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軍訓(二)

第38章 軍訓(二)

周連長正蹲地上給個女生糾正姿式,聽到報告一皺眉:“他來幹什麽?”起身招呼一個小教官繼續糾正,他自己去把鄭熙行迎了過來:“行啊你,在這兒都能進出自由了。說吧,又想幹什麽壞事兒了。”

鄭熙行橫了他一眼:“我tm給學校蓋了一座宿舍樓,隻收成本價!你道這通行證容易拿麽?”鄭同學回饋母校,競標為學弟學妹們蓋新宿舍樓,也是下了本錢的。目的就是打響知名度,下回校園招聘的時候多加一點份量。他受夠sb了!

“你活該!”周世文幸災樂禍,“誰叫你戲弄老爺子的?不然他老人家也不會發話,不讓你再過來。怎麽?瞧上祖國幼苗了?你可別辣手摧花啊。”

“滾蛋!少起哄啊,我又不傻。哎,我說這裏頭有沒有人品好的聰明孩子。”

“你還不死心呐?什麽都要好的,真貪心啊!這裏趴著的,有不聰明的麽?人品?也能過得去吧?哦,有個傻逼,就那個趴地上都沒人願意跟他趴一塊兒的,叫鬱不凡。旁的都不錯,我說你是不是得先擔心人願不願意跟你走啊?”

鄭熙行一撇嘴角:“我會想辦法的。”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承建宿舍樓不止在學生裏刷知名度,也為了給老師好印象,比如推薦幾個好學生到他那裏兼個職什麽的。這是他想出來的一個折衷的辦法,搶不到畢業生,先以“實習”為名,弄幾個在校生來過過癮,尤其是研究生們,在這個時期,考上研究生水平相當能看。

周世文帶點不屑地道:“真要這麽簡單,還用你巴巴往上貼?”

鄭熙行掏了包煙出來,抽一支扔了過去,自己也點上一根,吐出一串煙圈兒才說:“是啊,留不住有什麽用?差不多上手了,一看,實習期也滿了。”而且很討厭的是,t大的金字招牌,國家投入也多,社會資金也樂得支持,就是鄭熙行,也得費點功夫才能把錢送到。手捧豬頭送不進廟門兒,這得是多憋屈啊?目前鄭熙行正在琢磨著幹點兒別的,再多刷刷正麵的存在感。

周世文見好就收:“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才進來呢,能看出個毛來?不如再等二年,看看成績。”

“等二年就等晚了,他們來了,得中層起吧?中層不得先看看人品能力啊?哎呀,頭疼。這都什麽風氣啊?”歧視他們這些“暴發戶”。被當成暴發戶一塊兒歧視,他也是沒有辦法了。心裏默默記住了鬱不凡的名字。

兩人閑話著,不多會兒就到了靶場。鄭熙行一眼就把越寧認出來了。確切地說,不是認出這是越寧,而是覺得這個小孩兒趴那兒氣場就跟旁人就不一樣。

鄭熙行皺皺眉,捅捅周世文,一揚下巴:“哎,那個小孩兒。”

周世文隨口就來:“那個可乖了,你可別禍害人家好孩子啊。”

“滾蛋!你怎麽調到萬歲軍裏混著還退化了呢?你沒覺得,那小孩兒跟旁人不大一樣?”像隻正在潛行捕食的獵豹,專注而危險,力求一擊必中。隻看一眼,鄭熙行渾身的寒毛豎了起來,身體裏躥起一陣興奮的電流,不自覺地弓起了背。

周世文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也緊張了起來道:“越寧?他平常訓練不這樣啊。”

“是他?”

“你知道?”

鄭熙行若有所思:“嗯嗯,有意思。”哎,越來越有意思了。

“嗬嗬,”周世文給了這貨一個冷笑,“有意思也不幹你的事兒。”

“又想哪兒去了?”

“嗬嗬,”周世文繼續嗬他,“別扯開話題,我可不是我們家那個傻弟弟,說吧,你跟他,到底怎麽一回事兒。”

鄭熙行三言兩語,交待了始末。周世文皺眉道:“魏三那個傻冒。”

“還行,沒出格。”

“那叫沒出格?不是我說,你得管管他了,別惹出禍事來。”

“放心,揍著呢。我包管他以後不敢了。他就是傻點兒,其實也慫。沒那個為非作歹的膽子,一次叫他記住了就行了。丟這麽大個臉,夠他記一輩子的了。”

周世文也笑了:“你這麽來,不會就是‘叫我’給你看人的吧?我看你是有別的事。”

鄭熙行狠吸了兩口:“心裏煩,過來找你說說話。”

兩人是一起扛過qiang的,交情自然非同一般。周世文看得出來,鄭熙行大概又跟“招收高層次人才”較上勁了,他過來看自己,又不純是為了這個,大概想散散心。周世文不再開口問,陪他抽了一包白色軟包煙。

抽了一地煙頭,鄭熙行把最後一個煙頭扔地上狠狠地用鞋尖碾一碾,長出一口氣:“我日!”

周世文默默地把煙頭一扔,也碾了碾:“行了,生夠了氣就走吧,今天不能陪你練了。誰惹你生氣了,就收拾誰去,總能瀉火。”

鄭熙行冷笑道:“一隻臭蟲。”

這年頭“商業間諜”還不為人所熟知,有意無意做這種事情的人卻並不算少。去年招的一個大學生,鄭熙行知道他家庭困難,是為了高薪才來的,但既然高薪過來了,鄭熙行待他也不薄了,他還是收了別家的錢要偷標書。

真當他是什麽都不懂的土大款啊?

去你m的!

鄭熙行一肚子火,他自認為是一個眼光長遠、對手下挺厚道的老板。知道這人是缺錢,給的待遇是不低了,但是鄭熙行可不想把他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村兒裏的三爺爺四舅姥爺的婚喪嫁娶全包了。他不包,人家又要錢,那就隻有再想辦法了,這辦法就不怎麽合法了。鄭熙行就不明白了,為你上學,他們資助過你,你就賣給他們當一輩子孝子賢孫啊?做人好不好有點原則的?“為了上學,我三叔把最後一頭豬都賣了,現在他兒子計劃生育罰款……”這話你好意思講?你爹媽要得了絕症我能資助,你三叔二大爺超生罰款也要我交?

鄭熙行在商界混得如魚得水,要說沒有家庭背景的因素他自己也不信,但他比較自覺,從不明晃晃打著鄭老又或者是他奶奶、他大伯、他爹、他姑媽……等等的旗號去幹事兒。他創業就是為了獨立,凡事都靠著家裏,有錢也不能算是獨立!所以,是有些不長眼的不知道他的背景的。

比如這一次,沒搞明白就生事兒,完全沒想到他也不是完全幹的守法商人的行當。也幸虧他不是那麽簡單的人,才沒讓對方得逞。這陣子就忙這個事兒,才沒有到學校裏晃悠。

這也刺激了鄭熙行:找點合心意的幫手怎麽就tmd這麽難呢?生著氣就想起那個拾金不昧的小孩了,正好,周世文也在,他就來了。

類似這種丟臉的事情是不能跟家裏人講的,會被嘲諷,鄭老就等著這機會嘲笑他呢。跟朋友講?也不大說得出口。創業之後,他的朋友圈擴大了不少,不少是跟他一樣背景的創業小青年,都知道他在拚命招人,現在招來個大坑……

鄭熙行鬱悶得要命,周世問沒有盤根問底,陪他抽了一會兒煙就趕他走了:“行了行了,快去幹點正事兒吧,要幫忙的時候招呼一聲。”

鄭熙行點點頭:“知道了。不過,你那弟弟,有點傻不愣登的。”

周世文道:“知道,不傻也不會讓你帶一陣兒了。”

鄭熙行冷笑道:“他不單傻,還慫。你們給他劃好的圈兒,他跳,圈裏呆久了,就以為是自己想在圈子裏打轉了呢。讓他往外走一步,能要了他的命。他要是唐僧肉孫猴子該省心了。可給他斷奶了吧。”

周世文臉歪了:“說你呢,怎麽又說到他了?”

“太慣著了。”

“嗬嗬,你們家不慣著你?他就那性子,哎呀,我也頭疼了,先這麽著吧。”

兩人都不是清閑的命,最後,周世文說:“忙你的去吧,等手頭忙完了再聚。”

“到時候該賀你高升了吧?”

“包好紅包等著吧你。”

“甭裝了,我不過去了,這會兒過去招人的眼?我還沒那麽傻。就知道不能指望你。我不會等他們返校嗎?”鄭熙行跳回悍馬車裏,擺擺手,開走了。

兩人都沒發現,越寧悄悄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姐姐們也集體被帶著掃了一眼……

————————————————————————————————

有了鄭熙行這一鬧騰,周世文眼睛又轉回了越寧身上,越看越覺得這小孩兒確實有一股子猛勁兒。他的同學們也都是在認真地練習,卻沒有他身上那股氣勢。氣場是個微妙的東西,越寧平素也掩飾得很好,終於在這個時候露了餡兒。他的同學就是在練習,他給周世文的感覺就像是馬上要把靶子給轟成渣一樣,哪怕明知道那是支老式步qiang,還是沒上子彈的。

周世文又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打靶練習,不如說是瞄準扣扳機練習。

拿都是舊步qiang,沒子彈,空瞄準,唯一放子彈的機會是最後一次實彈打靶。越寧喜歡這個,同學們就沒有不喜歡qiang的,總覺得握著這舊qiang,自己都威猛了許多。哪怕射擊的原理熟得不能再熟,大家還是瞄得津津有味。隻可惜練習瞄準是枯燥的,並且趴在地上的姿勢,是難看的。

再好的身材,不是支頭側臥而是五體投地的時候,都好看不起來。可許多同學都喜歡這樣的遊戲,恨不得現在就給幾顆子彈讓他們過過癮。學霸們的思維是跳躍的,已經有很多人在腦補中自己一扣扳機打出十環的壯舉了,另一部分人則在計算著子彈運行軌道,以及如何能高效地打中十環。

有腦補作調味,趴在地上的時光也不難熬了。因為qiang少而人多,做不到一人一條,就是輪流趴地。蹲著站著等上場的人小聲交談著:“不知道到時候離靶子距離是多少,不然就能算出允許的偏差來了……”

即使這樣,趴地上還能叫鄭熙行給認出與眾不同來,周世文有點惋惜,可惜這小子身體弱。

等爬起來,越寧又恢複了那種乖寶寶的樣子,旁邊是女生排,他們院的女生顯然是湊不夠這個數的,是和其他幾個學院混編的。姐姐們圍給他拍身上的土、整理帽子,還有拿了手帕給他擦汗的。這小子一臉的開心樣兒,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謝謝姐姐們。”

把姑娘們逗得咯咯直笑:“哎呀,這臉上有灰都被汗衝開了,雯雯,我看你杯子裏有涼水的,來給我濕一下手絹兒給他擦。”

【臥槽!你小子也活得太滋潤了吧?】周世文才不要說自己有點淡淡的雞肚呢。

嫉妒歸嫉妒,周世文還是順口問了一句越寧將來的打算:“人呐,以後的路,早好多年就已經選好了,事到臨頭看似選擇,不過是多年前種下的結果。”

越寧:……你在說什麽?

除了周世文打過一回啞謎,其他的時間越寧過得還是很不錯的。有姐姐們關心著,有小教官們放水。越寧就這麽輕輕鬆鬆地混到了軍訓結束,挨到了實彈打靶。安排是這樣的,拉練,到實彈靶場,開打。打完了,公布成績,再拉回來。最後開個大會,軍訓就算結束了。

到了拉練這一天,同學們不舍時帶著興奮——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來了,可激動完了,軍訓也就結束了。

輔導員尤其緊張,特別找到了呂清風幾人,告訴他們:“看著點越寧,他要支持不下去,就喊人,有車跟著的,讓他上車。”小孩兒白白嫩嫩的,沒大曬著,比同學們普遍白三個色號,誰看了舍不得叫他受這個累。

十幾二十裏地,對越寧來說就是個毛毛雨,不可能掉隊,體力還有剩餘。輔導員卻不敢大意,一個站軍姿十五分鍾就倒(這是誤會)的寶寶,敢讓他走這麽遠嗎?走不到一半,看他自己完全沒有要休息的意思,輔導員先坐不住了,要求讓他坐車走。

越寧再三強調:“我打小山路走慣了的,這平地走起來不吃力的。”

還是被當成“身殘誌堅”,由路過的周連長給押上了車。

越寧:……

到了地頭,先喝水休息再打靶。

他那班的小教官姓郭,今年十九,是個黑瘦的小個子,全班同學一半比他大,一半跟他年紀在一、兩歲之間,就越寧最小,讓他隱隱有了真兄長的感覺,打完靶就是分別了。小郭教官還知道,複習題大綱都是越寧給整理的,悄悄說一句,比他們連長整理的要好用。加上越寧態度一直很好,拉練前他特意跑去找越寧。

“打不準沒什麽,你們一發子彈還沒練過呢,就是新兵,頭一回脫靶也很正常。記著口訣‘有知有覺地扣,不知不覺地響’。聽說去年還有個14的,也打上靶了。”

整個打靶的過程,小郭教官都比較關心越寧。根據前輩們的經驗,通常這些大學生,都屬於心思很細膩的,如果成績不理想……

“呯呯呯呯呯呯”六聲響,六發子彈,計成績最好的五發,越寧同學49.3環。下來還說:“qiang有點舊,有兩qiang自己連發了,沒來得及調整。”

小郭教官:……我日!

小郭教官並不知道,越寧是個狠人,他上輩子拖著殘疾的胳膊打過真人cs,為的是談生意。富貴人的玩法一時一變,求的無非就是刺激,尤其是年輕人為甚。能隻用一條胳膊還不被壓著打,時常有反攻的人,準頭是有的。他的左手比右手,更厲害一些,對qiang械是有手感的——這些大家都不知道。

最讓人心理不平衡的是,別人打完了放下qiang,換人。越寧還沒趴下,就有姑娘們組團給他加油。打完了,甭管成績出沒出來,qiang一放下,姑娘們就開始歡呼。等到報靶,姑娘們已經沸騰了,比她們自己打中了的還高興:“寧寧,好樣的!”“寧寧真棒。”寧寧寧寧的叫個不停。

小郭教官對越寧比了個大拇指:“你牛!”

打完了,嘻嘻哈哈嘲笑同學脫靶的,想央著教官放行,好去撿子彈殼留念的,坐下來喝水啃配發麵包的……熱鬧極了。樓欣特別鬱悶地咬著麵包,含糊地道:“我跟你們說,我打得一定不差!要不是不知道誰把她那六發子彈全打我靶子上了,我一定也是神射手啊……”

“噗哧。”越寧笑了。

休整完了,周世文帶著個挎籃子的小兵過來,籃子裏是一籃子的子彈殼,一人抓幾顆留作紀念。

一番歡鬧,收工,回營。軍訓,馬上就要結束了。就剩一個最後的“閱兵”了。隊列行進跟小教官們是沒法比的,同學們還是練得很認識,已經有多愁善感的同學眼眶通紅地看著小教官們了,大家是同齡人,卻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軍訓,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偏偏就有這樣的緣份一起生活了一個月,這種情感,很難描繪。或許,不久之後,這份感情越變越淡,像落進河裏的一滴墨水,現在,無疑是真摯的。

濃濃的傷感縈繞之中,完成了拉練,打包了行李。最後的檢閱是在學校操場,教官們、首長們與校、院領導都到場,小教官們的眼裏,這群學生走得像一群鴨子,學生們自覺得走得特別威武雄壯。大家都沒有笑,教官們上車回營的那一瞬間,女生們特別幹脆地哭了出來,男生們還要別扭一下歪歪頭,悄悄抹抹眼睛什麽的。

越寧就坦率得多了,這種奇怪的離情……他以前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他不曾屬於過一個群體,自然無從感知這樣的離別。怪新鮮的。眼眶有點紅,卻又並不特別難過。真要想他們了,去找就是了。他還惦記著小教官們提幹考試的事兒,真要放心不下,去看他們就行了。有名有姓有組織有地址,還怕以後見不著麵兒?不會比他親生父母更難找了。

仰麵望天,帝都的秋日,咳咳,不太明媚,反而有點白蒙蒙的。

離愁別緒裏,鬱不凡大概是個例外,軍訓期間,他挨了好多白眼,卻不敢有什麽動作。隻有他知道,越寧這小王八蛋下腿有多狠,挨著的那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打死了。鬱不凡果斷地慫了,隻盼著軍訓趕緊結束,他怕越寧給他杯子裏下瀉藥,或者幹脆再揍他一頓。

上了課,好歹不用在越寧視線下呆著了,每天上完課就走……應該……遇不到吧?

越寧哪知道鬱不凡已經被他暴起攻擊打怕了,他本來就沒把鬱不凡放在心上,這會兒正捧著電話跟小胡老師說:“嗯,軍訓結束了,都挺好的,我還是訓練標兵呢,我打了49環……”

那邊林強揚聲喊道:“明天休息,我奶奶讓我請你們到我家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