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酒

第三十五章 新酒

興王妃穿了件祥雲串邊的杏黃色如意紋的夾衣,頭上帶了個同色的抹額,正中嵌著一顆大紅的寶石。此時正靠在花廳的榻上聽著管事婆子柳媽媽回話:“家裏的主母姓呂,在鄉下人都叫她小夏婆子,倒是親自見了奴婢。卻也沒有問什麽,隻說小孩子們胡鬧,勞王妃費神了。”

興王妃生的一張團臉,丹鳳眼,看著又和氣又大方,聽了柳媽媽的話就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臉上掛著諷刺的微笑。這樣的把戲,從前見得多了,不過是為了攀龍附鳳罷了。

柳媽媽又道:“想是剛剛從鄉下地方搬過來,仆役們也多是新買的。連打賞這樣的事情都不曉得。”

“欲擒故縱!”哼!想不到這窮鄉僻壤的鄉下人也有這麽多的心機了。這麽想著就用右手輕輕撥動左手的寶石戒指,半晌才歪著頭說:“讓小廝多留心點小郡王。”

小夏婆子穿了件靛青色素麵的褙子,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挽了個髻,在上麵隨意插了跟銀簪子。許是忙活著收拾房子,安排奴仆,看著消瘦了很多,臉色也有些蒼白,越發襯著一雙眼睛大了起來。

小雨穿了件大紅的褙子跟在她身邊,有些無聊地看她安排那些剛剛學了規矩的小丫頭做事情。這個什麽時間打掃庭院,那個又安排的什麽時候整理桌案。又安排了門房,守著二門的婆子,廚房的管事,廚子,這般一色色都安排妥當了。又帶著小雨各處巡視,看看有沒有人偷奸耍滑。

做完了這些,才到前廳同三嫂看賬簿,又讓三嫂講些算學的東西給小雨和婷兒聽。這麽著忙了幾日,有天門房就遞了帖子進來說:“興王府的郡王周勵前來拜訪。”卻也沒有說拜訪誰。

那周勵有一半倒是被宋卓瑾慫恿來的,實在是因為宋卓瑾對夏家太好奇了。

門房回了話,就將二人引到正廳坐了。等了半晌,茶都換了兩次,七哥和如海才滿頭大汗地快步走進來。二人今日都穿了件寬袖皂緣的豆綠闌衫,頭上帶了個青色軟巾,卻是一身的生員打扮。

延昭拭了拭額頭的汗,同如海兩個一揖到地:“草民有眼不識泰山,還往周公子海涵。”

周勵連忙扶起二人道:“不打不相識,夏兄客氣了。”

七哥連忙請周勵,宋卓瑾上坐,又叫了仆人重新換過茶水。

宋卓瑾見他家仆役雖少,卻也都規規矩矩,各司其職。看著既不像興王這樣的貴戚人家,卻也不像那種不知深淺的暴富人家。

四個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又說了一些騎射上的事情。宋卓瑾發現,這叔侄二人竟然也弓馬嫻熟,尤其是如海言談間似乎對於弓弩甚為熟悉。

這般說了半晌,茶水又換了兩次,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了。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望著周勵。

周勵躊躇了半晌才說:“那日令妹贏了在下,約好的賭注是將絕影送給她騎。在下今日是來送馬的。”

七哥、如海連宋卓瑾一起都聽得呆住了。

像絕影這般的寶馬良駒,千金難得。這、這聽著,怎麽像是要送給小雨了?

七哥連忙站起來,如海見了也不敢坐著。七哥正色說道:“周公子一諾千金,實在令在下佩服。隻是,舍妹能贏得公子,全賴公子承讓,否則以舍妹的馬術如何能拔得頭籌。公子休要再提此事羞辱我們了。”

周勵本是好勝之人,剛剛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說出那一番話,心中正有些懊惱。聽了他這幾句話倒讓他心裏熨帖了幾分。越發的有氣度起來:“夏兄此言差已,俗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令妹既然贏了,自然該得這個彩頭。莫不是夏兄以為我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這話可有點重了,七哥想了想,今日要是不收了這馬,恐怕這位少爺不會罷休。就說:“既是如此,我就代小妹收下。她明日騎了跑兩圈,我再將它給您送回去。”

周勵聽了也鬆了口氣,點點頭說:“如此甚好。”

這般幾個人又說了些客氣話,門房進來通稟道:“孫少爺前來拜訪。”

原來,小夏婆子不便見周勵,就派了人去學裏叫了七哥和如海回來招待這位貴客。孫浩然聽同窗講了,心中掛念,一下學就趕了過來。

七哥正不知如何是好,孫浩然已經轉過影壁,朝正堂走過來了,卻也是一身生員打扮。見周勵和宋卓瑾居然還沒走,不禁吃了一驚。

周勵和宋卓瑾倒是神色自若,仿佛爭船的事情從未發生一般,施施然同孫浩然廝見過了。兩個人互相遞了個眼色,竟又繼續坐下,大有一起再聊下去的意思。

一時,將七哥急得頭大如鬥,汗如雨下。心說:怪道母親常說,世事洞明皆學問。

這時,孫浩然對七哥說道:“既然來了,怎能不給伯母請安。”孫浩然想的是,自己與夏家關係親密,周勵總不會厚著臉皮對著個鄉下婆子行晚輩禮吧。

哪成想,周勵也站起來說到:“失禮,失禮,竟然忘記拜見伯母。”

七哥一對眼珠都要瞪出來,扭頭幽怨地看了孫浩然一眼。

宋卓瑾頓時也為難起來。連忙站起來說道:“王爺今日還要考校您的功課,出來太久了不好。不如我們改天再過來拜見伯母。”

不想周勵卻堅持說道:“拜見伯母能費多少時間,夏兄快帶路吧。”

七哥無法隻好派了人去二門那裏通稟一聲,好讓小夏婆子準備一番。不一會,就有小廝跑回來請七哥將人都帶到花廳去。七哥這才領著眾人穿過中門,向正院走去。

這宅子原是個舉人的,因為不善經營,竟是將祖業敗得差不多了。隻好將這個大宅子賣了,夏家剛剛買來也未及修繕。

卻也是因為聽了四哥的話,隻將大麵收拾得能住人了,想著以後慢慢再翻修。

周勵穿過那些雕梁畫柱,見好多木頭的漆已經淡去。院子裏四時花草也都長得荒了,隻是略略修剪一番,並沒有太多景色可以看。

到了前廳,卻見小夏婆子頭上帶了個寶藍的抹額,身上穿了件薑黃色如意紋的交領短襦,下麵卻是寶藍色的馬麵裙,正端坐在前廳。

宋卓瑾見了大吃一驚,不知為什麽在小夏婆子的目光下竟有幾分心虛,不敢去看小夏婆子。心裏暗暗稱奇,這麽個鄉下婆子竟然有如此氣度,不知道是什麽來曆。

這般,三個年輕人都給小夏婆子請了安,又陪著說了會話,才告退出來。

小夏婆子也沒有說什麽話,不過是問他們的父母好,卻透著股從容大氣。

待回來前廳,孫浩然就待周勵告辭。卻不想,周勵也在琢磨這家人怎麽都透著古怪。細品起來,這小夏婆子同兒子、孫子還有小雨彼此的脾氣秉性大不相同,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

七哥無法隻好問道:“周公子若有事情,吾等就不阻著你了。”

周勵似乎也沒有別的借口在磨蹭下去,隻得跟宋卓瑾告辭而去。

待送他們出了大門走遠了,七哥才鬆了一口氣。

同孫浩然回到前廳,又讓人換了茶水,長歎了一口氣說:“看看,惹上了這個大麻煩了。剛才把馬送過了。”

孫浩然也大吃一驚:“這樣的好馬,都是喂的特別的草料,有專人照看著。這、要是出了事可怎麽得了。”

七哥聽了也嚇得臉色蒼白。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孫浩然想了想,事已如此多說無益,看明天那姓周的會不會耍賴吧。就說:“我是有件事情要同你商量的。”

七哥到:“孫兄莫要客氣,請講。”

孫浩然說:“府學裏教童生的老先生就要告老還鄉了。爹的意思屬意令尊。”

“啊!”七哥不禁叫道。暗想:這卻是件好事,隻是爹的事情我卻是做不了主的。

就答道:“承蒙令尊厚愛,隻是事關家父前途,小弟不敢私自做主。”

“這是自然,總是要尊重令尊的意思。”說罷又道:“如今春暖花開,舍妹釀了幾壇梅花酒,想請你們兄妹還有如海過去品嚐。”

話音甫落就聽有人在廳外說道:“哈,哈,哈,果然有好事瞞著我。”卻是宋卓瑾同周勵一前一後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不知所措的門房。

七哥幾個被周勵弄得哭笑不得,隻得行禮道:“不知道周公子還有什麽指教。”

周勵大馬金刀地坐下,說道:“那絕影甚難照料,我本是回來將我那照看馬匹的小廝留給你用的。想不到你們有好酒卻不叫上我一起品嚐。”

孫浩然連忙說道:“哪裏是什麽好酒,是舍妹自己釀的酒,粗鄙的很,不好請周公子。”

周勵如何肯依:“你們打算哪一日賞花品酒,我早就聽聞貴府邸的花園甚為精致,別有洞天。”

孫浩然無法隻得約了三天後到孫府小聚,大家一起賞花、品酒、作詩。

周勵又不許他們叫他周公子,於是又論了齒序。如海年紀最長,奈何輩份小,隻得一旁站了。剩下卻是宋卓瑾年紀最長,孫浩然次之,然後才是周勵,七哥卻是最小。

周勵這才心滿意足地留下小廝,帶著宋卓瑾兩人揚長而去。

孫浩然則摸著鼻子愁眉苦臉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