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鬼穀簫:水草(3)

水草一走,他就探過身子來了,那神態,是個人就知道是什麽意思……我承認我當時愣了半秒鍾。雖然早有預料,但是我還是不太能相信他真是個流氓混蛋,這小子實在是太能裝了。

而且——他居然敢打我的主意?一個以刁蠻暴躁著稱的人,一個快上了一年大學,同班還有不少男同學根本不敢跟她說話的人,我是太習慣這種“穩態”了。這個餘砂白怎麽有這麽大的膽子,欺騙無知少女不說,他連小太妹也敢泡?何況本姑奶奶還是個歌特女!

正這麽想著,白鯊魚開口了,“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壞?”

我冷笑,“快——放——”既然水草不在場,而他又先不地道了,我又有什麽可客氣的。

白鯊魚斜眼看著我,“脾氣這麽急躁可不好哦,不過我喜歡帶刺的玫瑰——”

我頓時象吞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

白鯊魚似乎全然不覺,還舔著臉接著說,“我剛才注意到你的表情了,你一定覺得我和水草有什麽是不是?其實全是誤會,我們是同門麽,我就多幫了幫她,就這樣。你在白山大學電子係?我原本也要考白大的,隻是中間出了一點小問題。其實咱們倆才應該是同門,你不覺得麽?”說著說著,那帶了三分纖柔的眉眼就有了挑起來的意思,真是騷*勁十足。

我麵無表情,隻管喝茶。

白鯊魚直衝我眨巴眼睛,“哎,你真是個固執的人。你知不知道你這副凶巴巴的樣子會嚇走很多人呢——其中說不定就有能一輩子對你好的人。”

說吧說吧,我心想,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水草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很驚訝——她不太懂事,也許是老天派你來拯救她的?老天大約怕你太辛苦,所以我也遇到了水草……”

“說來,腦殘的自我感覺都和你一樣良好,其實你們不知道,這也是天意。”我放下茶杯,桌上傳來一聲脆響,正把他的話給堵了回去。真他媽沒意思透了,我忽然開始怨水草給我帶來這麽大的一個麻煩。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更重要的是我這個時候已經想起來電烙鐵的事了。但是麵對白鯊魚這樣的人,火燒眉毛的事我也不願開口,小人是最會趁火打劫的,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來?

他還想開口,這次我隻有先說話了。我忽然抬頭,盯住他的左眼,“其實誰也不是被派來拯救水草的。”因為水草已經沒救了,這點我很清楚,那個混蛋興許比我更清楚。“老天是派水草來救你的——救你一個人,或者……”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可怕了,也許是他想到了什麽,白鯊魚愣了一下,“或者……什麽?”

“或者她是來毀了你的。”我說,“當然,水草隻是個小女生。我本來就無意於你們的事,是她拉我來見你的。我認識她已經五年了,我不解釋。”

我攤開左手,配合著做了一個“你自己看著辦”的手勢,又說,“我看的出來你閱女無數,也看得出來你信邪。我隻是不知道這兩點產生衝突的時候,你會偏向哪一方。”

白鯊魚強顏歡笑,“我信邪?”

我說,“偷個腥都難叫人聞不著一點味,何況有的圈子你進去了就由不得你隨便來去了。”

“你……”白鯊魚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的臉色很難看。

然後水草回來了,她什麽也不知道。我也不著急了,因為我知道白鯊魚很快就會自己提出離開的,盡管我在水草麵前沒必要堅持不懈地盯著他左眼。沒錯,我後來看出來了白鯊魚的左眼被人揍過,他現在一定還在痛。

這次見麵很快就不了了之。

回到家,我聞到一股焦糊味——電烙鐵把我的桌布燒爛了,不過還好那是塊經過特殊處理的塑料桌布,我房間裏的其它東西都完好無損。不過那個電烙鐵自己好像有點吃不住了,我後來又買了個新的。那天晚上我至少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想我該不該把前一年得的那麵小銅鏡給拿出來,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算了,因為我也不能肯定我到底把它放到哪去了。

水草後來還傻笑著來問我,“你覺得他,怎麽樣?”

我笑了笑,什麽也沒說。我能說什麽呢?我說什麽她也不會信的,我人品不如她麽。

現在想想,事情最後鬧到那個程度,我確實是有責任的。白鯊魚低估了我,我卻高估了他,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永遠不能精確地知道那些喝剩下的大米粥都被倒進了誰的腦子裏。

我沒想到我還能見到白鯊魚,我以為我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了,或者應該說我以為他還沒五迷三道到不要命的程度。

也就是一個星期以後,我忽然收到了水草的短信,上麵說她就在我家樓下的茶館裏,有要事找我商量,讓我快點下來。我也沒多想就去了,到了地方才發現是白鯊魚拿了水草的手機騙我下來的。

我本應該直接轉身走人的,但是這個家夥噌地一下把我攔住了,“我真有事問你——就幾分鍾,保證一句廢話也沒有!”

他盡量裝出沉著的樣子,其實慌得一塌糊塗。我仔細看了他一眼,說,“十分鍾之內說完,沒商量。”

他愣了片刻,隻能點頭,我在他對麵坐下。

“我和你打聽一個人,一個叫娜依的……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

白鯊魚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看得出他並不完全相信我。片刻,他換了種問法,“聽說……你養蜘蛛?”

“沒有。”我確實一直想養那東西,但是同宿舍的人不幹。

寂靜。

白鯊魚有點急了,他把手伸進脖子狠狠一拽,甩出一條斷得亂七八糟的項鏈來。涓細的血流跟著就爬出了他的領口。

這個動靜大了,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白鯊魚舉著染了血的項鏈墜子,沉聲問。“你認識這個吧——”

“廢話。”他上次戴的就是這條項鏈,就是這個墜子,這才幾天啊?

“你承認了就好,”白鯊魚咬了咬牙,“那你告訴我,和這一模一樣的六芒星你還在什麽地方見過?”

這個墜子和其它帶六芒星圖案的裝飾確實不一樣。這不完全是個鏤空的圖案,由六芒星勾勒出來的那個正六邊形裏鑲著一塊很薄的琥珀,這塊琥珀不是很透亮,上麵有些混濁的血線在按一種奇怪的規律編織著什麽圖案。到底是什麽圖案呢?我不用看也知道看不清楚。

我說,“你找不到和這一模一樣的玩意兒的。”

“……”

“這六芒星裏鑲著的這塊琥珀產自一個特殊的地方,這裏麵的血跡來自一種本已經滅絕的蜘蛛的眼睛。”我笑了笑,“一隻蜘蛛八隻眼,七隻碎了才能在一塊琥珀上留下類似這樣的血線。僅剩的那一隻眼還要好好的,一點事沒有,要不然帶了它另外七隻眼的琥珀會在七天之內破碎。”

“那……就沒有那種巧合中的巧合嗎?”他問。

我冷笑,“這東西到了你的手上,已經是巧合中的巧合了,你還指望什麽?難不成全天下的好處都叫你一個人占了?”

白鯊魚聽出了什麽,“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覺得很可笑。“你付出的多,不一定得到的也多,但是如果你得到了很多很多,那你一定會被放血。”

白鯊魚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滾你*媽的大道理。”

我全當沒聽見,“當然啦,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的人一輩子偷雞摸狗也能壽終正寢。不過麽……”

“不過什麽?”

我盯著他的左眼,“不過他們可沒跟‘那邊兒的’打過交道——”

白鯊魚的麵色灰暗下去,他頹然靠在椅背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我也已經知道了,有的事點到為止隻怕是不夠的,還是再來兩句實在的要緊。“老話說的好,久行黑路必遇鬼。有的人是不怕這個的,可惜你還不是個亡命徒。老話又說的好,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趁著還不缺胳膊不斷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我就走了。

白鯊魚這樣的人,你跟他說什麽,“水草是無辜的”,什麽“讓別人替你的貪欲犧牲不公平”雲雲,肯定是屁用也不頂的。隻有當他自己感覺到危險的時候,這小子才有可能罷手,他自己一拉倒,水草也就沒什麽大礙了。

可是在我就要走出茶館的時候,白鯊魚忽然說,“你幫幫我——”

他又說,“你說的對,我什麽都不懂就把自己卷進去了。我看得出來,你懂。你來幫幫我吧,以後有什麽好處……”

操……

我沒回頭,茶館的門被我摔得山響。

這次見麵我沒和水草提過,但是白鯊魚肯定添油加醋地跟水草說了什麽,我很快就知道了這小子對我的策略。

沒過多久,我就回學校了。水草堅持要送我到車站,搞得我心情很不好。我們兩個一路無語,期間我兩次試圖勸她回去,一次是在燕壁站外麵,還有一次是在候車大廳。很遺憾,我失敗了。

憑我怎麽苦口婆心,水草一直滿臉無辜地看著我,同時懷裏緊緊抱著我四分之一的行李。

那四分之一的重量裏正好有我最關鍵的幾本專業書以及筆記本電腦,鬼知道水草什麽時候變這麽機靈了……我隻能在心裏說,白鯊魚,算你小子不要臉——

總這個樣子終歸不是辦法,要是等要開車了水草還不肯撒手怎麽辦?我隻好先開口。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我問水草“有事你就直說,你老跟我的行李較勁有什麽用?它又不能替你說事。都認識五年了,你還怕我把你怎麽樣嗎?”

最後這句話是帶了怨憤說出來的,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水草的反應,誰想我剛說完,水草的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