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白鯊魚:有一個鬼地方(3)

“你以為你再跑來還能得到什麽……你已經違反了契約。”

“什麽……”

“你走吧——”

“什麽?”

“還有什麽願望,好好實現一下,然後乖乖等死吧。”

“什麽!”

一聲尖利的呼哨劃破夜空,白鯊魚一個寒噤的時間,一切近在咫尺的燈紅酒綠全部消失,隻剩他獨自麵對那棵死去的棗樹。

白鯊魚不死心,他急步上前,一個不小心摔倒到棗樹下。他下意識地要扶著棗樹爬起來,一伸手卻抓到一把黏糊糊的東西。白鯊魚抬頭一看,在他扶過的地方,死棗樹赫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正源源不斷地從裏麵冒出來……

白鯊魚幾乎是爬回學校的。

這下,他真的傻眼了。

白鯊魚在床上癱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他一個鯉魚打挺躥了起來。奶奶的,他對自己說,都三天了,不是沒事嗎?搞不好是幻覺,怕個球啊!

他經曆的那些事反正不象是真的,尤其後來那些畫麵怎麽想怎麽象鬼片。白鯊魚上中學的時候還沒少看鬼片,說不定是後遺症。

起來吧,別讓暮城財經的花花世界等急了。打開手機一開,水草給他發了不下五十條短信。

管他呢,先活色生香地過他一段時間再說。依照白鯊魚的經驗,大肆享樂正是調整心態的最佳途徑,至少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是這樣。

但是他沒再去那個死胡同。

一到夜幕降臨,他就回宿舍了,然後誰叫也不出來。

又是三天過去。

白鯊魚出事了

——他在宿舍裏被毒蜘蛛給咬了。他一個同宿舍的同學回來拿書,正看見一隻巴掌大的黑蜘蛛從門步履如飛地爬出來,一會兒就沒影了。推門進去再看,白鯊魚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暮城位於華北平原的最北邊,蟑螂長一寸就算是了不起的大個了,哪來這樣的蜘蛛?

“興許是別的宿舍養著玩的……”

“那怎麽會有毒呢?寵物店賣的蜘蛛全都是摘掉了毒牙的啊!”

“也是啊。不會是誰看他不順眼,要跟他過不去吧?”

“別胡說八道……報警了沒?”

忽然。

“別……別報警……”

那兩人嚇了一跳,轉頭正看見麵無人色的白鯊魚從病床上勉強撐起身子。

“砂白你怎麽樣——”水草忙問。

白鯊魚有點不耐煩,“別大驚小叫的,我還行。”

白鯊魚的班長說,“行什麽呀,瞧你那副樣子!你到底怎麽回事?還不讓報警,你什麽都知道是吧?”

“我……你管不著!”

“你哪那麽大火氣,又不是我給你放的毒蟲。”班長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吧,我還好好學習爭取保研呢!”

白鯊魚一時間無言以對,隻有板著臉不吭聲。

“行了,”最後班長說,“告訴你啊,最近一個月的課你愛上不上了,有什麽問題去問學習委員。還有就是我想起來了,導員應該已經報警了,找你調查的時候要配合啊。那麽老大一隻在城裏亂躥,再咬著誰呢?你命大,別人怎麽辦?我走了啊——”

班長走了。

隻剩下水草提心吊膽地看著她的寶貝男朋友。

“查吧,看你們能查出個二來……”

半晌,早已經魂不守舍的白鯊魚幽幽地吐出這一句,倒頭又睡過去了。

確實連個二也沒查出來。全校做了個安全動員,這件事也就拉倒了。

搶救過來的白鯊魚並沒有在醫院呆太久,把水草轟走以後他就辦了出院手續。當天夜裏他終於又走進了那個死胡同。

那棵死棗樹若無其事地立在那裏,那一天往外冒血的那個口子正幹巴巴地看著他。

白鯊魚別過臉去,哆哆嗦嗦地往棗樹背後繞。那些再平常不過的磚縫裏發出若有若無的細語聲,這個時間在燕壁根本不算晚,在這樣曲折晦澀的一片街巷裏,你無從判斷這聲音的來源。

當然,白鯊魚自己不會這麽想,他的動作已經慢到了極點。

還是那塊磚,一碰它就往下抖落塵土。白鯊魚不記得自己用了多長時間,他隻知道那塊磚離開那麵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沒什麽知覺了。他俯身一看,牆那邊漆黑一片。他愣了一下,還是伸出食指在牆磚空子裏飛快地畫了起來……

整片牆無聲地裂開,邁步進去,牆麵又無聲地彌合。

現在白鯊魚麵前是一片徹骨的荒寒,但他已沒有選擇,就連原先把他趕走的那個看門人也不見了蹤影。這個地方象是被燒過了一樣,到處彌漫著煙幕,那些歪歪斜斜地立著的東西,也不知道是怪石還是斷壁,被包裹在詭譎流動的黑色揚塵裏,時不時露出猙獰的一角,又迅速消失。

白鯊魚才走了兩步就被絆倒了,低頭一看竟發現自己坐在一堆白骨上……

他連叫都不會了,隻一下子把自己倒騰出去老遠。還沒等他緩過勁來,又撞上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這一次白鯊魚看也不敢看了,又不知道往別的地方去又會碰到什麽,正手忙腳亂的時候,那個硬邦邦的東西自己反倒動了起來

——那是一隻黑蜘蛛,很大一隻,足有人頭大小,和把白鯊魚咬傷的那一隻很象。它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八隻眼睛綠熒熒的,幾乎把白鯊魚看得透了骨。白鯊魚氣都要上不來了,它自己卻慢悠悠地爬走了。

小十天前,這個地方向白鯊魚展現的還是比石頭還多的金錢,象水一樣灑得滿地都是的美酒,漫天閃耀的燈火,還有召之即來,揮之不去的美女……這落差,確實大了,點。

即使是小人如白鯊魚,也知道,也許這才是這個地方的真麵目。而那些無以名狀的,糜爛式的繁華,不過是用來等魚上鉤的幻象甚至誘餌。

白撿來的便宜意味著什麽,人人都能說出來,隻可惜人人都渴望不勞而獲。

不管是寫手鬼穀簫還是故事裏的鬼穀簫都相信,多數人麵對同樣的情況時,都難以克製自己的貪念。而且,說句公道話,在這件事上,不見得有人比他白鯊魚機靈。

心誌快給嚇沒了的白鯊魚下意識把手伸進領子裏,他摸出了一個項鏈墜子——如果你看了前麵幾章,就該知道這個墜子是什麽樣的。

幽幽的琥珀色照到的地方,煙幕變得輕薄。白鯊魚借了這點膽子,慢慢站了起來,又一點一點地多挪了些步子。借著這點光,他終於看清楚了周圍的景象。

這裏看上去很象一個被廢棄了的花園。白鯊魚看到很多殘缺破敗的大理石散落在茂密的雜草裏。這個時節,雜草不該這麽猖獗的,更不要說躥得這麽高。他仔細一看,那竟是一種黑色的荊棘,看上去象被燒糊了一樣。但是它們是活的。

再看看,這個地方似乎隻長這一種植物,荊叢大塊小塊毫無規律地散落在這裏,長的地方長的都要長瘋了,不長的地方則完全是禿的。

還有一些東西零星地落在荊叢邊或是殘垣旁,不是爛了一地的殘肢血灘子,就是些個聞所未聞的詭異動物。

白鯊魚正手忙腳亂,忽然聽到——

“你是誰?來幹什麽?”

這個聲音很近,近得白鯊魚無法判斷它的確切位置!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已經有要轉頭四下去看的那個意思了,居然還真把自己扳了回來。

“我要見頭狼。”他說。

“你要見頭狼沒用,要頭狼想見你才行,”那個聲音慢吞吞地說,“你覺得他想見你嗎?”

白鯊魚一咬牙,指了指那個墜子,“這個,你該知道的。”

過了一會兒。

“好吧。”那個聲音說,“那你現在閉眼。”

如果你比水草聰明,就能看出,白鯊魚以前從這個地方偷出去了不少“剩餘價值”,這就是他那幾天舒坦日子的由頭。

如果你比白鯊魚聰明,就能看出,那個墜子也是白鯊魚偷出來的。而且你會知道,白鯊魚偷這個,可不單純是為了錢。

如果你比鬼穀簫聰明,就能看出……這個麽,暫時還不能說。

現在可以說的是,第二天早上,白鯊魚帶著那個墜子回到了學校。白鯊魚二度歸來,當然又有新氣象,這一次他差一點讓周圍人都相信他浪子回頭了。

他開始天天圍著水草轉。很快,水草在白鯊魚麵前就完全透明了,於是一個消瘦的身影進入了白鯊魚的視線。

“你那個水草認識一個叫鬼穀簫的,你可以留意一下……不過歸根到底,這件事還是沒有竅門可尋的,你很難真的找到能幫你的人,即使能找到,他們也大都不願意。誰都知道這太虧,你惹的事情讓別人收攤……”

可是白鯊魚偏偏是個習慣了讓別人給自己收攤的人,他特意問了一句,“那個鬼穀簫,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那一瞬間,白鯊魚幾乎覺得自己已經化險為夷了!

在這個故事裏白鯊魚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把鬼穀簫這樣的女子和水草珊瑚小海鷗那個係列混為一談。鬼穀簫這樣的女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覺得她正常。她是異類,是怪物,是貓頭鷹。

鬼穀簫並不知道,第一次見麵其實是白鯊魚要求的。當然,他做的很巧妙,不著痕跡。就為了這份不著痕跡,白鯊魚幾乎見遍了水草所有的無聊朋友,才等到了她。

第一次見麵,鬼穀簫潑了白鯊魚一大盆涼水。

不過說實話,丟這點臉對白鯊魚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就在鬼穀簫直截了當地向水草表示已經沒有興趣再耗下去的時候,白鯊魚的臉色甚至還沒有水草那麽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