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姨講了第一個故事:娜依的愛人死了(1)

鬼穀耳語:我真不認識娜依。

荒野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七婆婆的身上,所有人的神情都蒙上了一層不懷好意的興奮。還防什麽野狼?狼來了,不被這群人吃掉就不錯了。

隻要空氣裏開始飄動血腥的味道,就立刻變得蠢蠢欲動……根本不去想那個要完蛋的人有可能就是自己。這是怎樣的一群人?

鬼穀簫向白鯊魚那邊掃了一眼,卻發現白鯊魚正惡狠狠地瞪著她,再一看,他手裏正捏著什麽東西。白鯊魚很用勁,手上的筋都暴起來了,鬼穀簫仿佛聽到了被削圓了的牛骨正發出刺耳的嘯叫。鬼穀簫轉頭去看七婆婆。

七婆婆幹巴巴地重複,“誰,第一個,講?”她手中的水晶球象一隻巨大的眼珠子,盯著每一個人。

半晌。

阿克四下看了看,賠著笑臉說,“我——”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個字就被爾柏推了一把。一直往暗處躲的絡思說,“我——我家哥哥剛才被石子咯了一下,不小心叫出來,讓大家見笑了。”

三兄弟一起傻笑起來,眾人隻冷眼看著他們。

八姨不鹹不淡地拋出一句,“被石子咯了,聽說過喊‘啊’的,叫‘媽’的,還沒聽說過嚷嚷‘餓’的呢。”

爾柏壓低聲音,“你什麽意思?”

八姨慢悠悠地說,“不敢呢,就說不敢,遮遮掩掩的多沒意思的不是?”

洛思冷哼了一聲,“你敢,你來講啊——”

氣氛又是一滯。

八姨笑了,“那就怪不得我了……”她笑起來象一隻垂死的鴿子,“我第一個講,這是你們說的——”

篝火猛然一跳,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多想……

八姨開始講故事了。

“有一個女孩,叫娜依。”她說,“有一個地方,叫做黑蜘蛛穀……”

黑蜘蛛穀——你在地圖上找不到這個地方,不是因為它不存在,而是因為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

即便是在很久以前,人們也對這個地方緘口不談。黃昏時候,那些已經靠著土牆曬了一整天太陽的老人會看著陸陸續續回來的年輕人,時不時嘀咕上一句——

“河裏流著墨水……去河的盡頭看看吧……”

聽到這些話的人都會匆匆走開,沒有人願意討論這個話題。其實沒有多少人真能聽到這些嘮叨,他們的耳朵裏一年四季都灌滿了風聲,而那些老人都已經很老很老了,沒有人會和他們計較。何況年輕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很多人家裏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老人相繼去世,村莊已經荒蕪。

這個地方不適宜人類居住——這是科學家說的。也許吧,從前這裏也是地肥水美的,村外那片寬廣的荒地上還有從前大河流經的痕跡。可現在這裏水源太少,風又大得出奇。人們分批遷徙到別的地方,這裏以後可能會建一個大型的風能發電場。

人家越來越少,那些被人煙遮擋住的東西開始慢慢變得清楚。再到黃昏時,遠看整個村莊都被籠罩在黑色的霧氣中。

但村莊並沒有被黑霧封死,所以還能看出些輪廓。而不遠處那片幹涸的河床上,卻是一片肅殺之氣。

越遠,越冷。河的盡頭,從來沒有人敢提及。

入夜,黑霧散去,一個纖柔而倔強的身影出現在幹枯的大河中央。這個女孩費力地拖著什麽東西,舉步維艱地向大河的盡頭移動。

她本來也不過就是村莊裏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女孩子,因為沒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幹枯的河床上連沙礫也被風消磨掉了,這很有可能是窮極無聊的一段路。很多意誌堅強的人可以忍受苦難,卻無法忍受單調。這個女孩也是這樣,但她沒有止步,因為她知道沒那個必要。

她的衣衫裏裏外外全被汗水打濕的時候,河床邊發出了很輕的沙沙聲。天已經黑了,她看不清楚前麵的路,隻有不停地往前走。很快,她的腳踝就沒入了野草中,再走走,鮮血就從她的膝蓋涓涓流下。血水和汗水一起在她身後蜿蜒,她一言不發。

她走的已經很慢了,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束紫色的月光悄然伏上了她的肩頭。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終於耗盡體力,頹然倒地。

月光從她背後滑過,落在一片扭曲的黑色植物上,那是密密麻麻的玄荊,不知什麽時候添滿了整個河穀。幽幽的綠色光點攀附在這些玄荊上,時不時發出低沉的私語聲。

很快,有人來了。她象一麻袋糧食一樣被人拖走,還有她帶來的東西。

風吹過河穀,那些綠色光點紛紛退去,地麵上又響起冰冷的沙沙聲——一大群黑色的蜘蛛,如同一傾湧動的濃墨,紛紛順風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