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保護誰

餘額不足

“想我麽?”

那少年模樣的妖狐微微眯著一雙碧清的眼,看著我笑。

我怔在那裏,微微張著嘴,看向他。在那樣的笑容裏突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狐狸笑著,湊過來,將頭擱在我右肩上,向我頸上輕輕的吹氣,聲音很雀躍:“想過的吧?我知道你想過的。”

我感覺聲音在自己喉嚨裏輾轉多次,最終還是叫出來:“阿天……”

他伸手抱住我,甜甜應了聲:“哎。”

現在是“哎”的時候嗎?

我一麵想從他手臂裏掙出來,一麵指著他身後撲過來的幾頭虛大叫:“喂喂~鬆手啊,它們要撲上來了啊——”

薔薇鞭不知從哪裏甩過來,“唰唰”幾聲就解決了距我們最近的一頭虛。南野的聲音遠遠傳來:“過一會再敘舊如何?”

阿天抬起頭來,向他揚了揚手,“謝啦。”

南野收回鞭子,也隻微微揚了揚手,便專心對付另外的虛。

這兩隻妖狐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

我斜了他們一眼,撿起了那把刀,正要像剛才那樣集中精神凝聚靈力的時候,阿天伸手覆上我的手,輕輕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信任我呢。這次,就讓你看看我到底能做什麽吧。你隻要看就好了。”

這和我信不信任他又有什麽關係?我皺了眉,抬起眼來,隻見阿天正色站在那裏,結了個手訣,口中念念有詞。

有氣流自他腳下升起,衣袂在風中獵獵舞動,他一頭長長的銀發亦隨風飄動,青色的火焰隨著他念的咒語出現,在空中凝聚旋轉,化做一條青色的火龍,盤旋在阿天周圍。映著這時的月光,阿天的臉煥發著一種異樣的光彩,看來妖邪而美麗。

我不由怔在那裏。

阿天伸手向對麵的虛一指,輕叱了一聲。那火龍立刻張牙舞爪呼嘯著衝出。虛們驚慌失措的四下逃竄,卻快不過那條火龍,甚至看不清它是用抓的還是用咬的,就聽見虛們連連慘叫,一個個消失了。

形勢根本就是一邊倒,稱之為單方麵的屠殺都不為過。

那條火龍在學校裏遊走了一圈,連虛帶靈,清掃了個幹淨,然後消失了。

阿天轉過身來看著我,笑眯眯的,“帥麽?”

“帥。”我點頭,誠心地讚美。

在用過這樣的法術之後,這隻狐狸看起來居然還是氣定神閑一點都不費力的樣子,他到底強大到什麽程度?

“那麽,”阿天湊過來,牽起我的手,柔聲問,“有沒有獎勵?”

有一種又酥又麻的熱量從手心裏傳上來,漣漪般在四肢百骸間泛漾開。我想,我又一次被這狐狸媚惑了。

於是我問:“你想要什麽?”

狐狸微微偏起頭,碧清清的眼看著我,輕輕笑了笑,湊到我耳邊來,他呼吸間溫熱而濕濡的氣息令我禁不住繃緊了背,但是,他還沒開口,先聽到那邊南野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我扭過頭,見南野看向天空,皺了眉:“又來了。”

果然,暗藍的夜空就好像什麽溶液的表麵蕩起了一圈漣漪,有一頭虛正慢慢從那裏分離出來。先是帶著白色麵具的頭,然後是長長的脖子,軀體,四肢……

就在它正要完全從空中脫離的時候,有一支藍色的光箭劃過天幕,正中它的眉心。一道光閃過,這頭虛化作無數碎片,消失在夜色裏。

我看向那光箭的來處。

有個少年正站在對麵的屋頂。白衣黑褲,右手握著一張由靈氣聚成的散發著藍色光芒的弓,左手還保持著剛射了箭出去的姿勢。相隔太遠,看不清麵目,隻能看到月光照在他眼鏡上的反光。

我又怔了一下,這個難不成是那個最後的滅卻師?

今天晚上的意外也未免太多了一點。

“阿天。”我指著那邊的屋頂,“帶我過去。”

“好。”他應了聲,便摟著我的腰,飛到那邊的屋頂。

那少年扭頭看著我們,伸手推了一下眼鏡,皺了眉,冷冷道:“你們是什麽人?”

我吸了口氣,走過去,伸手就給了他一拳。雖然我現在力氣還沒恢複,但這拳卻是盡了全力打出去的,他還是被打得踉蹌著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詫,然後就將弓對準了我,左手拉出一支靈箭來,搭在上麵,繼續冷冷道:“你是什麽人?想做什麽?”

“什麽人?”我哼了一聲,“差點被你害死的人啊。”

“我?”

“你是石田雨龍吧?”

“是。”

“那就沒錯了。你討厭死神也好,你和一護打賭也好,要分個勝負你們兩個打一架不就行了嗎?看你做的這是什麽事?”我指著天空那些正在出現和已經出現的虛,對著他吼,“你知不知道你放出這種東西來,到底會有什麽後果?會牽連多少人?”

“我……”他一時語塞,微微垂下頭,又推了推眼鏡,“我隻是沒想到會有這麽多。”

我哼了一聲,他抬起眼來,目光灼灼,“我惹出來的事情,我會負責的。城裏的人們,由我來保護。”

我看著他已經在流血的左手,又哼了一聲,“你能殺多少虛?你能保護幾個人?現在隻怕到處都是這種——”說到這裏,我頓了一下。這種數量的話,隻怕全城到處都是虛了,那麽——阿驁!老媽!

我後麵的話也顧不上說了,轉身揪住阿天:“麻煩你送我回家,快一點。”

“怎麽了?”

問話的是隨後跟過來的南野。

我連忙道:“我有點急事,先走一步,小蘭他們就拜托了。”

他點點頭:“嗯,交給我吧。”

阿天亦向他點點頭,抱起我躍上半空。下一秒,已落在我家的客廳裏。

沒亮燈,沒有人,一片死寂。

我隻覺得瞬間掉進了冰窟,從頭到腳,連血液帶骨髓都已涼透了。

我握緊了拳,從阿天懷裏掙出來,一麵大叫“阿驁”一麵四下尋找。

千萬,千萬,千萬不能出事啊。

“冷靜點。”阿天說。

這種時候,叫我怎麽冷靜啊?我沒理他,向樓上跑去。

在樓梯口撞上一個人,那人被我撞得跌在地上,呻吟了一聲。我楞在那裏。他爬起來,“啪”的一聲開了燈,揉著自己摔到的地方,皺了眉瞪著我,“你搞什麽啊?半夜回來大喊大叫的,也不開燈——”

是阿驁。

毫發無傷的阿驁。

我站在那裏,看著他。從頭發,到臉,到頸,到肩,到腰,到手,到腳,再回到頭發,臉,頸,肩,腰……看完一次又一次……

直到視線變得模糊。

一時間太多情緒湧上來,我伸手抱住他:“阿驁。”

他好像嚇了一大跳,有一點手足無措地僵在那裏:“喂,姐姐,你——”

我伏在他肩上,感覺有微熱的**從自己眼眶裏不斷湧出,浸濕了他的衣服。

我在哭?

為什麽會哭?

為什麽害怕失去阿驁的感覺,比自己在生死存亡的時候更加的激烈?

為什麽?

“喂,桀,你……”阿驁抓住我的肩,將我推開了一點,看著我。神色一時間複雜起來,很久才輕輕問,“為什麽哭了?”

我……我不知道。

我擦了把眼淚,抽了抽鼻子,勉強笑了一下:“剛剛和園子他們在學校裏試膽的時候被嚇到了。”

“連你都被嚇到了嗎?”阿驁也笑了笑,扯了自己的衣袖印了印我的淚痕,“那可真是不得了呢。”

“是啊是啊,還好阿驁你沒去。不然一定被嚇得屁滾尿流啊。”我說,“老媽呢?”

“已經睡了。”

“唔,家裏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吧?”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我又笑了笑,“那麽,我去洗澡睡覺了。”

阿驁點了點頭:“嗯。”

我拿了睡衣出來時,見他仍然站在樓梯口。我洗了澡上樓來,他還站在那裏沒動。

“阿驁。”我推推他,“怎麽了?”

他笑了一下,“沒事。”

“那麽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嗯,晚安。”

跟阿驁打完招呼,我回房才鋪開被子坐到床上,就有個人從後麵伸手抱住我,頭擱在我肩窩裏,輕輕地問:“這就睡覺麽?”

我側著臉,看著那細長眉眼笑眯眯的妖狐,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還有什麽事要做麽?”

他往窗外撇撇唇:“不管那些了麽?”

我跟著看過去,窗外是暗藍的天空,近處有鄰家的燈光,遠一點有閃爍的星光,再遠一點,還依稀能看到偶爾從天空一閃而過的藍色光箭。

那家夥還在奮鬥吧?

“誰捅的簍子就讓誰自己去收拾吧。”我說,一麵拍拍阿天的手,“我要睡了。”

我要承認,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很有正義感的人。我隻想保護自己覺得重要的人就行了。何況這次的事情因為石田雨龍和黑崎一護而起,他們自然會解決。就算他們解決不了,後麵也自然有死神們會收拾。用不到我吧。再者我在這邊認識的朋友要麽就是沒有靈力虛們不感興趣的人,要麽就是像藏馬那樣強大到不需要我操心,或者像律那樣身邊就有強大守護者。我還是隻管好自己家裏人就好了。保護人類拯救世界之類偉大的事情,就讓月野兔他們去做吧。

而且,今天晚上這麽一鬧,我也是真的累了。

“那麽,”阿天貼著我的皮膚,輕輕道,“我的獎勵呢?”

我問:“你想要什麽?”

他抬起頭來,指著自己的唇:“親一下?”

他這樣說的時候,帶著種很甜美的笑意,嘴角上揚,細長的眼裏蕩漾著清澄純真的表情,就好像一個邀寵的孩子,但那聲音卻輕柔低靡,似乎有著無盡的誘惑。

於是我再一次被狐狸勾引了。我微微扭過身子,親了親他的唇。

他笑著,加深了這個吻,靈舌刁猾狡黠的伸過來,我隻覺被纏卷住的舌尖又癢又麻,似乎有一種躁熱的氣息自被他碰觸的地方傳過來,我微微眯起眼,看著麵前的俊美少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

阿天卻停下來,拉開我的手,輕輕笑道:“你這樣主動的話,我就回不去了哦。”

我怔了一下:“回去?”

狐狸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又湊過來,輕輕咬著我的耳朵道:“舍不得麽?不想我走麽?”

我繼續怔住。

阿天今天出現之後,表現得太自然,就好像他從沒從我身邊離開,所以我一時幾乎要忘記他已經回到D伯爵那裏的事。那麽,現在要怎麽辦?就這樣將他留下來麽?當時既然讓他走了,之後還說要解除契約,現在有危險又想他能留下保護我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點?

我歎了口氣,握了他的手:“我真是個很差勁的人呢。對不起。”

狐狸居然點下頭,附和:“嗯,很差勁。”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會婉轉一點嗎?”

他沒理我的話,繼續輕輕道:“但是,你永遠都不必跟我說‘對不起’。要記得,我是你的。這一生都是。你在我麵前,什麽也不用顧忌。”

他看著我,眉眼帶笑,聲音如風:“不用道歉,不用道謝,不用擔心,不用——”

很難形容,他這樣的聲音給我什麽樣的感覺。就好像一縷輕煙,在空曠漆黑的夜空回旋飄渺。似乎一揮手就散了,又似乎永遠都在身邊縈繞,絲絲縷縷自皮膚鑽進去,縛住了我的心。綿綿密密,隱隱作痛。

我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唇,不讓他再說下去,輕輕的喚了聲:“阿天……”

“嗯。”

我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麽,於是又叫了聲:“阿天。”

他笑起來:“你這樣叫我的話,我會把這個當成邀請哦。”

我眨了眨眼,還沒意會到他這個“邀請”是什麽意思,人已被他推倒在床上,他的身體跟著覆上來。我連忙伸手抵在他胸口:“喂,你想做什麽?”

就算我有意思想他留下來,也沒意思要跟他做什麽啊,何況鬼知道什麽時候會不會有一頭虛跑到我家來?

阿天很無辜地眨了眨眼:“今天是你第一次試著用靈力吧?難道你沒覺得渾身酸痛沉重無力?”

雖然的確是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我又眨了一下眼,阿天繼續露出一副天真可愛的表情,說:“我隻是想幫你按摩一下啊,你不想明天起不了床吧?”

我有一點不好意思的輕咳了聲,鬆了手。狐狸湊到我耳邊來,輕輕笑道:“不過,如果你在想這樣那樣的事情,我也可以陪你哦。”

我楞了一下,他的手已蛇一般靈活的探進了我的睡衣,隔著內衣,覆上我的胸。

我驚叫了一聲,一把推開他,跳起來就準備再補上一腳。阿天一個翻身落到房間的另一邊,還是一臉無辜的看向我:“呀,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人家可是一片好意啊。”

這隻色狐狸!我再信他就有鬼了。

我伸手就抓了個枕頭砸向他,盯著他咬牙切齒,正要說話,就聽到阿驁的聲音在門外很急切地問:“桀,怎麽了?”

看起來我剛剛那叫的那聲驚動他了。我連忙道:“沒什麽。我沒事。”

阿驁還是推開門進來了,掃了我一眼,唰的就轉過身去。

我怔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推開那隻色狐狸的時候,睡衣撩起來一半,扣子也掙開來兩顆,內衣都露出來了。我連忙整理好,一麵向阿驁道:“真的沒事。”

阿驁過了一會才轉過頭來,臉還是紅的。他走去幫我撿了那個枕頭,一麵問:“做惡夢了嗎?”

“嗯。算是吧。”我說,一麵悄悄四下裏張望。阿天已不見了,也不知是隱身還是走了。

阿驁把枕頭遞給我,自己拉過把椅子,就在床邊坐下來。

我放好枕頭,重新鋪了鋪被子,“沒事了。你回去睡吧。”

“嗯。”他應了聲,卻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我索性躺下來:“我要睡了。”

他仍坐在那裏,說:“好。”

難不成他打算一直坐在這裏?我說:“很晚了,你明天也要上學的吧?快點去睡了。”

阿驁應了聲,還是沒走。

我忍不住皺了一下眉,看著他,撐起半邊身子來,拍拍身邊的位置,道:“如果你想一直呆在這裏的話,不如跟我一起睡?”

他好像猶豫了一下,然後站起來。

我翻了個白眼,哼了聲。早知一開始就應該這樣做。

誰知我一聲還沒哼完,他已把椅子搬回原處,轉身回到床邊,坐在床沿上,道:“我熄燈了?”

我楞住,喂喂,不對吧?我家弟弟的話,應該會紅著臉直接甩門跑掉的吧?哪裏又出錯了?

他現在雖然有些臉紅,但看起來實在一點要跑的意思都沒有,伸手就把燈關了,然後上床來躺在我旁邊,扯過被子蓋了。

我幾乎要跳起來:“喂,阿驁——”

他伸手拉住我,輕輕道:“我知道今天晚上你在外麵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安靜下來,看著他。

月光從窗口漫進來,阿驁的臉有如玉雕,白皙,柔和,卻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堅定。

他繼續道:“但是,你既然不肯跟我說,隻怕又是些我幫不上忙的事。”他頓了下,輕輕歎了聲,聲音愈低,“我真是太沒用了……”

“阿驁……那個……今天……我……其實……”我也不知自己是想安慰他,還是想跟他解釋。結果怎麽都覺得詞不達意,後來索性就閉了嘴。今天晚上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在正常人的常識範圍內,一時也真是很難說得清楚。

阿驁握緊了我的手。“對不起。一直一直,都隻有你在保護我,我一直都不知能幫你什麽,還很任性的說了讓大家都困擾的話。”

“阿驁……”

他打斷我,繼續道:“不過,我記得你說過,隻要我在這裏,你就會很安心,就會覺得很踏實,現在還是不是這樣?”

我點下頭,“是。”

隻有這一點,無論什麽時候,無論在哪裏,我都可以無比確定。

是,永遠都是。

“那麽,我會在這裏。”阿驁輕輕摟過我,“你安心地睡吧。”

不知為什麽,鼻子一下就酸了。

我將臉埋進阿驁的懷裏,伸手抱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