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沈陽道

津門極望氣蒙蒙,泛地浮天海勢東。這是康熙年間曲阜孔府最為有名的一代大戲劇家孔尚任先生舟泊天津之後有感而發的一句。

雪猛風強,徹人骨髓,而且看得出來這雪下了不短時間了,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若是那孔老先生看到如此情景定然要寫,津門極望雪蒙蒙,雪蒙風強冷淒淒。

吱扭的一聲,厚重的防滑鏈刮動地皮的聲音裏一輛大巴停在了車站裏,第一個下車的是一個年輕人,穿著厚厚暗紅色的格子的羽絨服,腿上是一個暗地泛藍的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反絨牛皮靴,斜挎了個商務包。年輕人下車後看了看空中地上白蒙蒙的一片,禁不住縮了縮脖子,應該是那風夾著雪花卷進了他的脖子裏,年輕人手往後背抹了把趕緊把帽子戴上,綁緊了隻留下一張嘴唇泛青的小臉。

這一身穿戴打扮極似大學學生的年輕人,正是徐碩。

徐碩瞥了眼白茫茫的天地,暗暗咒罵幾聲晦氣,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在自己來的時候下,坐個他媽的爛車還得掏雙倍的價錢,說是什麽雪天養護費不計算在車費內,徐碩還沒說兩句,大巴司機直接就說愛坐不坐,不坐滾蛋。

在車上就吃了一肚子的氣,等下了車,還是這鬼天氣,這不明擺著就是坑爹麽。

這是徐碩下車之後的第一感覺,不過不大會功夫,身邊人一口的天津話就讓徐碩忍不住笑開了,這極有意思的天津話讓徐碩心裏止不住的偷樂,連帶著走出車站的時候心中稍稍夾帶著的那麽一丁點下車時的不快就散落在那漫天的風雪中。

天津和北京話都是中國極富特色的幾大語言種類,不過北京話確是普通話的發源地,而那天津話卻成了極富特色的語種,自古以來,著天津的門口多,碼頭多,所以老一輩人大多稱天津為津門或者天津衛,天津自大運河開始就一直可以說的上的國內數得著的商業城市,特別是清末成了外埠之後更是繁華許多,地兒繁華了捎帶著三教九流的人就多了,所以天津自古以來說書的、說相聲的都是國內數得著的,不管你去哪,甩出一嘴的天津話,就能讓人開心不少。

這不,徐碩剛上車,就被出租車大叔逮著一頓猛侃,徐碩也不說話隻聽那司機一個人自說自話,就這麽會兒功夫,這司機大叔就大大概概的把天津給徐碩介紹了個遍,什麽天津是全球第十四大港口;天津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哪裏賣的包子最正宗;哪裏賣的大麻花最正宗。等到這司機大叔扯到國計民生,再談到天津濱海新區的時候直接就攛掇起後麵的這位主在那塊買套房子,說什麽買房子才是王道,這是硬通貨,不管什麽時候人總得有個住的地方不是,比那什麽黃金都有用得多,還準備把徐碩拉到濱海新區去看看。

徐碩聽到這看著眼前一直在侃侃而談的大叔,突然想這前麵這位是不是個賣房子的托兒,要不然也不會自打自己上車開始就一直沒問自己去哪,就把自己拉著在這天津城裏猛轉。

“師傅,您好像還沒問我去哪吧?”

徐碩這一打岔,司機師傅才明白過來,估計後麵這位也不怎麽愛聽了,就趕緊開始打卡,笑道,“嘿,您看我這人,就是這嘴就沒個邊,想到哪說到哪,也忘了問您是想去哪。”

徐碩擺了擺手笑道,“您還別說,您這說的挺有意思,我聽的還挺帶勁。”

司機大叔一聽徐碩這話樂了,就想接著話茬再往下侃去,徐碩見勢頭不好,趕緊問道,“師傅,您把我拉到那沈陽道就好了,到那我就有住的地兒了。”

司機大叔尷尬的笑了笑,調轉車頭往後趕去,敢情這車已經超過了沈陽道,徐碩不知道說什麽好,扭過頭看著窗外仍然在兀自飄零著碩大的雪花。

那司機大叔估計是個話嘮,剛忍了一會,就憋不住了,也不管身後的徐碩有沒有在聽,就給徐碩科普起了那沈陽道的來曆。

“現有天津沈陽道,再有北京潘家園。這可是天下藏友的公認,不是我吹牛,這沈陽道出來的好東西可海了去了,什麽乾隆年間宮裏擺設的葫蘆瓶;曾經拍出一千多萬天價的明成化青花九秋罐;明早期的攜琴訪友大梅瓶可都是出自咱們這沈陽道,估計您還不知道,就我這車曾經還拉過那位馬未都馬先生,幾年前的時候這沈陽道的好東西可真是不少,現在雖說不如以前那麽多,可也比那潘家園好,特別是這每周四一次的大集那大早上三四點就有人來這擺攤,什麽山東的,北京的,陝西的,山西的,河南的,咱這沈陽道活脫脫就是個小博物館啊,您可別小看那來沈陽道的,說不準擦著您身邊過的就是那郭德綱、楊少華這樣的大腕,或者是那故宮博物院和全國各大博物院的研究員,您看,眼瞅著這沈陽道就到了。”

徐碩抹了抹眼睛,往旁邊看看,果然看到了那碩大的牌坊上“沈陽道古物市場”這七個鎏金大字,徐碩從口袋裏掏出錢遞給司機,笑道,謝您這一路上的教導了,這十塊錢您拿著買水喝。

話說完,徐碩推開車門下了車,司機大叔在後麵喊道,“後生,可看緊點,別打了眼了。”

徐碩嘿嘿笑了笑,衝後麵擺了擺手,這司機大叔話雖然多了點,不過這心腸倒也不孬。

雖然這雪不小,可這沈陽道兩旁的店倒也沒關門,徐碩隨便找了個店麵鑽了進去,進了店裏,先跺了跺腳上的雪,再把帽子摘下來然後衝手心裏哈了口熱氣,就趕緊走到兩旁的架子前去看那架子上擺著的玩意兒,旁邊的老板也是個機靈的主,趕緊去倒了杯熱水端了過來,徐碩接過來感激的笑了笑,就找個位子先坐下,慢慢的喝著杯裏的熱水。

“不知道您是來看看,還是相中了店裏的哪件玩意?”,店老板趁著徐碩喝茶的空趕緊問道。

徐碩啜了口熱水,也不著急,笑眯眯的擺了擺手,我先看看,看了再說。

老板聽了徐碩這話,心裏暗暗犯起了嘀咕,自己今天這是怎麽了,這行當裏不興這樣問人的,得讓買主自己看,他相中哪件到底要哪個得自己去揣摩,不過看著小夥子的樣子,這麽大的風雪來這店裏,估計還真是相中了什麽東西,要不然也不會來這。

徐碩端著熱水在店裏溜達了一圈,這真玩意有,但估計最多就是百八十年的東西,好玩意基本上沒有,假東西倒是有不少,那犀角杯寫的是亞洲犀角雕的,可怎麽看都是非洲犀的;還有那個牙雕,說是象牙的可就是個牛角雕的玩意,不過雕工倒還都可以,應該是蘇州工的玩意,雕工細膩,拿回家做個擺設倒還不錯,可要是真當真東西買了可就虧大發了,徐碩搖了搖頭,把水杯放下,衝老板拱了拱手,笑道,不好意思,今兒不大舒服,改天我再來看看。

老板知道徐碩是沒看上什麽東西,所以也不阻攔也是拱了拱手就把徐碩送了出去。

徐碩走出店門突然有些後悔,外麵這麽大的風雪,自己在那裏麵遮風擋雪的,還有熱水喝,何必出來呢,正在暗自懊悔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句,“這位,您是不是想買點真東西帶回去?”

徐碩轉過身一看,一位穿著個軍大衣,帶著個軍帽的小胖子正在衝著自己笑,徐碩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您是在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