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欲擒故縱

第三十九章 欲擒故縱

因如海這般急功近利,小夏婆子本就有幾分不喜。又聽他抬出六哥來,心中對他越發失望。自打六哥參軍,她便吃不好睡不好。這一年竟是老了十歲,偏這小畜生還這麽不省心的。罕見地上了臉,訓斥夏大嫂:“你養出來的逆子。”

又吩咐延昭:“去將祖宗牌位請出來放到西屋。”

大家見了以為是要罰如海跪牌位,倒也沒攔著。哪裏想到,小夏婆子指著夏大嫂說道:“你家男人為了這個家,自己的功名都不要了,日日在田裏操勞。我也拿你當宗婦看待,敬著你,護著你,不肯在底下的弟妹麵前給你沒臉。你睜開眼看看你教養的什麽東西,竟然也敢來戳我的心窩子。”

說著眼淚簌簌而落,將手一揮,居然讓夏大嫂去跪祖宗牌位去了。

一時眾人見了都傻了眼。如海、如山、琴兒和如昊都嚇得跪在地上,求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指著他們幾個對夏大哥說道:“好,好,你養的好兒女們。”

夏大哥連忙過去,一腳一個將如山、如昊踹起來。又讓他們把琴兒拉起來,隻如海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隻說:“都是我的錯,祖母要罰就罰我吧。”

小夏婆子指著夏大哥說:“你兒子要是再敢在這裏跪著,你就趕緊給我寫休書,這樣的媳婦教出這樣的孫子來。我不稀罕。你要是不寫就跟著你媳婦一起滾吧。”

轉頭就讓八哥準備筆墨紙硯。

嚇得如海麵如土色,連忙站起來。

夏大嫂被關到堂屋西邊的一個小屋裏,跪祖宗牌位。如海一時急得心如刀絞,坐臥不寧,又不敢向小夏婆子求情,隻得可憐巴巴地看著父親。偏夏大哥繃著臉,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了吃飯的時候,小夏婆子隻吩咐小雨隨便撿了些剩飯剩菜給夏大嫂送過去。如海看在眼裏,幾次想溜出去給母親送些吃的,都被夏大哥叫住了。

如海無法,隻得尿遁,沒想到夏大哥寸步不離,還將他教訓了一頓:“自打你六叔走後,你祖母不知道操了多少閑心,你還敢火上澆油。”

又說:“你先乖乖地呆兩日,待你祖母消了氣兒,自然將你母親放出來了。你要是敢瞎折騰,我可事先跟你說好了,到時候我是肯定要休妻的。”

如海氣得額頭突突亂跳,卻是半點主意也沒有。

小雨拿了飯菜給夏大嫂,見夏大嫂穿了件粗布青衣正實誠地跪在地上。連忙跑過去,一把將夏大嫂拉起來。小聲嗔道:“嫂子,您可真是被如海氣糊塗了,娘那是做給如海看呢。”

又將飯菜推過去,輕聲說:“先將就吃點吧。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隻盼著大侄子自己能想通。”

夏大嫂聽了死死握住小雨的手:“小雨,你跟娘說,我都聽她的,我......”說著自己也淚如雨下。

小雨示意她小點聲,又安慰地拍了怕她的手:“快點吃吧。待會還要您賣賣力氣呢。”

夏大嫂吃著飯,小雨挨著她悄悄地說:“待會兒我去勸娘歇著,讓如海找個機會來見您。您可不要再說什麽聽祖母的話,乖乖在家裏待在家裏這種話。”

夏大嫂聽了吃驚地說:“那我要怎麽講?”

小雨就貼在她耳邊細細地交待了。

夏大嫂霍地直起身子,瞪圓了眼睛大聲說道:“母親這是真想把我休了吧?”

小雨連忙捂住她的嘴,皺著眉說:“小聲點。放心吧,母親怎麽舍得你。”

如海在外麵突然聽到母親大喊了一聲,雖聽的不甚真切,卻也明白說得是休離的事情。心中不由暗惱父親無情,小姑姑無義。

這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挨到小雨出來,連忙湊過去問:“姑姑,我娘她怎麽樣了?”

小雨杏眼圓睜,恨恨地哼了一聲,頭也沒回就走到小夏婆子那裏涼涼地說:“嫂子在那跪著呢,我叫她起來吃飯。她又不肯吃飯,隻是一個勁地哭。”

如海在一旁聽得,一張臉白一陣,紅一陣的。直恨不得自己進去替母親跪著,可是想起父親的話,又不敢惹怒了祖母。隻急得如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

小雨又說:“好歹勸著吃了飯,這會兒又跪著呢。娘,祖母和您都年紀大了,那禁得住呢,不如先去歇歇吧。這麽大個事兒,一天哪裏能商量完,別把身體給熬壞了。”說著就扶著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回房歇著去了。

老夏婆子回了房才醒過味來,心說當年自己又是抹脖子又是上吊的,自己折騰的挺熱鬧的,怎麽就沒想起來折騰小夏婆子呢。看如海現在這個樣子,隻怕是趕他走,他都不肯走了。

如海見小夏婆子走了,連忙看向父親。夏大哥摸了摸鼻子,將臉扭到一旁,裝作沒看見。再看夏秀才,仰著臉看著屋頂,不知道在想什麽。

如海連忙溜進西屋,隻見母親神色萎頓地跪在地上。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經揉皺了,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珠。平常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此時也有些鬆了,蓬蓬的頭發裏隱隱露出幾根白發,看著竟是一下子老了不少,

如海心中酸楚,撲過去也跪在夏大嫂身邊。夏大嫂撫著他的頭,哽咽地說:“莫哭,莫哭。”

如海一麵哭一麵說:“孩兒不孝。”

夏大嫂歎了一口氣:“這都是命呀。你莫哭,聽娘說。”說著拭去如海臉上的淚水。

這才說道:“待會兒,你出去也不要跟旁人說,就隻管收拾了東西去投奔宋指揮司。”

如海聽了吃驚地看著母親。

夏大嫂卻仿佛沒看見一般隻自顧自地說:“我也算想明白了,憑什麽她的兒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到了你爹、你這裏就做什麽都不行,非得聽她的呢。”

又說:“你放心吧,你走了,家裏還有如山,如昊呢。他們不能把我怎麽樣。”

如海斟酌了一下才說道:“祖母讓父親寫修書呢。我,我怕......”

夏大嫂的手抖了下,轉瞬又堅定起來:“不會的。我在夏家這麽多年,生兒育女,孝敬公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隻是說道後麵,聲音竟也有些飄忽起來了。實在是她也沒有想到,小夏婆子說翻臉就翻臉,竟將她拘到這裏跪祖宗牌位。又思及婆婆方才的神色,和小雨交待給她的話,不由得心中也有幾分發虛。

如海心中也亂紛紛的,理不出個頭緒來。小夏婆子素日最和氣不過,也就跟小雨嘔過氣,哪裏想到今天發起怒來竟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儀。今天罰母親罰得這般的沒有道理,也不見太婆和祖父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孰不知他這是當局者迷,人家卻是旁觀者清。

如海拉著母親的手道:“家裏鬧成這樣,我如何能走,萬一連累了母親,我心內難安。不如日後再等機會。”

夏大嫂聽了大怒:“自古做大事的人都是要吃很多苦,做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聽說以前有個皇帝,仇人要煮了他母親吃,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如海聽了大駭,連忙說:“孩兒不敢。”

“你不要再說了,趕快收拾東西吧。這鳳翔一帶,多少人想投奔到宋家都不成,難得宋少爺賞識你。莫讓宋少爺等久了,以為咱們不識抬舉。日後你要是封官加爵,別忘了給娘請個誥命。到那時候就算你祖母還生我的氣,也不能將我怎樣。隻怕那時候,他們夏家人各個都要給我行禮呢。”

如海聽了,又覺得母親說的也有道理。

夏大嫂就將如海拉起來,推搡著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悄聲說:“屋裏床板底下,釘了個小匣子,裏麵有些銀子首飾,你拿了去。俗話說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說著又將耳朵上的兩個金耳環取下來塞在如海的手裏。

如海怔怔地看著手裏的首飾,正要說話就被夏大嫂推出門去。如海怕被人看見,連忙握緊了首飾,隻覺得那耳環紮得手心生疼。

這麽懵懵懂懂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會兒想著:自己要是當了官了,父親、祖母還會堅持著休棄母親嗎?一會兒想著:外祖,舅家能不能接受被休的母親?一會兒又擔心:母親能不能堅持到他加官進爵?

正想著,如山進來,見他發呆,就幫著他收拾東西。又將從母親床底下拿出來的私房錢給如海包好:“母親怕你心軟戀家,讓我來幫幫你。”說著將包袱係在他身上,這才將他推出門去。

如海背著小包袱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去。一時間隻覺得天地之大,竟是要將他吞噬了一般。這一路上,想東想西竟然想的盡是:母親會不會吃虧。就算是生了這麽些兒女,這般忤逆了祖母,就算父親沒有休棄她,祖母以後會不會為難她。

又想著,讀書科舉本是自己選的路,當時就違逆了祖母的意思。祖母就轉而提攜如駒,害得母親同三嬸生了多少的閑氣。如今,自己跑到宋指揮司那裏去,三嬸不定怎麽擠兌母親。又轉念想到,百善孝為先,宋大人要是知道自己家人並不同意他入伍,會不會改變主意?會不會對他有什麽別的看法?會不會繼續提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