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聽琴
20.聽琴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李商隱《無題》
清兒扒臥在被子上,衣衫半褪露出瑩潤白晰的肩背。左肩下被白棉布包紮著,顯見是受了傷。
柔兒掀開白棉布,露出一個如銅錢大小呈梅花形狀的傷口,上麵隱隱還有些黑色,可兒忙從細小的瓷瓶中挖出藥膏小心翼翼的塗在上麵,和柔兒對視一眼後說:“少主,還是讓秦大夫看看吧,都這麽多天了,餘毒還清不了,也不是個辦法呀。”
清兒閉著雙眼咬著牙齒緩緩的說:“先不要告訴外公和秦爺爺。”
可兒眼望著清兒,眼睛越來越紅,終於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少主,很疼吧!都怪我,如果那天警醒些,就不會被他得逞。”
柔兒搶先說:“誰知道這四貝勒府外竟這麽不安全,剛出門就讓少主中了暗器。”說著拿起桌上的磁盞,一張俏臉氣得通紅:“偏少主不許聲張,令咱們不能當時就搜拿他,可兒,以後再出去咱們隨身帶著火銃,看到他就斃了他。”
清兒立直起身係好衣帶,轉身從柔兒手中接過磁盞喝光了裏麵的藥,抬手拂去可兒臉上的淚水,語氣緩慢:“不怪你們,天下間哪有千年妨賊的人,不要哭了,被外公發現就不好了,以後警醒些就是了,叫雷他們回來吧,不用找了。”
柔兒接過磁盞急急的說:“那怎麽成?不找到他就沒有解藥,沒有解藥就不能清除餘毒,少主還得再受多少罪!偏咱們自己配的藥又清不淨!”
清兒看著可兒,語氣堅決:“叫他們都回來,不用再找了!”他能在哪裏?二十個武功好手費時近一個月卻沒有他一點的蛛絲馬跡。還真是讓人發愁的鬼見愁。
可兒伸手抹了一把淚,扶清兒坐下:“少主,你這樣子能陪老爺子出門嗎?”
清兒指著衣櫃對柔兒說:“不礙事,去拿件深色的衣服來,咱們出門這些日子,外公沒起疑吧?”
可兒搖頭:“沒有,隻和老爺子說少主回盛京老宅休息一段日子,老爺子還嘿嘿的笑來著。”說著和柔兒一起扶侍清兒穿戴。
外公和清兒坐著車子,來到胡記綢緞莊。
綢緞莊位於前門大街,離會朋居很近,周叔給外公見過禮,又對清兒說:“少主,這次咱們莊裏又從南方進了一些料子,我帶少主看看吧。”清兒笑著說:“我先去繡莊,一會再去看,周叔你陪外公吧。”周叔答應著自將外公迎至內堂奉茶。
穿過綢緞莊向裏走來到繡莊,綢緞莊不僅經營南北的綢緞,還經營自產的繡品,綢緞莊雇了四個夥計,繡莊大約也有三十幾個繡娘。向繡娘詢問了一些事情後,清兒去前堂挑衣料預備設計春裝。
絲、綢、錦、緞、棉、麻、紗等等布匹一卷一卷地堆放在轉圈擺放的櫃台上,清兒就順著櫃台細看,總有百多種,夥計殷勤地給清講解各種衣料的出處和織法,清兒正聽得入神,不防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清兒!”緊接著左肩被拍了一掌,震動了傷口,忍不住悶哼一聲。回頭看是同樣高大同樣英俊同樣帥氣的兩個男子,是哥哥容宇和十三阿哥。兩旁的夥計都捂嘴偷笑,顯是被哥哥禁聲了。
不禁以手撫胸掩飾,臉紅嗔道:“哥哥!嚇我一跳。師哥!”
胤祥開心的說:“拍疼了吧!我就說不要嚇你了。”又盯著清兒臉細瞧說:“何時回來的?臉色不大好?病了?”
清兒撫著臉:“昨天回來的,有些累。”被掌拍震到傷口,臉色能有多好?
容宇看向清兒的臉說:“怎麽沒回府,阿瑪昨還和我說你呢?是有點蒼白。”
清兒笑著向兩人說:“原想著今兒回去的,阿瑪還好吧?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
哥哥說:“阿瑪很好,我們經過這裏,看到風和雪在外麵,就猜你在這,你自己來的?”
清兒答:“不是,外公在裏麵呢。你們從哪兒來,或者說是要到哪裏去?”
胤祥的眸子裏滿是期待,笑嗬嗬地說:“難得碰到你,我們去瀟湘館聽琴。要是不累也一起去吧!”
清兒搖頭不語。胤祥看清兒的樣子,就知道他想錯了,和容宇對視後,伸出細長的手指點了一點清兒的額頭笑說:“你這小腦瓜想歪了吧!不是瀟湘館裏麵,是在館後的小樓裏,那隻有一個清倌,是九哥認識的人,我們聽過幾次了,彈得極好,是才來京城的。想不想聽一聽?”
清兒聽明白後來了興趣:“你自己沒說清楚倒怪我,等等我!”轉身入內向外公說明後,隨著哥哥和師哥一起去聽琴。
三人來到瀟灑館,繞過主樓來到後麵一個獨立的二層小樓,還未走近,便聽到一層的廳裏彈得正是一曲高山流水。三個人便不進去,隻在屋外聽。待裏麵音散後才入內,原來屋中還有人在,胤祥一進門就上前去招呼:“九哥、十哥、十四弟你們也在呀!”
清兒也上前見禮,胤俄親熱的和清兒打招呼。胤禎笑著對清兒說:“清兒你回來了!十三哥!容宇,我可有些日子不見你了,哪天我們比試比試功夫,怎麽樣?”
清兒心道:自己竟這麽被人關注著,真是糟糕!好在這次受了傷就離開了京城,沒有擔擱,否則不知道會鬧出什麽樣的事件來。
容宇笑著搖頭:“不敢,十四爺的功夫越發的好了,容宇可不敢和十四爺比試。”又笑著和胤禟胤俄打了招呼。
胤禟一直沒有說話,看到清兒時,扳著冷麵目光一碰就移開了。
胤俄見眾人隻顧寒暄,沒人聽琴,就開口:“清兒,容宇,十三你們趕緊坐下,到這來的都是聽素卿姑娘彈曲的,別光顧著說話了。”
清兒剛想坐下,聽“素卿”這兩個字吃了一驚,忙抬頭打量前方的女子,可不正是素卿,見素卿也正注視自己,一副欲語還羞的樣子,清兒沒想到此時此地和她相見,也僵住了。
胤禟斜著鳳眼冷冷地看向清兒,自己的生日又是親自去送請柬又是派人去請,誰知她根本沒當回事,竟是連招呼都沒打就走掉了,今日倒和十三弟在一起,心中堵著一口氣,戲謔地對清兒說:“你們也算是老相識了,怎麽,想一起給爺彈一曲嗎?”
胤俄、胤祥、容宇和胤禎聽到胤禟的話都吃驚的看向他和清兒,清兒愣了一下,看到他對自己全不是平日溫和的態度,不覺得歎了口氣,再回頭看向素卿,她正用水潤的雙眸盯著自己,不覺得又苦笑了一下,也顧不上身上有傷,徑直走過素卿坐在琴前,麵向素卿說:“我為我師傅彈一曲。伸出纖纖素手,彈唱: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
那麽亮,卻那麽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
在心上,卻不在身旁
擦不幹,你當時的淚光
路太長,追不回原諒
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
想遺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綁,無法釋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
越圓滿,越覺得孤單
擦不幹,回憶裏的淚光
路太長,怎麽補償
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
想遺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綁,無法釋放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
那麽亮,卻那麽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想隱藏,卻在生長
在座的幾個人中除素卿外隻有胤禎沒有親見清兒為師傅悲痛的樣子,卻也是聽八哥九哥說起過。幾個人都知道清兒是極敬愛這個師傅的,不明白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又為師傅彈了一曲,說是悲傷似乎又不全是,難道她出門的這段日子又發生了什麽事?
胤禟見清兒滿麵憂傷和悲切,不由得有些後悔,可對清兒的不滿在心裏梗著,要他認錯絕無可能,索性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清兒站起身,對眾人一禮:“清兒有事,先行一步了,各位盡興吧。”踱到素卿身邊,附耳說了句:“晚上我再來找你。”自己打開門揚長而去。
胤禟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又走掉了!清兒已走他也不想在此逗留了,轉身招呼眾人:“老十,十四,我們走吧。”容宇和胤祥也站起身,胤祥說:“我們也走了。”
幾個人站起身向外走,容宇從素卿身邊走過時,見她恍恍惚惚的好象有心事,就熱心地說:“素卿,你沒事吧。”
素卿知道容宇是胡清的哥哥,愛屋及烏,不能不答,又不能說假話,隻得低著頭,滿臉紅霞:“是胡少爺,他說……”
素卿完全沒留意走在門口的眾人已停下了腳步,靜等他說下去。
宏宇也奇怪,清兒說什麽了,讓素卿的臉紅成這樣:“清兒?清兒說什麽了?”
素卿的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臉也紅得不能再紅了,期期艾艾地說:“他說,他說晚上他再來。”
容宇笑笑:“噢,這也值得你這樣。你們在搞什麽?”這兩個女人好奇怪。
他的話聽在素卿耳中卻成了曖昧,素卿對眾人福了福身。轉身就跑進了裏屋。
清兒悄悄推開書房的門,探頭向裏看。董鄂七十抬起頭,儒雅的麵上黑眸帶笑:“回來了!進來吧!”
清兒進門,乖巧的站在董鄂七十身前:“阿瑪!”
董鄂七十伸手指著麵前的椅子,清兒坐過去,望著阿瑪一笑:“阿瑪又擔心女兒了,是不是?”
七十長歎一口氣:“什麽時候你的婚事定了,我也就放心了。”
清兒嘻笑:“阿瑪,又有人煩你了?這次是誰?”
七十扳起麵孔:“索相,為太子提親。”
清兒垮了臉,不耐煩的說:“怎麽這樣?已經說明白了,他還不死心!”
七十盯著女兒的臉,認真的說:“告訴阿瑪,你心裏可是有了人了?”
清兒不解的抬頭:“阿瑪,為什麽這麽問?”
七十沒有回答接著問:“那你是看上誰了?”
清兒越發不解,“阿瑪,為什麽這麽說?”
七十靜默不語,清兒定定的看著阿瑪,阿瑪負手站在一株菊花前,眼光卻沒有看著菊花。
“阿瑪,你還沒有回答女兒。”
“清兒,太子你無意,那四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這三人中可有你中意的人?”
“阿瑪!”
“清兒,四貝勒為人冷肅,對自己嚴苛,對待旁人也很冷漠,現在看來對你還算是和旁人不一樣,這種人輕易不動真情,但是動了真情就不會輕易放棄。九阿哥從前名聲不大好,但是為你也改變了很多,且為人仗義,也沒少在你身上用心用力。十三阿哥和你哥哥關係一直很好,又是你的師哥,為人光明磊落,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這三人中你比較傾向誰?”
“阿瑪,我,我不知道。我把他們都當成朋友,沒想過其他。”
“清兒,你的心思阿瑪懂,但是他們不懂,你把他們當朋友,隻怕他們都是把你當作女人來交往的,清兒,好好想想,你到底喜歡誰多一些。”董鄂七十這會真希望清兒的額娘還活著,至少可以交談得更深一層,有些話作為阿瑪的他真是不大好說出口。
“阿瑪,我真的不知道,做為朋友,他們都很好,但是要我選擇,我不知道該選擇誰,這樣吧,阿瑪,你來選吧。”
“這關係到你一生的幸福,怎麽可能阿瑪來選!”
“那就讓外公和哥哥來選,阿瑪說好不好?”
“你外公一定會選四貝勒,你哥哥一定會選十三阿哥,你到時聽誰的?”
是啊,聽誰的?
“那聽阿瑪的,阿瑪選誰?”
七十忽然露出一個很奇怪甚至有些稱得上詭異的笑:“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