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輝祖至

錦衣繡春 64.輝祖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李景隆雖隻是個世襲的曹國公,但是他死去的老子李文忠既是朱元璋的外甥,年少時更被朱元璋收為義子,是以好大的麵子,請來的是開國舊將耿炳文做主婚人。就連朱元璋都派人送來親筆親書,“佳兒佳婦”。朝廷中也是許久沒有這樣的年少英雄大婚,是以今兒顯得格外熱鬧。各路大臣,誥命夫人全都來參加婚禮。

算起來朱棣也是李景隆的親表叔,再加上兩人平時還算親厚,本應親自前來祝賀,無奈此時征戰在外,自是不可能來,但是他老婆徐雲華卻親自來了。

方才她與我對視片刻,便立即轉開目光,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此時她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張主桌上,與幾個珠光寶氣的夫人低頭說著什麽。

我心裏一跳一跳的,很想立刻過去質問她越龍城處境如何。不過門外忽有嘈雜聲,幾個小廝氣喘籲籲闖了進來,對著李景隆喊道,“少爺,皇太孫來了!”

頃刻間在場的人除了幾位輩分被朱允炆大的王妃全都站了起來。已有幾個太監拿著拂塵走了進來,神色倨傲,將眾人分撥開,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一個穿著明黃色龍服的少年便走了進來,正是那朱允炆。年許未見,他倒是又高了一些,顯得健壯多了。

眾人忙著行禮,李景隆也拉著碧落跪下,朱允炆連忙上前扶起他兩口子,又對著身邊的人喊“平身”,笑道,“景隆哥哥,恭喜你抱得佳人歸啊。”

李景隆嘻嘻笑道,“皇太孫又來取笑我。”

他二人年紀相仿,又是同輩,想來一向的感情不錯,人前這樣親密,大家不由得對李景隆更加刮目相看。我跟喜娘打了個招呼,叫她好生照看好碧落,便趁著大家注意力都在朱允炆身上,尋了個側門趕緊離開了。

回到花滿樓,月娘上來問道,“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

我尷尬道,“皇太孫前來道喜,李府太過熱鬧,實在沒有我立足之地,無趣的很。想來碧落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趕明兒一定會回來看眾姐妹,必定要把婚禮細節一一詳細說給大家聽,我就懶怠在那裏呆著了。”

月娘臉上略有失望之色,不過她還是很有風度,“既是這樣,回來也罷。對了,你在李府有沒有看到什麽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兒或是為官大臣啊?”

我搖搖頭,“手忙腳亂,哪裏有功夫去看這個啊。”

月娘依舊是堆著笑,“那罷了,咱們花滿樓也不是沒見識的地兒。你累了這半天,好生歇著吧。”

“月媽媽留步,待我把這一身的行頭還給媽媽。”我一邊摘著玉釵一邊卸了耳墜,月娘卻都推了回來,“我月芝也不是那樣小氣人,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來的道理。”

我見她確實不想收回,便隻得說道,“媽媽好意,采文生受了,將來一定當牛做馬結草相報。”月娘拍拍我的手,爽朗笑道,“這麽細嫩的姑娘,哪能讓你當牛做馬。自有你的好去處。”

送走月娘,我心中煩躁不安,那邊徐雲華親自回京,這邊月娘顯然認為我是一塊肥肉,雖說沒有讓我做什麽,總是這樣惦記總也不是辦法。

李府的婚事大辦了三天,開著大門擺流水席,但凡進門的,便有大魚大肉招待。熱鬧非凡。直到第四天,碧落才抽出時間來花滿樓看望眾姐妹。她算是省親回門,是以月娘覺得臉上非常有光,特特閉門歇業一天,請了京師湘會樓的好廚子來做了幾桌佳肴,迎接嫁出去的姑娘。碧落穿著樸素卻不失貴氣的衣裳,盤著髻,一張臉兒好像秋水洗過,美不勝收。

一見到我便噘嘴道,“姐姐,你那日怎麽先走了?”

我笑了笑,“那日人太多,我不防備被人擠散了,看著喜娘把你照顧得很好,就先行回來了。”

碧落依舊還是有些怨懟,不過月娘已經過來將她拉到主座,雙手覆在她肩上將她按下去,“好姑娘,快快坐下,這滿桌子都是你做姑娘的時候愛吃的,今兒你回門,怎麽也不帶著姑爺?”

提到李景隆,碧落有些羞赧,“他呀,他今兒進宮去拜見皇上了,沒空陪我。”

月娘臉上笑得更開心了,“呀呀呀,見皇上是大事兒,可不能耽誤。”

一眾煙花哪裏還有心情吃飯,各個擁了上來,有的纏著碧落問她做國公夫人是個什麽感受,有的問她身上綢緞乃是哪家賣的,還有的幹脆從她頭上蹭下了幾粒珍珠,盡顯姐妹情深。看著群芳鬥豔,倒也賞心悅目。

月娘捧著一方帕子坐在一邊,冷眼審度著,也許是在找下一個碧落。而我卻樂得清靜,端起一杯女兒紅細細品了起來。月娘有意無意坐到我身邊,“你看看碧落,如今多好。”

“唔,是很好。”

鬧過一番,月娘才拍拍手,讓大家各自入座用餐。餐畢,碧落與我一同回到臥房,她將房中每個器物都摸了摸,好像很不舍似的,“姐姐,我在這裏住了十多年。”

“有了更好的去處,何必留戀這煙花之地。”

碧落臉上有些失落,“終究還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我噗嗤笑了,“看上去倒是個金堆玉砌的人兒了,說話還是這樣粗魯。”

“我哪裏學得來那些奶奶太太們的拿捏態度,簡直要命。”

我想著碧落閑散半世,雖說有了好歸宿,卻失了自由,想來人世間種種必定有得必有失。便笑著安慰她。碧落突然沉吟,良久才說道,“姐姐,我聽說大婚當日,燕王妃也來了,隻可惜我蓋著蓋頭,沒看見她,要不然我一定要問問她,對於王爺本想娶進門的女人,怎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竟送到青樓之中。她不是一向自詡端莊大度嗎?”

我臉色沉了下來,“與她無關。”

“姐姐不必隱瞞我。馬三保送你來的時候,我便抓住他一通質問,他隱隱約約的都說了,還不就是那個燕王妃的主意。”

“你不懂,我到了這裏,比在燕王府要好得多。”

碧落歎了一口氣,“姐姐如今與世無爭。我也不便多勸。隻是希望姐姐多多為自己著想。”

“嗯。”我低頭胡亂敷衍道。

不知是不是巧合,送走碧落不到半刻功夫,月娘便來找我,她一臉興奮,“采文,有人找你。”

我有些疑惑,我在花滿樓這件事,現在隻怕除了燕王府和李府,也就沒有人知道了,碧落剛走,還能是誰?

“媽媽認得是什麽人嗎?”

“當然,那是徐將軍的長子徐輝祖啊!現在襲著魏國公的職呢。哎喲喲,和李景隆公子乃是一樣的人物,隻怕還要更英俊瀟灑更成熟老練!”月娘顧不上我滿臉的無奈,兀自在那高興著,也許她認為我和碧落一般,竟也釣了一個國公級恩客,若是成婚,那花滿樓就名聲大噪了,“徐公子點名道姓的來找你呢。”

想著自己如今也是妓¥女的身份,便端了個架子道,“那叫徐公子上來說話吧。”

月娘讚許的看了看我,又點了點頭,好像認為我孺子可教,深得吊男人胃口之精髓。沒一會兒徐輝祖便推門進來。乍一見他,我頗為驚訝,不過半年未見,他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臉上蓄著胡須,與從前那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完全不同,不過依舊是個美男子的形象,隻是從陽光係變成了憂鬱係。

“徐公子怎生來了這裏?”我客套道。

徐輝祖咧嘴笑笑,“我不入煙花場所已經半年之久了,如今得知你竟到了京師這花滿樓,怎麽也該來捧捧場。”

“徐公子這不是在取笑赫連嗎?”

“你現在不是叫安采文嗎?”徐輝祖挑眉問道。

“徐公子這個都打聽出來了。”

徐輝祖尷尬的幹笑兩聲,“何來打聽,不過是姐姐告訴我的罷了。”

“王妃落腳在徐府嗎?”

“唔,姐姐一人獨自回來,在燕王行府住了兩天便到了娘家。”徐輝祖點點頭,好像漫不經心似的,“她說你得罪了姐夫,所以被姐夫罰到了這裏,我倒是很驚訝。我記得姐夫對你很好,認識他這麽多年,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樣好過,連姐姐都沒有。”

我笑了笑,看來徐雲華並沒有和她這個弟弟推心置腹,我也懶得破壞她這個好姐姐形象,便含糊道,“是啊,王爺的心思很難捉摸呢,一不小心便得罪了。”

徐輝祖忽的鄭重起來,“赫連,我走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雖然我不喜歡姐夫,但他絕不是那種朝令夕改的人,與你訂下婚約,想來不會輕易改變。而你,一身的武藝,堂堂的錦衣衛,更不可能為了姐夫一個命令便心甘情願的呆在這汙穢之地。”

“哦?汙穢之地?徐公子認為煙花場所便是汙穢之地,那皇宮王府便清淨純潔,絕不藏汙納垢?”我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