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新生(四)

第36章 新生(四)

鬱不凡,男,t大畢業生,越寧重生之後遇到的第一個非原籍貫所在地的熟人。一個幾乎要忘掉的“熟人”。說熟人也不太確切,兩人接觸的時間非常短,但是鬱不凡卻給越寧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鬱不凡以前叫鬱凡,頭腦還是比較聰明的,但似乎又稱不上是天才。矮子裏麵拔高個兒,在家鄉一畝三分地,是被當天才叫到大的。他嫌棄自己的名字太平凡,就改成了鬱不凡。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幾年裏,也確實算是相對地不平凡——他通過努力考上了t大,當年全校唯一的一個t大生。這似乎更加佐證了他的不凡,他好像也一直是這麽想的。

然而,事實是殘酷的。就像小胡老師教育越寧的時候說的,能進t大的誰不是尖子?何況,t大這個地方,還慘無人道地聚齊了兩種非人類:一、天才,他們的智商足以讓你懷疑自己不是靈長類而是草履蟲;二,苦力,能夠用汗水填平老鼠和兔子之間的進化差異。

友情提示:即使是靠苦力上來的,其水平也足以蔑視學渣。

鬱不凡在考上t大之前,屬於後者,考上之後,他也變不成前者,卻偏偏又覺得自己是前者,也要“輕鬆學習”。於是就變成了比較罕見的,出身t大,能力卻被同學比成渣的那種渣。不至於被勸退,但成績都是低空飛過,又有有t大光環加身。

當年,越寧事業剛起步,在人才市場上尋找合用的人手。曾想過把鬱不凡這個名校畢業生撈過來,哪怕知道他屬於t大學生裏比較少見的能力相對渣的人。t大,好一塊招牌,可以提高企業形象嘛。說出去,“我公司有n名t大畢業生”,無形中就刷了時髦值,顯出了公司的精英範兒。再者,渣也是相對於他的t大校友們,對於一般二流學校的學生而言,這水平還是能看的。算是一個性價比不錯的花瓶。

當時是完全沒想到,他不但是少有的能力渣,還是高知裏麵並不多見的大奇葩。

開始的時候,鬱不凡是不想答應的,後來,粘粘乎乎地勉強點頭了,就在簽約之前兩天,越寧收到了一封郵件。是鬱不凡的同居女友發過來的,曆數鬱不凡之卑劣,其中一個重點就是,鬱不凡講好要結婚的,兩人同居,鬱不凡白睡了她,然後反悔了!並且揭發,鬱不凡手腳不幹淨,喜歡窺探別人隱-私,黑了她的電腦,就問你們這些老板敢用這樣的人嗎?

越寧並不是看中鬱不凡的能力,隻是要他來裝門麵,好比一幅名家字畫,劃花了,性價比就大大地降低。不過,越寧還是給了鬱不凡機會,將郵件打印出來放到了鬱不凡麵前,讓他解釋一下。如果說法合理呢,那接著簽約,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那就一拍兩散。

鬱不凡一看郵件就要發瘋,對越寧講,他條件很不錯(這是事實,他的起薪就高於其實學校的畢業生),所以要求個溫柔乖巧漂亮可人孝順勤快的處·女·不過份吧?

越寧:……

鬱不凡又指著郵件一條一條的反駁:“什麽純潔的身心啊?她是髒的髒的髒的!我怎麽窺探隱-私了?要不黑了她電腦,我能知道她有前男友嗎?能知道他們做的時候用嘴嗎?她說,他們從來沒做過!沒做過!tmd整形醫院都找不到修補術裏有她的名字,我還以為她真的是個純潔的人呢!就tm是圖我的錢!圖我的錢就算了,還鬧到我單位去,我為了單位考慮,才不得不辭職……”

越寧“=囗=”臉:窩勒個大擦,活該!你滾吧!是你辭職還是單位勸退啊?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高知們是明理的人,竟不知道這裏麵還混進了一隻千年大粽子!】像鬱不凡這樣的奇葩,真是世所罕見,令越寧印象深刻得不能再深刻——李家坳村民的思想居然在t大畢業生身上看到,匪夷所思啊!要不是t大的科研成果作不了假,越寧重生後都不想考t大了……

跟具有千年粽子思想的人當同學,越寧的心情,相當的複雜。

粽子兄並不知道這裏有人知道他的“未來”,正在上麵暢想未來。無非是帶領全班同學致富奔小康,呃,錯了,是更好地學習生活。這年頭演講,或者說什麽時候的演講都是那麽的公式化,大意也就是那些,不管是鬱不凡還是王玉芝,能說的,也就是那些。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原因,越寧聽他的演講越聽越刺耳,這貨開口就是“大丈夫一言九鼎”之類的話,所有的用褒義的口氣講出來的,翻成外語,都是陽性詞。語帶輕佻說的,基本都是“絕不嬌滴滴推三阻四”這樣暗指女性性別有弱點的。

對此,越寧帶著一種由衷的厭惡。因為,他的競爭對手是個女同學。

女同學叫王玉芝,今年二十一了,這是一個城市學生正常情況下大學畢業的年紀,她才剛進大學。

王玉芝同學,越寧就不熟悉了,這層次的高材生,他上輩子暫時隻見著一個鬱不凡。王玉芝姑娘一點也不秀若蘭芝,相當的平凡。不醜,就是平凡,轉眼即忘的那種大眾臉,是當特工和間諜的好料子。哪怕臉上有顆帶毛的黑痣呢?也能刷點存在感,王玉芝連這點存在感也沒有。

她這是第三年高考了,如果你因此將她歸入“苦力”範圍內,那就大錯特錯了。之所以二十一才上大一,無他,為了賺錢,考第一有獎金。她爸爸是個爛賭鬼,難得賭鬼祖墳冒青煙,生了個天才閨女,卻不知道珍惜,欠下了高額的賭債,不還錢就剁手剁腳。這可坑苦了王玉芝,明明前年就能上大學,她自己也一點都不想給這個經常偷她學費去賭的爛人還錢。

她倒是硬起了心腸想走,隨那個爛人被剁了算完,她謝謝黑-社-會為-民-除-害。可一提要去上學,她媽就先跪了:“沒有錢,他會打死我呀。”王玉芝上學的學費都是她媽挨著家暴還出去幹活掙來的,有這樣的媽,也不知道幸是不幸。

不能讓親媽被親爹打死啊,那隻好留下來接著考。

直到拿獎金拿得領導們想吐血,更是看不過眼一個爛賭鬼就這麽把個好孩子耽誤了。領導們下了最後通牒:再考就一分錢也不發了,還要把王玉芝她爸逮去坐牢。賭博是犯法的,至少也是個拘留。

王玉芝這才脫離苦海。

她是綠皮車晃悠了好久,腿都腫了才晃悠進了帝都的。一進帝都,天寬地廣,也無端生出一股豪氣來。遇到競選班長,也就站了出來。其實她的本意,也隻是試一試,過一過以前沒有的那種完全放鬆的生活,她以前活得太累。成不成的,倒在其次,主要是享受一個過程。

王玉芝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學習上,她對學業有著無限的好奇與喜愛,對賭鬼爹再不屑,對軟弱的媽再失望,哪怕剛被那個賭輸了就去喝得爛醉的爹打過,捧起書本做起題來,她都能笑出來。

王玉芝不是傻子,鬱不凡詞句裏隱含的惡意讓她發怒。一張平凡的臉上顯出憤怒的顏色來,竟然變得有些吸引人了。

一投,越寧投給王玉芝,沒想到王、鬱各十票。這也不能說明投給鬱不凡的同學就怎麽怎麽思想跟他一樣,而是因為有一些人,他天生的技能點是點歪的,學習好了,情商卻低到令人發指,看鬱不凡說得果斷,王玉芝又平凡而溫和,幹脆就投給鬱不凡了。說起來鬱不凡的賣相還是可以的,這會兒能長到接近一米八,還五官端正,瞄他一眼,投他一票,對討厭麻煩瑣事的人來說,也是一種選擇。

如果是前世,遇到這樣的事情,越寧一準兒縮一邊先觀察觀察再說。第一,他看過鬱不凡的簡曆,沒寫著他當過班長;第二,照他的評判,就鬱不凡這水平,他當個代理班長也得給擼下來——為人太淺薄。那還有什麽好著急的?

這一世,他卻不想這麽貓著了。【看到不順眼的就想撅他!】越寧眯起了眼睛,將兩個競選者看了又看。旁邊呂清風也很生氣,心裏罵了鬱不凡八百句sb,因為聽鬱不凡那意思不選他就是沒眼光?老子偏不選你!

趙修文同學也暗暗搖頭,鬱不凡這表現……就是器量不夠,隻會耍小聰明,弄這麽個班長惡心自己?趙修文同學表示不能忍。林強更妙,他奶奶乃是帝都最強大的存在——居委會大媽,他父母都是警察,林母的警銜兒比林父還要高,大比武拆裝槍械速度比林父快三秒,誰跟他說男的一定比女的強,他能甩對方一臉零件。

可投出來就是10:10,他們班20人,女生5個,男生15,除了他們宿舍四個,還有一位悶不吱聲的悶罐子也默默投了王玉芝一票。因為是不計名投票,大家都不知道投的是誰。

第一輪,平;第二輪,平;第三輪辯論。兩人都說得幹巴巴的,剛剛高三畢業,能有多少實踐?說話難免流於理論和空洞。最後還是個平,因為學霸們覺得他們的辯論太沒有新意了,很想集體把他倆全投下來,重新其他人當班長。就胡亂投了。

輔導員幹脆換了辦法:“反正都用了競選的形式的,幹脆雙方都拉個競選班子吧。”

越寧當場黑線,老師,你沒發現嗎?你這麽一搞,不記名投票就沒意義了呀!咱們班統共就二十人,幫誰說話,就等於是告訴大家投了誰了。

不出意外地其餘四位女生全站王玉芝這邊,而鬱不凡那裏全是男生,他室友中的幾個站在了他那一邊。王、鬱兩個團隊各據教室兩個上角,其餘同學坐在後麵,已經有人在打哈欠了。

相較之下,風格奇葩的宿舍四人組以及一隻悶罐就很刺眼了,五人全在冷笑。冷笑著看鬱不凡,那挑剔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垃圾一樣。

鬱不凡估計是真沒看出來別人在鄙視他,還熱情地拉票:“哥們,不一起嗎?多有共同語言呐?”說著一呶嘴,他這邊全是男生,看起來就像是跟越寧他們是一國的。

呂清風當場翻了個白眼。林強忍不住諷刺道:“跟你有共同語言一塊兒玩了,那姐們兒怎麽辦呢?閃一邊兒?”

“呃,還真是團結友愛啊,”鬱不凡擠出個笑來,有點皮笑肉不笑地望向王玉芝,“那,也一起?大姐,咱合作?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來當副班長?咱搭檔?”

女生不幹了,一個短發的女生反唇相譏:“怎麽不是你當副班長?”

學霸們吵起架來,並不是回回都高端,有時候也挺幼稚的。

瞅著鬱不凡那理直氣壯的樣兒,越寧笑笑,站起來到黑板前寫下了兩個單詞。這是一個人名。

有同學開心了,笑著鼓掌,短發的女生樓欣笑得聲音很大。鬱不凡有點懵,事實上,很多中學生在升入大學的時候,對自己所選的專業,都是兩眼一抹黑的。何況鬱不凡的課外知識真的比較窄,而且,錄取之後又沒有做相關功課,課本上或許有這個名字,可得等著選出班長去領書。

他不知道,不代表其他同學不知道。輔導員更是門兒清,這是一位女士的名字,詩人拜倫之女,世界上第一個程序員。

越寧頓了一頓,又抬手寫了幾行命令。

輔導員微微一笑,這是一行簡單的、讓四個超級瑪利從屏幕的中心點分四個不同的方向勻速前進的代碼。也是小霸王學習機代碼練習裏的一個常用例子。

越寧也是壞,寫完了,將半截米分筆遞到樓欣麵前,眨眨眼睛,軟軟糯糯地開口:“這位姐姐,能再寫一遍麽?”他發現了,隻要他開口叫聲姐姐,對女生就特別管用。樓欣也是個不嫌事大的主兒,痛快地接過米分筆刷刷把那幾行代碼在黑板另一半邊默了出來。

內容一模一樣的兩份代碼,除了字體(字體上樓欣也盡量做到了模仿越寧),沒有任何區別。稍懂一點的人,隻看這兩份字符,就能看到黑板上出現了兩個屏幕,每個屏幕上四個超級瑪利在往四邊走,八個超級瑪利的速度都是一樣的。

【代碼,沒有性別。隻要你寫對了,誰寫出來都一樣。如果人為地排斥另一部分人群,隻能說明你思維的狹隘與殘缺。狹隘的思想與殘缺的思維,是做不出偉大的研究的。】

掐架風格又從幼稚回到了高端。班長,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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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定班長的一個直接的後遺症就是,越寧多了五個姐。姐姐們輕易地就了解到他是孤兒——資料上有寫,班幹部不難看到——然後她們豐沛的愛心就冒了出來。據悉,越寧小朋友的宿舍電話已被熟記,私人號碼也被女同學們掃描進大腦儲存。當天,接到樓欣的電話,越寧下樓,抱回來一大玻璃瓶的橄欖菜,讓他拌飯吃。手沒帶念珠的手腕上被捆了隻塑料袋,裏麵裝著一盒蚊香一盒火柴。

呂清風當場沒了神仙勁兒,抄起筷子喊著:“打土豪。”天啊,地啊!他爹那個……一言難盡的人啊,給他配了那麽多衣服鞋子,給他辦了巨額□□,就是忘了一件事——給帶點小菜。他做夢都夢到吃小菜,一睜眼,唉,還是啥都別說了。他有點吃不慣帝都的飯菜,跟家鄉是兩個風格的,就盼著有點小菜來下飯。

小明同學淚眼汪汪:“寧寧啊~帝都沒有橄欖菜吃啊!你舍得我這麽慘麽?”

林強同學相當正直地道:“你才是土豪!還有,這裏是帝都,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東西,反正你也有錢!”

說完,一臉正直地要求也分一勺子來嚐嚐。趙夫子也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最後要求越寧多出去刷刷臉。

越寧:……

小明同學不愧是常駐課本的好孩子,還記得提醒越寧:“小心啊,王玉芝雖然是班長,但主要是在女生那裏的。鬱不凡混了個副班長,這個……”

林強冷笑道:“那傻逼,他能幹什麽?有事不通知越寧?打人?當我們是死人?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麽?”

小明同學吃了一勺子橄欖菜,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要軍訓了。”

越寧就笑了:“我有病曆。”不用跟你們一樣□□練呐!

呂小明:……

呂小明特別悲憤:“幹!我要再多吃兩口!”

越寧聳聳肩:“隨便,哎,給我留點兒,那別人給我的,不能都分給你們。”

呂小明擺擺手:“知道了,過兩天我就去買了還你……幹!軍訓,不給帶啊!”

越寧笑著抱著衣服出去洗。這是老式的筒子樓,越寧他們宿舍好點,在陽麵。左邊隔壁同學是同院不同係的,右邊隔壁的同學是航空航天學院跟他們班三個同學混搭的,對門是機械的汽車,斜對門是搞儀器的。樓上的全攏起來能建個圓明園,樓下湊一起能黑了半個地球。

一層樓兩個公共洗漱間和廁所,在樓梯旁邊,外間洗漱裏間廁所,洗漱間兼洗衣服、夏天衝涼,牆上一排水龍頭。男生普遍不那麽勤勞,就越寧一個人在洗衣服。風透過樹梢吹進窗戶,水龍頭嘩嘩地淌著水,手指揉過衣物,揉出一堆泡泡來,越寧的心情很好。

大學生活,有了一個不錯的開始,越寧想,這樣的日子真是天堂,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了它。

有了姐姐,生活就是不一樣了。

領書的時候,高雯雯給挨本檢查,她自己是不在意封麵有被捆壓的痕跡,又或者邊頁沒切開之類的,隻要內容沒有訛誤就好。但是越寧的書,卻是高雯雯親手挑的最平整的。天地良心,選班幹部那天,越寧都沒跟她搭過話,他隻管樓欣叫了聲姐姐。結果姑娘們就都當他是弟弟了。

王玉芝相當仔細,有什麽事情都親自通知給越寧,生怕有人漏了通知他。女生這邊打聽到的一些相關的計劃,也都給他講。比如四、六級計劃,以及將來的專八之類的。

仿佛有五個變異版的小胡老師縈繞在周圍,這種感覺,其實也不賴。

對許多細節毫不在意的姑娘們,對著越寧卻是罕見的細心又周到。聽說要軍訓了,王玉芝還特別去問輔導員,越寧這樣未成年的,是不是跟別人一樣訓練?別說未成年了,他連十六周歲都還沒到,應該有優惠吧?

其他人則在私藏的零食裏包括了越寧的份,直到發現……越寧不用跟大家一起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