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心濁兮覓衷腸（一）
“是，不知道伯母要來，戀月本準備洗一洗身子。”
“嗯，應該的，你救了思文思武他們，這一路奔波的，著實應該好好洗洗。”說道這裏，二夫人泫然又泣道，“你還可以有心情好好洗個澡，我們家思思怕是以後都沒有這個命了，哎……”
“二伯母這話從何說起？”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老爺要將你撮合給康家二公子康易麒，為了這門親事能成，他……他要把思思給了康家那個早死了妻子的大公子填房……這不是要我們思思的命嘛……嗚嗚……”
“二伯母別著急，這事不是還沒成麽？最多我和思思都不嫁康家便是了。”
二夫人拿絹帕輕輕蘸去眼淚道：“我不是說康家大公子不好，聽說康家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你說，這肯定是個能幹的人，戀月你說是不是？”
戀月笑道：“二伯母說是，那肯定是了。”
二夫人看了一眼戀月，見她笑得溫婉，又接著說：“年歲是大了些，可是這年歲差得多，嫁過去自然是被心疼著的，戀月你說是不是？”
“嗬嗬，是。”戀月噙著笑看著自個兒的二伯母道。
“你也這麽想就好了，”戀月不接話茬，二夫人也能把這話給說下去，她啜了一口小白奉上的茶道，“戀月啊，我那個老爺是糊塗了，你這個姐姐嫁給康家二公子，思思嫁給大公子，這姐姐嫁弟弟，妹妹嫁哥哥，亂了倫理章法，沒有這個嫁法是不是？戀月你說呢？”
“嗬嗬，二伯母想讓我嫁康易安？”戀月不想再跟她打啞謎了，累得慌，幹脆把話挑明了說。
“就說我們戀月聰明懂事，你可願意？”二夫人正愁不知怎麽開口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咳咳，哪裏輪到我願意不願意呢？那……伯母今天來是伯父授意的麽？”
“不是，”二夫人臉上一驚，她求了老爺反而被教訓婦道人家不許多事，“你伯父他迷了心竅了，怎麽會叫我來？戀月你可別跟你伯父說啊。”
戀月拉住二夫人的手勸道：“伯母啊，咳咳，您剛剛不是也說了康易安康公子的許多好處？伯父他一定也是看到這些好處，才想將我七妹許給他，七妹若真的嫁過去，一定會被百般疼愛的，咳咳，伯母不必……”
“不行不行……我的思思還那麽小，怎麽能……”二夫人的淚又流下來，打斷戀月的話，雙手緊緊抓住戀月的手道：“戀月，好侄女，伯母求求你，你嫁吧。”
戀月裝作為難道：“要不您跟二伯父再商量商量，其實隻思思嫁給康易麒也是很好的聯姻，何必把我也牽扯其中呢？我聽說康家大公子是領養的，這康家的一切早晚不都是康易麒的？二伯父怎麽沒想到這點呢？”
為何一定要將自己牽扯其中呢，這個問題，戀月自然明白二伯母心中所想，隻是不能輕易答應了她的要求，找個理由推脫一次罷了。
“這……你二伯父仁義，想給你嫁個好男子。戀月啊，你找回思武，出的這份力我們記著呢，可也不能賣女兒還啊……把妹妹賣了讓你嫁人，你也過意不去，你說是不是？”二夫人拭拭眼淚，轉了話鋒道，“康家是城中首富，哪有那麽好進？再說，康易麒是城中第一的公子，有誰不想嫁？康家裏肯定是卯足了勁挑最好的給他。要是柳家再有個小姐給他們家大公子續了弦，這婚事，康家就很有可能選思思的了，我們思思年輕貌美，不說城裏第一，也是數得上的。”
“哦，咳咳，”戀月裝作恍然大悟道，“我都沒想到這層，聽伯母這麽一說，真是這樣的。”
“所以，戀月啊……”二夫人又哭得梨花帶雨的，“伯母求求你，你嫁給康易安吧，換思思嫁易麒。你不知道，康易安已經三十四歲了，他那個私生子都十九了，這連他的孩子都比思思大整整四歲還多不說，他還有三四房的小妾，這哪是我的思思能處得了的？我的思思，她怎麽能受這個委屈啊……嗚嗚……”
“伯母剛剛說他有兒子？”戀月微微挑眉，這是她不知道的關於康易安的事兒呢。
“啊……”二夫人自覺說走了嘴，用絹帕掩口道，“我也就是聽說，做不得準的，肯定是三姑六婆們胡說的，不是真的。再說了，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少不更事的時候犯的錯，康家不承認的，你嫁過去也不用見到的。”
戀月心說我答應了麽就把我編排給他了，三十四歲也能當我爹了啊，兒子十九比我也大一歲啊，三四房的小妾，思思受不得這個委屈，我就該受這個委屈？
心裏想著難受，麵上還是溫柔笑道：“伯母，哎，咳咳，這事我們說說也就說說罷了，也不是我們能做的了主的啊。”
“做的了主，你爹心裏最是疼你，隻要你跟他說他一定答應的。”
“到底是填房，臉麵上很不好看，我父親還是族長，他不會……”
“他不同意你就給他鬧，給他絕食，”二夫人打斷戀月的話道，“他到最後肯定沒辦法的。”
戀月深深看了二伯母一眼，心想水痕那句怎麽罵的來著，對了，啊呸！我個親娘二舅姥姥的！還有更凶的罵人的話麽？對了，還有，你丫的臉皮真夠厚的，我一菜刀幫你削薄嘍！……叫我頂了你女兒去填房，以換來你女兒嫁個城裏的好男子，這就算了，竟然還叫我用絕食來求著去填房？竟然還叫我哭著喊著嫁一個兒子都比我大一歲還有三四房小妾的人？啊呸，你當我二五零啊？！你簡直就十三！你二百六十三！
戀月心裏罵著，卻並不露聲色，而是以袖掩麵，袖子後麵使勁擠眼睛，擠出一滴眼淚來。
二夫人見她哭，以為她不答應，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伯母求求你，你就救救你妹妹吧，她是你妹妹啊……”
“伯母，我並非是不想救七妹，我哭是因為……”
“因為什麽？”
“哎……”戀月歎了口氣，幽幽道，“我什麽都看的淡，唯獨羨慕七妹有個疼她愛她的母親，哪像我，親事沒人操心也就罷了，就算出嫁，連嫁妝都沒母親給準備。”
“隻要你答應了，嫁妝伯母給你準備。”二夫人覺得戀月有些同意了，趕緊道。
“哎……”戀月又幽幽歎了口氣，道：“怎敢有勞二伯母，府裏肯定有下人準備的，我隻是覺得到底不是母親給的，不是母親給的，府裏給準備再多都沒有意義。”
“這有何難，等你出嫁時，我單獨再給你備一份嫁妝，一定備得厚厚的，戀月啊，你叫我一聲伯母，我也算是你的母親了。”
“真的麽？”戀月抬眼看向二夫人，眼眸含水，睫毛微顫，別提多楚楚可憐了。
“隻要你答應，二伯母自然說到做到。”二夫人許諾道。
“您真的給我備嫁妝？像母親給女兒的一樣，厚厚的？多多的？”戀月小聲說。
“自然是真的。”
“我想看看，咳咳……”戀月的聲音更小了，“我的身子不知能不能熬到出嫁那一天，伯母，好伯母，我真的好想看看，您給我備得嫁妝，像母親備的那樣的，我想再死之前看一眼……咳咳……”
“呦，這孩子，說什麽呢，不許說這麽不吉利的話，”為了自己的女兒，為了自己的女兒能嫁得好，哪怕把眼前這個虛弱的侄女推進油鍋她也是不會猶豫的，二夫人撫著戀月的後背，心想你不就是想要首飾嫁妝麽，為了女兒我能舍不得，給你就是，“你想看，我明天就開始準備，一樣樣送到你屋裏來給你看可好？”
“謝謝二伯母。”戀月將頭靠在她懷裏，擠出兩滴眼淚來滴在她的手背上，摔成八瓣，無限地淒楚。二夫人看不見的她的臉上，卻是漠然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