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思
37.心思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商隱《無題》
這是一個被梅樹包圍著的院子,如果不是這滿目的梅花,清兒會以為自己是在胡府,屋裏的家俱、裝飾與胡府中自己的屋子一模一樣。
第一次走進這間屋子,被人扯下眼睛上的蒙布時清兒就呆住了,如同被人一盆冷水從頭澆了下去,那是從未有過的“失敗”的感覺:她被身邊的人出賣了!從來沒有外人進入過她的房間,能進去的人不超過五個:外公,阿瑪,可兒,柔兒和她自己。但這四個人都不可能出賣自己。她漸漸冷靜下來,確認了最後的三個細節之後,否定了先前的認知。但是這個屋子何以會和自己的屋子如此相似,對清兒來說還是個未解之迷。
清兒被綁架二十天了,從先前那個地方轉來這裏也已經七天。這裏同樣沒有人看著她,沒有人虐待她,除了先前那兩個照顧她飲食起居的啞婦和她一同轉移過來之外,這裏再沒有另外的人出現。兩個家奴樣的男人將她帶到這裏就離開了,她也和外界斷了聯係,二十天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改變了什麽,她全部都不知道。可她知道再有十天,就是她的婚期!
梅花,盛開在枝頭上,在寒冬裏綻放著它的美麗,秀繹著它的豐骨,釋放著它的香氣。
梅樹,長在院外四周,刻意的排列栽種,組成了陣局,一個將屋中的人困住的陣局。
這個陣局此刻困住的人是清兒。
清兒站在窗前,透過滿眼的梅花思念著他。
胤禟,你怎麽樣了?你中的鏢毒解了沒有?你的傷有沒有及時處理?
胤禟,你是不是又在自責?嗬嗬,這次是自責沒能保護我吧。以前你用逼人還債那個計策迷惑我,可是卻令我受傷了,那時候你也是自責的;你怪我沒有陪你過生日利用素卿來傷我,後來我失蹤,你更是自責的。
胤禟,以前的你派人監視我,我知道;我失蹤時,你日日酗酒,夜夜買醉,我知道;那日在裕親王府你的喜形於色是因為我的出現,我知道;在裕親王府裏你每天在門外聽我彈琴,我知道;你在皇上麵前保證你擁有了我就不再覬覦儲君之位,我也知道。
胤禟,我知道這麽多,卻獨獨不知道你可以為了我犧牲你自己的生命。
胤禟,我知道這麽多,卻偏偏不知道為了你,我也是可以犧牲一切的。
胤禟,以前的我不信你,也不信自己,但是,在你為我擋住飛鏢的時候,我們的心連在了一起,那時我知道了,我相信了,你懂‘愛’,沒有人比你更懂‘愛’!我心甘情願的將自己交托給你,把我的心交付給你。以後我一定不會再懷疑你對我的愛,不會再害怕自己愛上你。我要好好的愛你,不再退縮,不再逃避。
胤禟,我們一定會幸福的,對不對?
……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襲簡單的青袍,遮掩不住的儒雅,秀挺,劍眉峰鼻,黑亮的頭發披散在肩頭,黑瞳裏是柔和的星光,薄唇上一抹恬淡的淺笑。他定定的立在梅林外,片刻後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如行雲流水般的沒入梅林中。身後隨從著四男一女四個年輕人也一晃身子跟了進去。
窗前的清兒在看到他的身影後,拉開房門一聲歡呼向他跑去,撲入他的懷裏,開心的大叫:“師傅!你回來了?”
那人似嗔似怪的笑說:“師傅來參加你的婚禮,沒想到你在這裏迎接師傅!怎麽,出不去了,看來你又不服氣了?”
清兒不好意思的撅嘴:“師傅,這個陣瞧著簡單,可清兒總是走不出去。清兒不服氣,一定要琢磨出來。不然真是給師傅丟人了。”學陣法的時候太小,很多東西記不住,後來長大了,該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多,就沒有時間再研究陣法,師徒兩人又都各忙各的,此時麵對師傅,真的是有一點汗顏了。
那人搖頭,語氣卻是疼寵有加:“我陳子昂的徒弟是該有這樣的骨氣,但是清兒,你可別忘記,你就要大婚了,你不急著回府麽?”然後一頓又接著說:“你們出來吧!”話音未落,身後現出隨從的四個年輕人,對著清兒施禮: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參見少主!”
清兒對四人說:“快起!受累了。”然後又對陳子昂說:“師傅,這幾年你還好嗎?”
陳子昴搖頭:“不好。”
清兒問:“為什麽不好?”
陳子昴笑說:“再沒有你資質這麽好的徒弟了,偏偏你不學武。”
清兒嗔道:“師傅,誰說我不學的,是秦爺爺說我的身體不適合學武。”
陳子昴又說:“現在你的身體比小的時候長結實了吧?”
清兒笑說:“嗯,師傅,不學武功你也是我的師傅。何必耿耿耿於懷呢?”
陳子昴一笑:“沒辦法,愛才若渴呀。一個根骨絕佳的練武奇才不能學武,對師傅來說,那是浪費了。好了,這事以後再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薛大哥他們一家人都來了。”
清兒激動的說:“真的嗎?薛大哥來了!蘭姐姐好嗎?小薛清好嗎?他們在哪?
陳子昂說:“他們在胡府等著你回去,你薛大哥聽說你被人綁架了,急得什麽似的,這些日子一直跟著容宇在找你。”
清兒低頭說:“讓大家擔心了,真是對不起。師傅,我外公和我阿瑪他們都好嗎?”
陳子昂語帶調侃:“大家都好!但是有一個人不好呢!”
其餘四人也麵露微笑望著清兒。
清兒緊張的問:“是誰?怎麽了?”
陳子昂麵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揶諭清兒:“當然是新郎倌了,新娘子不見了,他怎麽會好?”
清兒低頭不好意思的說:“師傅!您來了,他的傷定是無礙了,外公和阿瑪他們也就放心了吧!”
“小丫頭,別給我灌迷湯!九阿哥的傷無礙了,大家也都好,隻是不見到你總是叫人不能放心。京城裏月組所有的人都被調動了,都沒有你的消息,三天前咱們開始在郊外尋你,我也是剛才發現這梅林的不尋常,就進來看看,沒想到能見到了你。外麵的人可還在著急著呢!不過,話說回來,這布陣的人也是個奇才了。”語音漸冷:“可惜他這陣對付的是我陳子昂的徒弟。”說完話,周身已散發出龐大無匹的殺氣。
“師傅,這布陣的應該是戴鐸。他是四阿哥的人。請師傅別傷他。”清兒急急的握住師傅的手臂,抬眼懇求師傅。
“好,聽清兒的。師傅倒想會會他,不過還是先把你送回府吧。”
“我不出去,我想知道四阿哥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唉!情之累人,以致如廝。丫頭,跟師傅回去吧!”
“不要,清兒要和四阿哥說清楚。”
“或許他並不知道你在這裏。你就這麽等著,錯過婚禮?”
“師傅有辦法讓四阿哥知道我在這裏的,對不對?”
“你呀!膽子越來越大了,也罷,師傅就幫你把這結解開,不過你得聽師傅的,我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給你留下,最遲婚禮之前你要回去。”
“是,師傅!”
胤禛殺氣騰騰的站在四貝勒府書房的院子裏,憤怒的目光緊緊攫住樹上綁著的那個全身是血的男人,伸手捏住他的下頜,手上使力,幾欲將它捏碎,冷冷的說:“跟著爺就要守爺的規矩,膽敢擅自作主的爺就不會輕饒,這次是給你個教訓,下次你再敢動她分毫,爺便讓你生不如死!爺不管你是‘人見愁’還是‘鬼見愁’!”冷冷的目光再掃向身旁一臉邪笑的戴鐸:“還不走!”當先怒氣衝衝的坐上轎子離開了,戴鐸也笑嘻嘻的坐上了後麵的轎子,跟了上去。
解下身上的大氅搭在椅背上,胤禛輕輕的掀開床帳借著燈光看向床裏的清兒:大紅的綾被包裹住清兒的身體,粉膩的嬌麵,細長的柳眉,纖密的睫毛,挺直的瓊鼻,嬌豔的櫻唇,滿頭青絲鬆瀉在枕被上,一支纖手微合著放在粉頰邊,短齊而圓潤的指甲透著淡淡的紅色。胤禛看著,臉上不由得漾起笑容,冷麵放柔和,眸子也不再悠遠。伸手將清兒的纖水握在手中,觸手卻是極熱,胤禛吃了一驚,笑容隱去,眸子清涼,再探手去摸清兒的額頭,果然是在發熱了。
匆忙走出門去,對戴鐸吩咐了幾句,戴鐸也吃了一驚:怎麽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這個時候發起了熱,本想今兒把她送回府的,看這樣子,爺竟是要親自照顧她了,還真是天意難測。看著四爺黑了臉,戴鐸忙忙的答應著出門找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