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玉英大婚4

錦衣繡春 38.玉英大婚(4)

我微微笑道,“記得前年在金陵獵場外,王爺與我說一身金縷衣,不如一日自由行,不止王爺還記得否?”

朱棣臉色微變,“你覺得在王府裏不自由?”

“自不自由不是我說了算,王爺心中有數。”

朱棣微微頷首,湊近我道,“你在我手裏,才能有自由,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心裏咯噔一下,仿佛什麽秘密被泄露一樣,抬眼看朱棣,隻見他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好像洞悉一切似的。我隻能翕合嘴唇,半天才答道,“王爺收留之恩,赫連沒齒難忘。”

朱棣揮揮手,“回去吧,明兒帶寶兒珠兒到前頭來用餐。”

我本想拒絕,想想自己是無所謂,可是兩個丫頭在府中總是要做人的,若不給她們這出頭的機會,隻怕她們今後更要受欺負,便答道,“好的。”

我回到住處,心中猶嚶嚶戚戚,朱棣那話說得很有意圖,他不是亂說話的人,能讓我察覺出他另有所指,他他一定是另有所指。難道……他已經知道我從前是錦衣衛?

如此猜測,一晚上我都輾轉難眠。一直到第二天一早,府外就開始大放炮仗。因為袁家的新府邸就在邊上,大戶人家又講究接親要趁早,最好是天還沒亮就把新娘子接走,是以迎親的人天剛蒙蒙亮就開始放催妝炮,除去“喜娘”,娘家還要出一個“送親嫂”將新娘子送上花轎,因朱玉英暫時還沒有正式過門的嫂嫂或者弟媳,依舊是由表嫂代替。及至男家來迎親,府中所有人都已經聚到上房,準備看新娘子。燕王府乃是大戶人家,又兼皇族,姑娘出門,實乃下嫁,是以袁家的催妝炮放了四五串,閨房裏頭傳出來的話依舊是新娘子還未上好妝,端足了架子。催妝炮放到第八串,喜娘與送親嫂才扶著鳳冠霞帔披著蓋頭的新娘子出來。

雖然看不見朱玉英的臉麵,但是大家都看到新娘子身段窈窕,姿勢端正,不失郡主風度,賓客更是起哄新郎官取得了好妻子。袁容這幾年一直住在王府做儀賓,為了朱玉英被大家也不知道開了多少玩笑,早就已經習慣了,隻是樂嗬嗬的去拉新娘子,大夥鬧著叫他背新娘子上轎,他也是二話不說便背了起來。

大約是背起的時候朱玉英並不舒泰,眾人都看到新娘子伸手拍了新郎胳膊幾下,大火更是笑鬧,“新娘子新郎官乃是舊識,青梅竹馬,如今做了夫妻,更是好得蜜裏調油,羨煞旁人。”

好在朱玉英蓋著蓋頭,大夥兒看不見她的臉,我猜一定早就紅的發燒,像那熟透的柿子。王妃並未露麵,聽仆人們說是在朱玉英的屋裏難過,女兒養了這麽久,就這麽嫁人了,難免滿眼淚水,也不便出來照料眾人,幾個偏妃本就沒有管事的,這又是大房的兒女婚事,更沒有人願意多管閑事,隻圖個樂嗬,朱棣在前堂接待各路朝廷官員,後堂便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了過來,“嘿!大夥兒!新娘子已經接走啦,還圍在這裏做什麽?前頭有新煮的喜蛋,足足的喜酒,十色茶果一應俱全,芝麻糕桂花糕梨子糖都擺不下了,你們還不去吃?”

內眷及仆婦聽見聲音,都朝發出聲音的人看去,隻見朱棣的大舅子徐輝祖正靠在廊邊柱子上笑嘻嘻的看著大家,手上還正在剝著一顆龍眼,送到嘴裏嚼得津津有味兒。

許多丫頭都是認得他的,因他一向和順,大膽的已經上前去調笑,“舅爺,外甥女兒大喜,您怎麽今兒才到?”

徐輝祖笑道,“這不路上丟了盤纏,一路邊給人打些零工,才撐到這裏來了嗎?”

丫頭們“呸”了一聲,“舅爺竟會哄我們這些整日價呆在北平沒見過世麵的丫頭,回到金陵見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隻怕嘴裏也就不敢這樣胡編亂造了。”

徐輝祖嘻嘻笑著,眼神卻不經意的溜到了我這邊,與他目光對視,我連忙低下了頭。一眾人被徐輝祖一忽悠,果然都到前麵去吃喜酒去了。徐輝祖便緩緩踱步到我身邊,低頭對我好生一頓打量,“嘿,你還在王府呢?”

聽見他這聲口,我奇道,“我不在王府還能在哪裏?”

“咳咳,沒什麽。我以為姐夫明察秋毫,早該……”我沒等他說完,一把將他拉到薔薇花架子後頭,瞪了他一眼,“你可別瞎說了啊!我早跟王爺說清楚了。”

這下換做徐輝祖訝異了,他把一張俊秀的臉擰成了一個疙瘩,“你竟然與姐夫交代了?”

“那是當然,你姐夫確實明察秋毫,不交代清楚身份背景,能在王府裏棲身嗎?他能允許會威脅到王府安慰的人在王府裏嗎?”

見我說的振振有詞,徐輝祖雖是震驚,卻好像也並沒有太失態,隻是不斷地咂嘴,“厲害厲害,看來你非常人,姐夫能為你冒這樣大風險收留你。”

我白他一眼,“冒什麽風險,我又不吃人。”

“你可比林子裏的老虎還厲害。”徐輝祖邪邪的看著我笑道,“走嘮,到前麵去吧。”

“我不去了,一個下人,去湊這個熱鬧幹什麽。”

“說什麽瞎話,你跟在我身邊,除了府裏人,外頭來的賓客誰會知道你不是主子?”徐輝祖說著便一把扯住我,挽住我的胳膊雄糾糾氣昂昂的往外走去。我正想與他反抗,卻來了一眾朝廷命婦準備到後麵去安慰王妃嫁女之殤,我隻得裝作沒事一樣,跟她們互相行了禮往外走去。

身後還傳來一陣陣疑惑聲,“咦,徐家大公子竟然娶親啦?怎麽沒聽說啊。”

“哎,徐將軍不在以後,他們家的幾個公子也是胡鬧,到如今也不正經娶個主婦管管府邸,聽說亂的很。”

“別瞎說了,回頭給燕王妃聽見了要不高興。”

“……”

我朝徐輝祖看去,隻見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愉快,不過很快就又恢複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樣子,笑著對我說,“你瞧瞧這些長舌婦,做了這麽多年誥命夫人也和村婦差不多,這麽愛管別人的閑事。”

我知道他嘴上這麽不在乎,心裏其實還是有不快,隻得的順著他笑笑,“你別搭理不就完了。”

“我倒是不想搭理,隻是這些人好像天天沒事一樣,到處打聽適齡男女婚嫁與否,知道我未婚娶,一個個的比我辭世的老子娘還要操心,天天張羅著人給我遞信,哪個院外家的姑娘生的水靈,哪個官員家的小姐行的端莊,好像我不娶妻礙著她們事兒了一樣。當真是要把官媒私媒都要逼得接不到活兒了。”

聽著徐輝祖一通抱怨,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原來不管現代古代,女人一上年紀都愛幹這個活啊!

徐輝祖見我笑,“你笑什麽,你也覺得她們好笑是嗎?”

“我倒不覺得她們好笑,我是笑你,如你這般,翩翩濁世佳公子,年少多金,家世顯赫,爹娘又不在了,嫁過去直接做個當家主母,連公婆都不用伺候,當然一堆小姐姑娘眼紅你啦!”

徐輝祖哭笑不得,“我既然這麽好,怎麽沒見你想到我家做主去?”

“那不是這樣說的,人各有誌嘛,我就樂意做個普通人兒,誰願意做那一大家子的主,煩都煩死了。”

徐輝祖拍手道,“通透人兒,通透人兒!”

這一路說著,我們已經到了前堂,果然賓客眾多,達官貴人幾乎集聚此地。大夥正哄鬧著,往上方去給朱棣道喜,歪頭忽悠太監來傳聖旨,原來朱元璋也要給大婚的孫女賞賜。賞的那些金銀珠寶自是不在話下,老人家更是親筆寫了一副匾額送來,大夥兒偶讀鬧著要看聖上墨寶,燕王府更是臉麵大漲。

明黃的緞布拆開,隻見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佳兒佳婦”。大家都讚賞皇上墨寶乃是稀世少有之文采。

徐輝祖拉我站在一邊,道,“你不想看看?”

“反正看不到。”我搖頭道。

“你想看?”徐輝祖驚奇的看著我。

我撇撇嘴,見徐輝祖認真的樣子,故意玩笑道,“我倒不想看皇上寫了什麽,我想看看有什麽稀世的金銀珠寶,我這人貪財!”

“來來,這樣你就能看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徐輝祖已經一把將我抱起,這下我就比底下眾人高了一截。“看到了嗎?”

我羞得滿臉通紅,使勁兒在他身上拍道,“你放我下來,這麽多人,你這算什麽體統!”徐輝祖慢悠悠的的把我放了下來,瞪了我一眼,“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你自己說要看,我巴巴的把你包起來讓你看,你又說不成體統,體統是個什麽,能叫你大開眼界看到皇上的好東西嗎?”

我正想與他多爭辯幾句,抬眼一看,卻渾身僵住。

朱棣就站在不遠處,正冷冷的看著我和徐輝祖嬉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