!”

道衍雖是出家人,卻長著一張極善煽動人心的嘴,他這一番宏篇大論,立刻又把所有人煽得心血澎湃,朱棣將桌子一拍,“罷了,我燕王府一府沉淪並無所謂,本王不能看著大明江山葬送在這幫無能奸妄之人手裏!來人,下令將越龍城及神機營眾將領喊來!”

沒有多久功夫,三保從地道將那些將領帶了來,這些人血性方剛,再加上越龍城又早已經給他們打了預防針,此時再被道衍輪番煽動,全都表示要與燕王共進退同生死。如此,朱棣便開始與屬下部署,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大夥兒在王府內進了一餐,以明結盟之心意,便各個回到自己崗位。

朱棣此時命徐雲華將女孩子們都帶到後院,自己與世子們在正房等候,三保和我開門迎接已經在外守候大半天的張昺。

張昺見三保開門,拱手笑道,“嘿,馬侍衛,您終於來開門了。皇上有令,命我請王爺一道,入京一趟呢。”說著便要帶人往裏闖。

我伸出一隻手攔道,“布政使大人,皇上既然有令,可否有聖旨?我們想看看聖旨。”

張昺見我一個女子,有些訝異,不過見三保對我尚且恭敬,也不敢造次,拱手對南一致敬,“皇上自然有聖旨,隻是本官要見到王爺才能宣讀。”

我笑了笑,“既是有聖旨,張大人一定是已經看過了的,請問,皇室的旨意是請王爺走一趟,沒有別的嗎?”

張昺一愣,答道,“是。”

“既是隻說請王爺入京,張大人這樣帶兵守在燕王府門口又是什麽意思?劍拔弩張的,不知道的人倒要以為皇上王爺,叔侄二人要打架呢。”我一邊笑,張昺已經麵色尷尬,畢竟朱允炆確實沒有說要動武,張昺這樣,頗有拿著棒槌當真,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嫌疑,是以他也忍耐半天,不敢強闖。見他語塞不敢回話,我客客氣氣的伸出一隻手,做出恭請的姿勢笑道,“張大人,王爺王妃夫婦聽聞皇上派大人前來請他,也高興得很呢,正在上房商量何時啟程,帶些什麽禮物進貢,大人不如也一起進去,與王爺麵對麵商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