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兄弟
第二十一章 兄弟
少棠聽見蔣笑塵的稟報,一向冷然的麵孔居然浮現了一點慌張和激動。莫心絕看著少棠的表情,心中暗暗羨慕,不論是邱邵籬還是謝息墨,都是可以牽動少棠情緒的人。什麽時候,少棠也可以把他放進心裏呢?哪怕看他為自己有片刻的慌張也好。
“請邱公子到我屋裏來吧。”莫心絕收起自己的心思,對著門外的蔣笑塵吩咐著。
秋少棠強自鎮定,卻瞪大著雙眼看著門口,直到那個傾城絕世的身影進入眼中,秋少棠便起了身,一臉笑意地迎上前。沒有人知道,他攏在袖中的手正在微微顫抖著。
邱邵籬進門來,自然看見了秋少棠,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麽熱切的情緒,反而一臉謹慎小心地戒備著什麽。
“邱公子,你所托之事,我千秋樓幸不辱命,這位便是令兄了。”看出氣氛有些不對,莫心絕立刻開口。
“是不是他,我自己會確定,不必莫樓主多事。”邱邵籬的語調帶著淡淡的不屑。
“邵籬……”少棠輕輕呼喚了一聲弟弟的名字。
“先別叫的這麽親熱。”邱邵籬冷哼一聲:“先說三句話來聽聽。”
“哪三句話?”雖然邵籬冷漠的口氣讓少棠有些心驚,可他還是很快恢複了平靜。
“第一句‘很冷麽?’,第二句‘你以為我想做什麽?’,第三句‘讓我抱一下就好。’”邱邵籬看著少棠的雙眼,說的很認真。
秋少棠淡淡地笑了,這幾句話都是那天在冰洞裏時,他對邵籬說的話,如今他是想確認什麽麽?
“我那天說過的話還有三句‘為什麽’‘跟我走’‘保重’,為什麽不問這幾句?”秋少棠說的平淡,卻極其鄭重,冷靜的眸子緊緊攝著邱邵籬的,不肯放過他最細微的表情。
“果然是你……”邱邵籬的表情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和釋然,反而帶了濃重的自嘲和憤恨:“為什麽偏偏救了我的人會是你?”
“邵籬,我們是兄弟……”少棠有些難過,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邵籬對他的態度很奇怪,可他那樣的態度確確實實地傷害到了他。
“兄弟?”邱邵籬臉上冷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我本來還以為你早就死了,沒想到神劍門居然養了你這麽多年,看來不論你到了哪裏都依然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邱公子,請慎言。”莫心絕看見少棠臉上閃過深刻的痛苦之色的時候,突然想殺了那個僅僅有言語就可以傷害道少棠的人。這就是他心裏掛念了多年的弟弟?這就是他寧肯忍受那一切殘忍的訓練也要保護的弟弟?這就是他為了見上一麵不惜麵對死亡的弟弟?
“怎麽?連莫樓主都開始不忍心了?”邱邵籬唇角的譏笑如此的刺眼,讓人迷眩的美貌轟擊著秋少棠的心靈至深處。
“邵籬,為什麽……為什麽要恨我……?”少棠終於開了口,語調中的心傷從未有過的滿含著痛苦。
“為什麽?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麽?”邱邵籬突然笑了:“你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是不是?為什麽他們隻肯要你,卻不肯要我?我還在繈褓之間,他們就可以狠心地丟棄我,而你卻享受著他們的愛整整八年。我被人丟在腦後不聞不問的時候,你是人前顯赫尊貴的主子,我被人欺淩的時候,你卻可以抬手間決定人的生死。我被人叫做無父無母的雜種,可你卻是人盡皆知的魔教少主。你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那份愛和榮耀,我連恨你都不可以麽?”
秋少棠明顯地晃動了一下,喃喃地說道:“當然可以,你是應該恨我的,我搶走了你那麽多東西。可是邵籬,原諒我好不好?以後哥哥會用一生來彌補的,原諒我好不好?”少棠的口氣近乎乞求了,那卑微的樣子是從不曾有過的。
“秋少棠,你的驕傲呢?你的尊嚴呢?你堅持了十年的東西,真的打算為了這個又笨又混賬的弟弟徹底丟棄?他配麽?”一道飽含怒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謝息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其實秋少棠和莫心絕離開的時候謝息墨就醒了,掙紮了半天還是忍不住來看看少棠和莫心絕離開是為了什麽,哪知剛到了門口就聽見有人如此不客氣地傷害少棠,一口氣憋得很衝。
“息墨,這件事,你不要插手,這是我和邵籬的事情。”少棠臉色暗了暗,他並不想讓息墨看見自己這個樣子,在他心中“秋少棠”應該永遠是那個倔強驕傲的人。
“你有資格管我們的事情麽?我知道你和他的關係不一般,幫著他是自然的,用不著對著我擺這幅嘴臉,你鎖我在那個鬼冰洞的‘恩情’,我還沒有忘記呢。”邱邵籬看了看進門來的謝息墨,滿臉不屑。
“邵籬,我知道是我不好,你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原諒我好不好?”秋少棠沒有堅持所謂的驕傲,隻因為眼前的人是他想用一切來保護的唯一的親人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如果知道那時的是你,我寧肯死也不會讓你救的。”邱邵籬撇過頭:“既然你這麽說,我不介意把這條命還給你。”說完邵籬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向著自己的胸口紮了下去。
“邵籬!”秋少棠大驚失色,伸手阻止……結果被傷到的人是——秋少棠。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臂流了下來,刺痛了兩個男人的眼睛。
“我要殺了你!”謝息墨雙目通紅,憤恨地看著邱邵籬。可當他想要動手的時候卻被少棠阻止了。雖然不甘,卻又無奈,終究還是按乃下火氣,認真地替少棠包紮傷口。
邱邵籬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有些怔愣,看著秋少棠的手臂驚疑不定。
“邱邵籬,你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混蛋,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你所以為的搶了你的一切的這個人究竟為你做了些什麽!”莫心絕憤怒了,爆發了!
“莫樓主,算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了……”秋少棠平靜的聲音,略帶請求地阻止著莫心絕為了他的申辯。
“真的都過去了麽?要是真的一切都過去了,你何必在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麵前如此委屈;如果真的都過去了,你為什麽要聽他在這裏胡言亂語;如果真的都過去了,你又何必還是像那時候一樣全心全意替他著想。”莫心絕看著秋少棠難過地開口,隻是不知是為了誰而難過。
“少棠,讓他說吧,我也想知道你曾經有過怎樣的過往。”謝息墨拍了拍少棠的肩頭,傳遞著自己的感受和力量。
“唉……”少棠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分明是默許了莫心絕提及他的過去。
“你以為少棠搶了你的幸福是不是?我就告訴你,他從你身邊搶走的是什麽。”莫心絕冷笑一聲,開始講述秋少棠的過往。
“邱傲然愛的人不是你的母親,所以他也不愛自己的兒子,在他眼中,兒子不過是用來達成目的工具而已。你以為如果當初你留在邱傲然的身邊就會擁有強大的父親和慈愛的母親麽?你太天真了。要不是那個時候你母親把你送走,你麵對的隻會是一個殘忍的男人和一個絕望的女人。你甚至連一個父母的擁抱都得不到。少棠在邱傲然身邊留了八年,惟一一次被邱傲然親手碰觸,是因為邱傲然扭斷了他的左臂。這樣的父親就是你想要的?”
邱邵籬一句話都說不出了,似乎根本不能明白莫心絕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邱傲然沒有給過少棠半分愛,少棠從他那裏得到的隻有無休止的殘酷訓練。三九寒冬,他隻能穿著單衣練劍,每完成一套劍法,才能得到一件衣服禦寒。他練輕功的時候,要麽是在離地十尺的繩索上,稍有差池就會摔得鼻青臉腫,要麽是在熊熊燃燒的炭炎上,不能掠過指定的距離就會被火炭燙的起泡。他三歲開始練武,每天贏不了指定的人就沒有飯吃。為了讓他有足夠的警覺xing,常常在半夜也會有人上門襲擊。他沒有自由,沒有休息,當你還是個孩子一樣玩耍的時候,他麵對的永遠隻有訓練和殺戮。”
邱邵籬顫抖著唇說道:“望子成龍,自然是父母的心願,父親,父親隻是希望他能早擔大任而已,才會……才會那樣嚴格……”
“你還真是天真,不論是你還是少棠,邱傲然從來都沒有當成兒子來看。”
“你胡說,就算他麵對的是殘酷的訓練,可他至少還是魔教的少主,一句話就能決定多少人的生死存亡,這樣的榮耀,我從來就沒有。”
“一句話決定別人的生死存亡?”莫心絕突然滿含嘲諷地笑了:“是啊,少棠真的是一句話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存亡。他六歲的時候開始,邱傲然會找來五六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孩子,逼他選擇,沒有被他選中的人會被當著他的麵殺死,而能夠活下來的卻會被當著他的麵……遭人□!”說到這裏莫心絕雙目中充滿了憤恨和屈辱,雙手緊緊攥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起:“這樣的生殺大權,要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掌握,真的是很榮耀是不是?如果讓你來選擇一個孩子是被殺死還是被□,你一定會覺得很有趣吧,是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邱邵籬臉上已經慘白無色,渾身顫抖的好像風中飛舞的落葉:“他可以不選的,他可以……”
“不選?如果他不選,那些孩子會全部被邱傲然下令先奸後殺,而且下一次再送來讓他挑選的孩子數量會加倍。少棠曾經試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阻止邱傲然,結果是他試圖保護的孩子,被在他麵前一片片活剮了,那種淒厲的慘叫,那種殘忍的場麵,你這一生都不曾體會過吧?”莫心絕逼上前一步,邱邵籬跌坐在地。
“夠了,絕,不要說了……”秋少棠走上前擋在邱邵籬身前,俯身抱住了顫抖的邱邵籬。
“已經說了這麽多,何不讓我把話說完?”莫心絕並沒有打算停下。
“回憶那些,不論是對於我、對於你、還是對於邵籬都是痛苦的,為什麽還要再說。”秋少棠輕輕拍撫著邵籬的後背,淡淡地阻止莫心絕。
“你真的在乎這些痛苦麽?你是怕我說出,你忍受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這個弟弟吧?邱傲然威脅你,如果不照他的話做,就讓另一個兒子來接受那種訓練。你為了保護你的弟弟,不讓他經曆你所經曆的一切,所以不論是多麽難以完成的事情,多麽殘忍的手段,你都會咬著牙堅持的,是吧?”
“我不要相信,這不是真的。我恨了這麽多年的人,怎麽會……?”邱邵籬有些神思恍惚。
“你給我清醒一點,邱邵籬,你以為你受了苦?你不過是受了些別人的輕視而已,可少棠呢?他承受的絕不是一個‘苦’字可以形容的了,他沒有朋友,稍微和他親近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清理掉。他忍受了那麽多年的不僅僅是殘忍,還有孤獨,永無止境的孤獨。”莫心絕幾乎是用盡全力地吼出了這些話。
“夠了,絕,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如果你再不停下,別怪我不留情麵。”少棠冷冷地聲音蓋過了莫心絕的怒吼,手上擁抱邱邵籬的動作卻如此輕柔小心。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求求你……”邵籬已經開始小聲地哭泣,抓著少棠衣襟的手,攥的死緊,如果不是少棠的攙扶,他現在已經不可能站在那裏了。
“莫樓主,已經足夠了。”謝息墨拍了拍莫心絕的肩膀,示意他停下,莫心絕那過分激動的情緒,顯然也有些失控了。
“哥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是個笨蛋,我什麽都不知道……哥哥,不要生我的氣……”邱邵籬終於痛哭出聲,倒在少棠的懷裏,不停抽泣著,雙肩抖動著,說不出的可憐。
他終於肯叫他一聲哥哥了,少棠欣慰地想著,拍撫邵籬的手不由更加輕柔,輕聲哄著懷中孩子一樣痛苦的弟弟,少棠溫柔地開口:“別哭了,傻孩子,都已經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哭了……”
邵籬哭得有些脫力,靠在少棠懷中起不了身,少棠便帶他回自己房間休息,臨出門前,輕輕對著莫心絕說了一句:“謝謝,但是那些痛苦的事情還是都忘了吧。”
莫心絕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原來那些時候的相處對於他來說都隻是痛苦而已,這些年他都一直在努力忘記那些吧,所以自己也是他想要忘記的一部分麽?所以才會無論自己如何想要靠近,都會被他所排斥?如果自己對於他來說真的隻是意味著痛苦的往事,那他是不是應該選擇放手,選擇離開來避免提及他的痛楚?可是,自己真的可以放手麽……?
回到自己的房間,少棠讓邵籬在床上躺了,自己坐在床邊靜靜地陪著他。眼中有著特有的對於弟弟的寵溺。邱邵籬則是緊緊抓著少棠的手,可憐兮兮地像隻被丟棄的小貓。
謝息墨有些嫉妒地看著眼前的畫麵,從後麵按住了少棠的肩膀:“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那樣的過去,你對我雖然說過邱傲然給你了很殘酷的訓練,可真正知道你經曆過什麽後,我才發現你當時說的有多麽輕描淡寫。”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及,要不是為了邵籬,我真的不願意去回憶那些。”秋少棠撥了撥邵籬額頭的亂發,說的隨意。
謝息墨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邱邵籬:“他果然是個美人,難怪那天大師兄會把它當作女孩子,少棠,我真的有些嫉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