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理解與諒

錦衣繡春 11.理解與諒

諾敏這一逃走,少了一個今後能派的上用場的人質不說,她會立刻與岱欽接頭,告訴岱欽朱棣這邊已經悉知岱欽的套路,他們會重新調整策略來對付神機營。此時我悔恨也是無益,心中焦急,隻是馬兒全部被諾敏帶走,我隻能站在這裏幹等著,直等了有半個時辰的功夫,馬三保才回來,看著他形單影隻的歸來,我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這可怎麽辦是好?”

“逃走的女人既然是元賊的公主,這事還真不好辦了,一時半會的她也逃不走,我得趕緊回營,讓王爺派幾個手腳利落的到這附近所有能歇腳的地方去搜一下,希望能重新把她捉回來。”三保冷靜的說道,突然看了我一眼,“對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想個法子與王爺幫你圓個謊,保證不泄露了你的身份。”

我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已經把該做的事做了,你可以繼續假裝不認識我了,給我一匹馬,咱們就此分手吧。”

三保急得跺腳道,“我們誰也不知道諾敏郡主長得什麽樣,你不跟我回去畫像,誰能找得到她?”

我一想這話說的也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見到朱棣,已經斷掉的瓜葛,就千萬不要再重新連上,以免今後更加痛苦麻煩。

見我麵露難色,馬三保拱手作揖,“我的好先生!這樣吧,你悄悄跟我回去,我不報告王爺,你還是這身裝束,也沒人認得出你,你隻消幫我把諾敏的畫像畫出來,到時候您在自便,如何?”

看著三保為難的模樣,我知道他確實是需要這一副畫像,隻得默認了他的建議。隨他回軍營的路上,他告訴我郡主朱玉英一早就病愈了,據她所說,當日在荷風樓,她正看巧姑娘們穿針引線自得其樂,忽然被人擠開,找不見袁容,正在倉皇之際,被人用濕帕子捂住了嘴,就什麽知覺都沒有了。等到再次醒來又已經回到了王府,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擄走郡主的人肯定不是你,隻是不知這人與你是不是舊識呢?”馬三保精明的看著我,他確實是聰明人,他相信我對王府沒有威脅,但是我維護了這個擄走郡主的人,那人不可能與我沒有什麽關係。

我低頭不語,若是告訴他楊順的事,便要把我從前做錦衣衛的事也說出來。他現在大概與徐輝祖是一樣的,隻認為我身懷絕技隱匿在王府,並沒有什麽使命,所以對我還算信任,沒有敵意,倘若我告訴他我之所以來到王府,便是因為我要監視朱棣,恐怕他立刻就要把我抓住扔進大牢,然後再軍法處置。

三保見我半天不說話,也是知道我是不想告訴他了,便不再多問,“你隻消保證郡主今後沒有危險就行了。”

三保應該是以為楊順作為刺客主要是想對付王府,他想不到我的身份,自然也猜不到楊順其實是為了抓我,順手牽羊擄了朱玉英。我笑了笑,表示這個危險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進了神機營的包圍圈,我的心忽然一陣陣緊張起來,我離那個人越來越近了。三保見我舉手投足都局促起來,道,“先生真的不打算再見王爺了嗎?為了顧著咱們的情分,我可是把主子都給瞞了過去,王爺既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的生死。自打你離開王府,他便想著法子的去找你。因不知如何才能名正言順,幹脆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得罪王妃的風險,直接說是側妃丟了。”

這些事我早就猜測到了,可是現在從三包的嘴中一句句說出來,還是有一種二次刺痛我的威力。

“那隻是一開始難以接受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丟了,王爺是個重情之人……現在出征邊疆,一出便是一年半載……那個、那個三年五載也說不到一定,待到凱旋而歸的時候,兒女成群、嬌妻美妾,又有皇上賞賜重臣朝拜,哪裏還會記得我這麽個不足掛齒的人?”

三保側著耳朵聽我連珠炮一般說完這一通話,並未與我辯論,隻是若有所思的歪頭看我,良久,也隻不過是歎口氣搖搖頭罷了。

三保把我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裏的一個小帳篷裏,這裏是灶兵的棲息之所,一般人沒事是不會過來的,軍中本就紀律嚴密,更不會有什麽人會注意到有我這麽一個人悄悄進來了。三保替我拿來筆墨宣紙,我便在這帳篷中把諾敏的頭像畫了出來。

三保拿著畫像,笑道,“倒是個美人兒,我拿去讓他們傳閱一下,然後立即出發去搜查一番。”

我站起身來,“好啦,我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走啦!”

三保伸手將我按下,笑嘻嘻道,“這麽許久不見,你就是不想再見王爺,總也還得把我當朋友,我這會兒趕時間辦事,沒法招待你,你就不能在這裏坐一會兒?我馬上便回來。”

三保這樣說,我也盛情難卻,隻得老老實實的坐在帳篷裏眼睜睜看著他風風火火的拿著畫像出去了。三保也確實沒有坑我,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回來了,見我還在,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還好你沒走。”

我見三保神神秘秘的,也知道他想幹嘛,無非是想勸我與朱棣見麵。可是他又哪裏知道我心中的無奈。

“此番王爺追剿這最後一支元軍的主力軍,也算是破釜沉舟了,決心一舉拿下岱欽帖木兒的。你這次帶回來的消息,可算是功不可沒。”

我白了三保一眼,“我又不想邀功,我就是幫一下故人,沒想那麽多。”

三保見我油鹽不進,不由得氣急敗壞,“你真的不想再見到王爺了?哪怕王爺許你做側妃?”

我噗嗤笑了,“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麽希望多個矯情的女主子嗎?”

三保搖搖頭認真的說道,“先生,你隻不過認識王爺兩年罷了,我卻跟了王爺十餘年。你沒有我了解他。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卻知道。王爺十歲便出宮自立一門,二十歲就已經東征西討,朝堂上爾虞我詐,戰場上刀槍箭雨,從來沒有讓他氣餒傷心過。可是你這次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便出走,王爺卻一直消沉到如今。

你剛走那段日子,王爺幾乎日日到你的屋子去轉悠。那裏雖然是一片廢墟了,可是王爺不讓任何人踏足,也不讓收拾走半片瓦礫。王妃曾親自勸說王爺,說是把那一片重新建起來,他也不願意。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後來有一天清晨,我在你常彈琴的案前發現了他,他酩酊大醉……我跟王爺十年也沒有真的見王爺喝醉過……”

“別說了。”我心裏好像被觸動了什麽似的,阻止三保道。

“你不要聽一聽後來的事嗎?後來王爺直接把神機營派出去找你,你知道神機營對王爺來說,意味著什麽嗎?那是他的手,他的眼,那是他的兵刃,對付韃子的利器。他就像愛寶劍一樣保護著這支隊伍,紀律嚴密,訓練嚴格,從不讓任何人染指半分,除了作戰,不讓他們插手任何事。

可是王爺居然為了尋找你,把神機營都派了出去,你……你難道一點也沒有感覺嗎?”

朱棣……他……為什麽會這樣?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為什麽不快刀斬亂麻的結束這一切糾纏呢?到底是誰不願意放手?

“你大概還不知道,連神機營都被派出去了,王爺還不放心,生怕那些人認不得你,會與你擦肩而過,他自己甚至扮作一個小兵,好幾次的混進神機營隊伍中出去找了你幾次……”三保冷冷的看著我,“我並不是要強留下你,隻是想把這些事告訴你,讓你自己做決定罷了。”

我愣在榻子上,啞口無言。

“從前每次見你,都覺得你是與眾不同的姑娘,沒想到你的心腸也是與眾不同硬!”三保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忍住了眼眶中不爭氣的眼淚,“你就當我心腸硬吧。你知道我有苦衷的。”

“你這苦衷都是你自己放大的,我已經決定幫你隱瞞了,難道還不行嗎?你就回去重新做你的琴師還不行嗎?我不想再看到王爺消沉了。”

“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去圓,你覺得咱們兩個的演技可以瞞過王爺嗎?”

“那你就把你的一切苦衷告訴王爺。王爺從未這樣對一個女人動過心,我相信你把所有事告訴他,他都會理解你。”

我看著三保急切的眼神,含著淚搖了搖頭,“你不懂,我需要的不是理解,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