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離(十一)

逃離(十一)

越寧從來沒奢望吳斌能變成個好人。有些人,隻要你過得比他好了,就比什麽都能戳他心窩子,就想千方百計的破壞。這病還沒藥醫!

越寧捏緊了拳頭,靜靜等著這三個人上鉤——他已經看到張老頭了。

成敗在此一舉,成了,一勞永逸,敗了,還得跟李家周旋,饒是越寧經過許多事,此時也由不住心跳加快。完好的右臂一跳一跳的,竟有些發顫。還好,張老頭已經過來,賊人膽虛,有人幹預,吳斌就不能把他傷實在了。

吳斌沒想到今天會下雨,被幾滴雨點打到頭上,有些心焦,決定加快速度,辦完事好回去。他已經不是先前那等“打斷他胳膊,讓他不能跟我競爭”的心態了,現在隻想著泄憤。這幾個月他過得實在是太窩囊了,萬惡之源就是李衛東(越寧)!

張老頭披著塊塑料大棚的廢料膜,蹲在一邊冷靜地看著,手裏的鋼叉握得緊緊的。

高個兒的那個小子,一如所有電視劇裏的反派,總要放幾句狠話才覺得能顯出自己的威風來,見了越寧便是一聲冷笑:“小子,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學習好嗎?不是人都喜歡人嗎?我看現在還有誰來救你!”另兩個矮點的小子跟著一起狂笑,左邊一個還說:“磕頭叫爺爺,饒你一命!”

這就是演義小說裏死最早的反派嘍囉!

越寧右手撐傘,左手一緊,捏響了改裝過的警報器。突來的尖銳聲音將這三個家夥嚇了一跳,吳斌原地跳了一下,顯得十分滑稽,吳傳家、吳傳業拔腿就跑,跑不兩步覺得不對勁,又折了回來。三個人吃這一驚,回過味來便惱羞成怒,掄著棍棒就上來了。

越寧手中雨傘擋住了吳傳業,傘尖戳到了他的肋下,一腳踢在吳傳家的腿上,自己卻暴露在了吳斌的麵前。舉臂架住吳斌揮下來的木棍的時候,不由慶幸自己早有準備,“篷”地一聲,袖子裏的短棒與木棍撞在一起,半條胳膊震得一麻。越寧的眼也紅了,這王八蛋是存心要廢了自己!

兩次的場景疊在了一起,越寧胸中陡生一股怒氣。原來,他從來也不曾忘過這種仇恨!就地一滾,再躲開一擊,趁吳斌掄圓木棍的間隙,包裏的手電砸向了吳斌的額頭。吳斌腦袋一懵,火氣也上來了,不等他發令,吳傳家、吳傳業就跳上來前圍攻越寧了。

一力降十會,體型的差異在這個程度上已經很難用技術來彌補了。不多會兒,越寧就被這兩兄弟把住了胳膊,後腦袋還挨了好幾巴掌,肚子上也中了一拳。看著吳斌獰笑著揮棍上來,張老頭知道,該自己出場了,當時大喝一聲:“喂!你們是什麽人!要做什麽?”說著,手裏的鋼叉也掃到了。

張老頭下手有分寸,專下陰手,打的地方也很巧妙,保證看起來不是重傷,實際上已經受了內傷。用的是巧勁兒,如果不仔細修養,留下病根也是難免。

越寧鬆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麽,遠遠又來了一群人,一個顫抖的女聲說:“快快,我聽到聲音了!”

小胡老師居然帶了幾個人過來!

小胡老師單純熱情,卻不是傻。山鄉裏的一些事情,也不沒見過,她自己的經曆也不是特別愉快,有些事情隻要點一下,她就能想到。到了村裏,說自己有急事要到鎮上去取點東西,天太黑了,怕要下雨,有點害怕,找幾個人陪她,順便幫個忙把東西捎回來。

她為人好,人緣自然也是不錯的。何況又是個漂亮的大姑娘,村裏自有人樂意獻這個殷勤。小胡老師捏著兩把汗,找了幾個平常看起來似乎對她有好感的青年人。頭回幹這利用人的勾當,心裏也虛著。

她叫人也有講究,帶來的人裏就沒一個姓吳的。越寧一看她來了,順勢一撲,倒地。任憑綿密的秋雨澆在身上,死活不肯起來,心裏暗讚一聲:小胡老師這不挺聰明的麽?上輩子怎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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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青年都是同鄉,兩個姓李、兩個姓錢,這就是越寧說小胡老師聰明的地方了。姓李,就是李衛東的親戚,姓錢,至少不會跟姓吳的一夥,算是證人。三家村三姓,才湊到一塊兒,相互之間的關係可並不像表麵上的那樣好。

小胡老師是最關心越寧的人,一看他倒了,再看旁邊一個老大爺拄著鋼叉,吳斌等三人躺在地上呻-吟。急切地問:“東子,你怎麽樣了?大爺,東子他怎麽了?”

張老頭心說,我看著呢,他好好的呀。難道後腦勺被拍兩下,就能拍傻了?嘴上卻說:“我進山打兔子,遇著雨,才要找地方避一避,就看到這仨大人打一個小孩兒,這個(指吳斌)領頭。”說著,又指著路邊一處黑黝黝的地方,示意那是好避雨的。

他也是到了才發現,這地方有人工清理過的痕跡,又能躲開視線,不注意看不會發現。明顯是個躲避的好地方。說不定就是小狐狸搞的鬼!三家村還沒有徹底出山區,隻是比李家坳離鎮上更近一些而已,路也是山路,並非一片平坦。就恰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用來躲避。看來小狐狸是真的有準備的。張老頭的興趣更大了。

小胡老師一聽就炸了,哆嗦著嘴唇,聲音沙啞地吼吳斌三人:“你們怎麽這麽壞!”幾個小青年已經把這三個學生仔給揪了起來,並沒有注意到這三個人已經喪失了戰鬥力,還以為是自己的力氣大,把人給鎮住了。

張老頭道:“到鎮派出所去吧!”

這主意挺不錯的,四個青年還有點擔心,小胡老師胡亂抹一把眼淚,拿雨衣裹了越寧,說:“東子這樣,得先送到醫院去。”

大概是十二年來唯一對越寧真心好的人了,聽到她哭,越寧心裏特別難受。還是強忍著了,他不能功虧一簣,還得接著裝。弄傷自己賴別人,越寧才不會幹這種未傷敵先傷己的蠢事兒。他很絕地假裝被打到了頭!昏倒了!人的大腦是最精密的器官,發生什麽不知道原因的昏迷都不值得稀奇。瞞一般人是綽綽有餘了,到了醫院,就得靠他的演技了。還好,他托破爛王買了點安定類的藥劑,必要的時候可以做點手腳。

鎮上就有醫院,幾人三手八腳把越寧扶到自行車後座上。青年們順手把吳斌三人也帶走了,遵循著古老的法則,抽了這三個人的腰帶,將這三個捆住了防止逃跑。李、錢兩姓的青年是興奮的,直覺得要有大事發生,年輕人好熱鬧,哪怕吳斌他爹是支書,也沒有讓他們有太多的害怕。

一行人腳步匆匆,小胡老師推車,張老頭扶人,四個青年就押著三個犯事兒的家夥,不久就到了鎮上。因下雨,街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各家的窗戶裏透出橘黃的燈光來。

小胡老師懂得多一點,到了就先喊要急診。鎮醫院的醫生們都認識越寧,對他印象很好,見是越寧,值班大夫連忙接了。又有閑著的護士打聽事兒,小胡老師跟大夫進去了解情況了,幾個青年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來了,不乏將情勢誇張幾分、凸顯己等英武的意思。

值班護士是個四十歲的中年婦女,稀罕懂事的小孩,一聽就說:“把這幾個小痞子送派出所去!東子交給我們就好,放心吧,真有事兒,連夜連縣醫院去。”

張老頭這才裝作一個熱心路人一樣地說:“還得告訴他家裏人,這小孩兒我認識,他姑就在街上住,開小店的孫家的媳婦。”他大概能猜到越寧的想法了,很樂意幫上一把。

護士也見過一些這樣的事情,很有經驗地:“孩子叫人打了,醫藥費得叫他們賠!”說著,一指三個已經很萎靡了的吳姓小夥。

這樣的安排十分明白。兩個李姓青年一年,對呀,就是這個理兒,他們跟李建設家是本家,自家親戚被打進醫院了,當然得跟那凶手要醫藥費!而且,自己的辛苦費也得算進去才行。一個就說:“大爺,您給帶個路到派出所。”

另一個也說:“您給指下二姑住哪兒,我去跟她說。”

張老頭都答應了,手裏捏著個塑料小藥瓶子——那是剛才越寧悄悄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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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會兒,李援朝拖著丈夫就到了鎮醫院。她認得值班的中年護士,急著問情況。護士臉色很難看,小胡老師聽著響動也出來了,臉色更不好,跟李援朝簡單地說:“東子叫吳斌帶人攔路給打了,昏迷著,大夫現在也看不出毛病來。明早再不醒,就得轉縣醫院了。”

李援朝三魂七魄險些衝出頭頂飛了,自己進去看侄子,就見他好像睡著了一樣,躺在病床上安靜又乖巧,李援朝的眼淚嘩嘩往下掉。

小胡老師心裏難過,還要安慰她:“放心,打他的人逮住了,送派出所了。”

李援朝這才回過神來,大聲說:“不行!那小鱉羔子親爹是支書,叫他爹弄出來咋辦?”

小胡老師道:“吳支書開會去了,不在家。”

李援朝堅定地道:“不行!聽了信兒他一準兒會回來!不能叫他把這事兒給掩了!得鬧大!不然連點藥錢都撈不回來!打就白挨了!”

孫國平一尋思,也是這麽個道理,他對越寧的印象不錯,尋思著李家這個樣子,花錢少些老二家還能受得住,萬一要花得多了,老大怕不會拿出多少錢給他看病,到時候還不定什麽樣呢,不如跟吳家討去。便說:“是得先鬧起來,會鬧才能叫他們賠錢!”

李援朝得了丈夫的支持,膽子更大,怒氣高昂:“你去我娘家一趟,跟我哥嫂說,叫他們多找幾個人。先把吳家鍋台搗了,明天到街上來,攔著鎮長給個說法!他姓吳的還得當官呢。”

越寧心裏翹了個拇指,上回就是這樣,最早提出要鬧的,就是李援朝兩口子。而李家聽了這主意,也是行動迅速地鬧開了,果然鬧到了封口費。那一回是斷了胳膊,人還醒著,這一回如果人都不醒了,明天就得轉縣醫院,不可能將事情局限在一個小鎮上,隻會鬧得更大。越寧要的,就是“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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