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地重遊
第三章 故地重遊
小河清清碧碧,時有小魚躍起,偶爾有幾隻家養的鴨子悠哉地遊在河裏,也有突突聲經過的小輪船侵擾寧息,兩岸柳樹垂堤,樹下常有人釣魚靜靜坐在那裏,河堤有些石桌石椅,有人打牌有人下棋,如遇小雨淅瀝,兩人打傘漫步河堤,話語慢笑聲細,微風拂麵如洗,便不知時間似白駒過隙。
大約十來年前,十八歲的兩個人曾在河邊一起慢慢並肩而行,那時懵懂,沒有歇斯底裏的大喊愛你愛你愛你,幾次眼光相對,卻是慌張避開,間或肩膝相觸時,隻是把頭更低,全世界隻留下輕輕心跳聲,隻會暗暗祈願時間暫停。
到餘佳家,隻需在車站下車步行十分鍾或者花五塊錢坐人力三輪兩分鍾即到,謝天地偏偏兜個大圈,來到這起碼六七年沒來的河邊,河還是那條河,隻是河水已成黑色,柳樹還在隻是沒人再來釣魚,石桌石椅殘破不堪,沒人下棋沒人打牌,風還有,吹來的卻是陣陣惡臭,河、人都已經是物是人非。
轉過兩個彎,經過一個菜市場,穿過一條小巷,就到了餘佳家門口,剛想按門鈴,卻想在門口多站一會兒,多看看這周圍,不知發呆了多久,突然有人拍謝天地的肩頭,嚇的他渾身一哆嗦,回首一看,卻是張熟悉的臉,隻是比以往多了些許白發。
“餘叔,人嚇人,嚇死人的。”謝天地拍著xiōng部。
“真的是你,剛才我回來時遠遠就發現有人在我家門口站著探頭探腦,還以為是什麽小偷之類的,盯了你好久了,看著看著有點熟悉,不太確定就過來看看,真的是你,十來年沒來我家了吧?”餘叔又拍拍謝天地的肩膀,說:“進來,進來,別站在門口了,進來陪餘叔下棋,好久沒下棋了,棋友難找啊。”
“哪有十來年沒來,最多七年。”謝天地跟著餘叔進了屋子,“棋友是不難找的,棋逢對手的難找,我跟別人下棋老輸,跟餘叔下就有輸有贏。”
餘叔聞言哈哈大笑:“沒錯沒錯,咱倆的棋都臭,跟別人下老輸不爽,進來進來,別脫鞋了。”
謝天地堅持把鞋子脫掉,找了雙拖鞋穿上,看了一下四周說:“裝修過。”
餘叔愣了愣,又恍然笑道:“哪有裝修,就是小藝嫁人那年草草地扮了下,不能太丟人嘛,都四五年的事了。坐坐坐,餘叔我找找棋,娘子,泡壺茶。”餘叔一聲吼。
謝天地找了張椅子坐著,看著餘叔東掏西翻的找象棋,自己也東張西望看看還有沒有熟悉的場景,邊看邊說:“餘叔還是這麽有情調啊,還叫餘嬸娘子,剛來您家時我聽著都臉紅。”
“都叫了三十年了,年輕時叫著有情調,到老了改不了啊。找到了。”餘叔拿了副象棋興衝衝的跑過來,用手撣去棋盒上的灰塵,坐到謝天地的對麵,嗬嗬笑道:“好久沒拿出來了,你以後要多來啊,娘子!茶……”餘叔二聲吼。
一個不算老,一個不算小,兩個不老不小,棋藝不算差更加不算好,鋪開棋盤擺上旗子就此開戰,隻見炮來車往、卒進馬跳,外行看熱鬧,內行看菜鳥。
“餘叔,我們倆都這麽喜歡下棋,為什麽棋藝就沒進步呢?”
“咱倆和別人不一樣,別人走一步棋都要想半個小時,我們半個小時可以下三盤,咱倆講究的是速度,咱倆的脾性就這樣,改不了的。”
兩人的速度果然非常之快,十分鍾不到已到殘局階段,謝天地大本營已經風聲鶴唳,餘叔老巢也是危若累卵,兩人好攻不好守,隻顧攻陷對方城池,完全不理己方陣地,一付兩敗俱傷的姿態。不一會兒,餘叔跳馬欲將,手執一馬雙眉緊鎖猶豫不決,謝天地見狀心中暗喜,隻盼餘叔早早落子。果然,“將”餘叔三聲吼跳馬叫將,“吃”謝天地立刻回車吃馬,剛要伸手取馬,不想餘叔先人一步搶馬在手,說道:“悔一步,悔一步。”
謝天地伸手摳馬,說道:“落子不悔,你悔我就輸了,餘叔,尊重一下規則行不行?”
餘叔奮身護馬,緊握不鬆,說道:“不讓我悔,我就輸了,必須悔一步,尊重一下老人行不行?”
謝天地絲毫沒有尊老愛幼的意思,寸步不讓:“餘叔,你才五十多一點,就不要倚老賣老了吧?”
兩人爭執未休,四手爭來奪去,此時裏屋走出一人,手端茶盤,盤上一壺二杯,放將桌上,見兩人爭的熱鬧,問道:“爭什麽啊,老餘,這小夥子是誰啊?眼熟啊。”
謝天地見狀,放棄搶馬剛想自我介紹,餘叔搶先回話說:“謝天地啊,小藝的同學,小藝讀書的時候常來我們家的,佳佳初三中考的時候給佳佳輔導過語文的那個。”
“餘嬸好,餘嬸好。”謝天地急忙起身連連鞠躬。
“哦,怪不得這麽眼熟。”餘嬸長哦一聲,也想起謝天地來了“這麽客氣幹嘛,來找小藝嗎?小藝沒回來啊,你沒打她電話嗎?喝茶,喝茶。”給謝天地遞了杯茶。
“謝謝餘嬸,我沒她手機號。”謝天地連忙接過茶杯,“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找小藝的,是來找佳佳的,佳佳昨天電話裏哭的喘不過氣來,讓我過來救命,也沒說清楚是什麽事情,對了,她人呢?”
餘嬸餘叔對視苦笑,夫妻倆搖搖頭,餘嬸歎口氣說:“救什麽命啊,到現在還賴在床上沒起來,天地,今天在這裏吃飯吧。”
謝天地連連點頭說好,餘叔招呼他過去下棋,又坐下下棋,那隻馬也隻好讓餘叔悔了。在下棋間,餘叔把昨晚的情況簡單的說給謝天地聽,大致是餘叔在老家這邊找了個工作給餘佳,待遇雖然差點,但是免去租房費用以及夥食,還是要比市區裏劃算不少,更重要的是餘叔和餘嬸覺得餘佳實在不小了,得趕緊相親結婚,放在身邊好監督,在市區裏不好掌控。餘叔叫謝天地幫忙跟餘佳好好說說,謝天地未見絲毫猶豫就拍xiōng部答應,立刻把餘佳背叛地一塌糊塗。
倆人棋藝還真是相當接近,不一會兒就下了十來局,互有輸贏,唯一的區別就是餘叔總是有幾次悔棋的機會,而謝天地沒有,餘嬸在裏屋張羅飯菜,餘佳的房裏也發出點聲響,估計該是起床洗漱。又一會,餘嬸喊吃飯,餘佳也從房間裏出來,由於兩人非常熟絡隻簡單問了句什麽時候來的,三人便一起進裏屋吃飯。
餘嬸早擺好碗筷,餘叔拿出幾瓶啤酒,遞一瓶給謝天地說:“來來,跟餘叔喝幾杯。”觥籌交錯,幾杯啤酒下肚,兩人臉上已略有紅光,謝天地酒量原本普通,現又有酒壯膽,自然要開始教導大業,便對餘佳語重心長起來:
“佳佳,如果這世上,有誰真的對你好,有誰是你可以無條件依靠的,那就是餘叔餘嬸,他們倆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他們的話你要聽,餘叔幫你找的工作也不差,你慢慢先做著,以後再努力努力考個公務員,在本地機關單位找個差事,這輩子就有保障了。找男朋友這事緩不得了,你都26歲了,別人家26歲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你也要為餘叔餘嬸想想,這麽老大一個姑娘,還在家裏嫁不出去,親戚裏都抬不起頭啊。”
道理雖然老套,在餘叔餘嬸聽來卻非常受用,連連點頭認同,餘佳聽到卻突然“哇……”大聲哭泣起來,連嘴裏的飯還沒咽下去,直往桌上掉飯粒,餘佳本不是這樣不顧形象的人,但是麵對這三人卻是有嬌隻管撒,撒完嬌再撒潑,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眼見的謝天地完全站在她父母那一邊,當機立斷用哭來挽回局麵,心知父母雖然一直認為自己任性卻還是很疼自己的,謝天地更是拿自己當妹妹比父母還要疼愛自己,一哭必然奏效,一邊哭一邊用餘光掃視三人,見三人愣在當場手足無措,便加把力氣,哭的更賣力一些,哽哽咽咽斷斷續續地說:
“我讓你來救命,你到底是來幫我,還是幫他們倆的,我還這麽小,我還想談幾次戀愛,我還不想結婚,我好不容易在市區找到工作,幹嘛要回到鄉下啊,難道女孩子就不能有理想不能有抱負嗎,應該簡單結婚嫁人將就過一生就算了嗎?”
謝天地見餘佳的眼淚如玉珠落銀盤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連忙安慰道:“談,誰說不讓你談了,我們都支持你談,再說你長的這麽漂亮,追的人那麽多,你想怎麽談就怎麽談。”
餘佳見謝天地立場有所鬆動,便稍微止住了點哭聲,順便咽下口中那掉得隻剩半口的飯,繼續嗚嗚咽咽,看謝天地接下去還會說什麽。
“就是因為追你的人多,所以需要遴選,餘叔餘嬸的人生經驗怎麽也比你豐富吧,你談戀愛,餘叔餘嬸幫你把關審查,多好,你還小,看人看不透,他們幫你挑的肯定錯不了的。”
餘佳一聽謝天地還是站在她父母那邊,剛稍微克製住的哭聲立刻又回去,愈演愈烈,比之剛才有過之無不及,餘嬸實在看不下去,罵道:“哭,哭,哭,都這麽大了還這麽哭,從小就不受教,有你姐姐一半就省心了。”
“什麽都是姐姐好,姐姐從小讀書好又聽話,嫁也嫁的好,工作也好,我什麽都不好,你們當我死了算了,幹嘛還讓我回來啊?哇……”
謝天地看餘佳還像孩子那樣地哭,淑女形象半點全無,局勢的發展快超出控製範圍了,餘叔餘嬸這回下的決心應該蠻大了,否則餘佳也不用這樣豁出去,看起來餘佳一時半會也勸不下來,隻好先搞定餘叔餘嬸,想起昨天的相親事倒是可以勸勸餘叔餘嬸,於是便說:“想不想聽我昨天的相親的事?”
餘叔餘嬸表示不反對,餘佳一聽,立刻止住哭聲,說:“想。”狀態切換之快,讓三人側目驚訝。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終於清靜了。”謝天地便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大家聽,當然,一些關於想把王亦璦推倒在床以及握小手不放的事還是要略過不表的。
剛一說完,餘佳便譏笑道:“哥,她明顯不會跟男朋友分手,這事你也肯幹,太饑渴了吧?”
謝天地白了餘佳一眼,說:“我當然饑渴啦,五年沒談戀愛了,萬一他們分了呢?我不就白賺一個老婆嗎?”又轉頭對餘叔說:
“餘叔啊,你看,王亦璦的爸爸也是逼她逼的太急,她才想到要和我假裝相中對方騙她爸爸的。你想啊,和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合起來騙爸爸,萬一這個人心術不正就真的危險了,佳佳讓我來慢慢勸吧,先讓她在市區工作,反正和我在一個單位,住的也近,我會看著她的,我一直拿佳佳當自己的親妹妹,肯定不會讓她有什麽閃失的,我們要是逼的太急,佳佳也和別人合起來騙我們,那更糟啊,而且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事,佳佳絕對幹得出來。”
餘叔看著餘佳一臉得意的樣子,歎氣道:“算了算了,暫時就這樣吧。”
謝天地又對餘佳說:“佳佳,你得答應我,兩年之內要把婚事給解決了,要不然我馬上就走,不管你了。”謝天地佯裝起身要走。
“別,別,別”餘佳一把拉住謝天地的手臂,笑嘻嘻地說“我答應,我答應,我28歲前肯定結婚,哥,你說自己也要在30歲前結婚,那我們一起辦酒席,市區的朋友和同事起碼可以省三四桌。”
餘叔突然有所感慨的對謝天地說:“天地啊,以前,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小藝的男朋友。”
餘佳馬上接著說:“對,姐姐第一次帶姐夫回家,媽媽還問姐姐怎麽跟你分手了。”
謝天地差點沒把剛喝下的啤酒噴出來,慌忙咽下接話說:“餘叔,你怎麽這麽想呢?我們那時才十七八歲,談戀愛還不被你們罵死。”
“是啊,那時我也想罵的,小藝一直都乖巧,沒和男同學來往,突然有男同學上門來玩,我們都覺得很奇怪。”餘叔邊喝酒邊說:“但是,很奇怪佳佳那時候偏偏很聽你的話。”
“是啊!”餘嬸接著餘叔的話說:“佳佳不像她姐姐,從小成績不太好,我們本來想,考不上高中就送她讀個職高就算了,但你來玩幾次就幫佳佳複習,每個周末都來,特別是語文,進步很快,而且那時小藝的成績也沒退步,所以我們商量著就先看著辦,要是真發現你們談戀愛再說。”
“佳佳後來也考上高中了,按理說你也不用輔導了。”餘叔又接著餘嬸的話說:“可是你還是隔三岔五來,本來我們想勸勸你們,等高考考好了再說。”
“那怎麽又沒說我們了呢?”謝天地問。
“關鍵還是我們不確定,而且小藝成績一直穩定。萬一你們真的談戀愛,我們一說,你們鬧情緒,影響了學習怎麽辦?十七八歲最是叛逆,什麽都可能會發生,我們就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重要的是,你願意和我下棋啊。”餘叔接著說:“不過好像,到了大二還是大三之後,你好像就沒來了,餘嬸還惦記的跟我說了好幾次,謝天地那小夥子怎麽都沒來了。”
謝天地臉一紅,細細的說:“那時,我在大學談戀愛了。”
餘叔仰脖喝了一杯啤酒後說:“話又說回來,你那時在我們家吃了那麽多頓飯,好像到現在還沒交飯錢,哈哈……”
謝天地拿啤酒把餘叔的杯子斟滿,笑嘻嘻的說:“餘叔,我不是也沒收佳佳的輔導費嘛,扯平了。”
“哈哈哈……,對,扯平了,扯平了,幹,幹,幹,多喝點,別回去說餘叔不給你酒喝。”餘叔和謝天地都幹了一杯酒,餘叔又說:“天地啊,以後常來,陪餘叔下棋啊。”
謝天地忙說:“一定,一定。”
大家吃得快差不多了,餘嬸開始收拾碗筷,餘佳問謝天地說:“哥,下午留下不?我姐姐周末偶爾會帶孩子回姥姥家的。”
謝天地一聽趕緊起身說:“不了,不了,下午跟幾個同學約好,打麻將的,下次再來跟餘叔喝酒。”
“我也去,我也去。”餘佳雀躍地要跟謝天地一起去。
“你去什麽,我們一群大男人打麻將,你一個女孩子多煞風景,找你同學朋友去玩,別跟著我,哥贏了錢給你換蘋果6P,餘叔,我走了。”謝天地起身要走。
“一言為定。”餘佳歡呼,在謝天地眼裏,餘佳總是這樣童心未泯。
餘叔說:“我送送你。”
謝天地抓住餘叔的手說:“別送別送,車站也不遠,坐個三輪兩分鍾就到了。”
“那我送你到門口”餘叔堅持,謝天地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
兩人一起走到門口,餘叔忽然抓住謝天地的手,說了句把謝天地的下巴驚掉在地上半天撿不起來的話。
“天地,不如你娶了佳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