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燕郊:逃亡(1)

鬼穀耳語:我房間的窗戶是朝西的,天一黑,外麵有什麽動靜我都不會探頭去看。

卡住了邊關咽喉的古都燕壁,原因日落時分的蒼涼遼遠被人們稱作暮城。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這裏是一座無比繁華也無比混亂的大城市。

好在燕壁的暮色並沒有改變,依舊是鮮血彌漫的模樣。

暮色燃盡之後,燕壁便入夜了,夜間的燕壁熱鬧非凡,這種熱鬧是上海也比不了的——紐約、東京也都比不了。因為在泛濫的霓彩和湧動的車流掩護之下,一些輕飄飄的鬼魂從斑駁的古城牆裏溢出來,飛快地遊走在毫無知覺的紅男綠女中……

這件事就發生在燕壁夏末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一串黑影穿過狂歡的人群,一轉眼就到了一個普通的居民樓下。一個神色慌張的女孩子正站在門洞裏,手裏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黑影立刻圍了上去。

一道人影閃到女孩麵前,樓道昏暗的燈光照出一張年輕白淨卻冰冷猙獰的臉。“我不是告訴過你不用帶這麽多東西嗎!”他壓低聲音訓斥道。

“我……”女孩還沒反應過來,編織袋已經被搶了過去,那人拉起女孩就要走。

“別廢話了,沒多少時間了,想活命就跟我們走——”

“等一下……”女孩一用力,竟差點甩了那人一個跟頭。那人回過頭來一臉憤恨地看著她,她一咬牙,飛快地說,“要走也要叫上鬼穀簫——”

“叫那個怪物幹什麽?”那人先是冷笑了一聲,但他又朝女孩看了一眼,女孩的臉色把他嚇了一跳。“……好吧,那要快!”

女孩一轉眼被那片黑影吞沒,這塊貼著地麵漂移的烏雲又迅速地到達了另一座居民樓下。女孩撥開烏雲,一口氣跑上樓,拳頭雨點一樣砸在一扇舊門上。

門開了一小半,一個消瘦的女子氣哼哼地抱怨著,“大晚上的幹什麽這是……水草?你有什麽事?”

水草一把拉住鬼穀簫,“簫,快跟我走!”說完她就把人往外拉。

鬼穀簫被拽了個莫名其妙,“幹什麽幹什麽?我桌子上還扔著單片機呢,燒了誰負責啊?我……這是要我去哪啊?我沒鎖門呢!你今天吃什麽了?要瘋啊!哎……”

鬼穀簫驚異地發現,平日裏手無縛雞之力的水草今天晚上竟然力大無比。鬼穀簫雖然生得形銷骨立,卻並一點也不手軟。要是往常,一向中規中矩的水草哪裏拉得動她?但是今天,她竟然被水草生生拖了出去!

兩個人折騰到了樓梯口,被一個尖酸的聲音叫住了——

“水草,她不願意走就讓她留下。沒時間了,難不成因為她一個害了我們大家!”

水草心急如焚,已經說不出話來。鬼穀簫則在一瞬間明白過來,她冷笑一聲,轉身麵對來者。“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隻白鯊魚啊——你催什麽催?誰說我不去了,這就走!”說完一甩手把門撞上,噔噔噔下樓去了。

那人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他衝鬼穀簫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拉起水草從另一處樓梯下去。

貼著地麵漂移的烏雲有了一陣小小的**,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白鯊魚”遞給水草和鬼穀簫一人一件厚重的黑色連帽長袍,她們飛快地套上長袍,馬上就融入了這片烏雲。一行人不再耽擱,即刻啟程。他們越走越偏僻,很快就到了一處土路邊,那裏正停著一輛巨大的黑色馬車,一隻黑馬雕塑一樣地立在那裏。

“奇怪……這裏什麽時候有這麽一條路了?還有這個……這個真的是馬……”水草的顫抖的聲音從烏雲裏響起。

“你哪那麽多廢話?”白鯊魚差點抽水草一個耳光,一抬手卻被鬼穀簫推到了一邊。

“行了行了,上車吧。都這個時候了,還這個那個的。”鬼穀簫給了白鯊魚和水草一人一個白眼,烏雲飄進了馬車。

並沒有聽到鞭響,也看不清楚車夫,但是馬車開動了。

窗外的風景在一瞬間變得遙遠無比,似乎進入了馬車就行走在一個不同的世界。這條莫名出現的土路雖然醜陋,卻平坦寬廣,馬蹄聲精準而謹慎地敲在這些人的心上……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駛入荒郊。

馬車沒有停下,車裏有人說,“好……啊,這就很遠了……”

又有一個人說,“那麽,把燈點上吧,怪黑的。”

話音剛落,掛在車內頂棚上的燈火就躥了起來。隔著透明玻璃做的燈罩,水草驚異地發現,那燭火竟是詭異的綠色……

水草的冷汗流進了脖子裏,她隻有盯著那燈,語無倫次。

於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白鯊魚說,“你眼睛花了?那燈罩玻璃就是綠的,出來綠的光還有什麽新鮮的?”一句話說出來,全車人都吃吃地笑,似乎水草是個白癡。水草不甘心地看向鬼穀簫,鬼穀簫卻說,“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吧,我看你是太累了。”

水草緊緊攥著鬼穀簫的手,靠著車窗蜷縮起來,似乎一覺醒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鬼穀簫既不掙開她的手,也不去安撫她。鬼穀簫在看車裏的人。

燈光雖然昏暗,卻也把車內人的模樣給照了出來。不數還看不出來,看起來並不大的馬車裏,竟然安安穩穩地坐了十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