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問與不問

“啊,又不見了?”一大早的,發現蘇洛不見了,康易他們去了客棧找,康言芷就跑到郭府去找郭荇。遇到有人不見了這種事情,康言芷首先能想到的就隻有郭荇了,總覺得在這室翼,走失個人什麽的,郭荇可以輕易解決。

“不是才回來麽?怎麽又不見了,蘇洛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這次可能是她自己走的,應該是昨天夜裏。”

“這丫頭怎麽這麽不消停,被別人擄走也就算了,居然還自己走了。”

“但是也不一定啊,也可能是上次的人,又找來了,把他們都帶走了。”

“他們?”郭荇還以為莫回又被帶走了,這就很可能還是那些人做的了。

“還有慕承公子,就是上次把蘇洛就回來的那位,一起不見了。”

“那你們就更不用擔心了,既然不是自己一個人走的,應該就沒事了。蘇洛那丫頭看起來大大咧咧的讓人不放心,那個慕承看起來倒是蠻靠得住的。”

“可是就這麽讓她走了?”康言芷看郭荇沒有要幫忙的意思,有些著急。

“你看你,幹嘛這麽著急,既然是他們自己要走的,你留也留不住。不如就讓他們走了。”郭荇倒是看得開,她知道有些人,怎樣努力都留不住,不如不要白費力氣。

“可是……”

“好了好了,我也要去巡視王城了,你要是自己沒事做,不如跟我一起來,我再帶你去畫室看看如何?”能讓康言芷分心的,郭荇深知,隻有康易和畫。康易當值的日子不定,自己不能把握;畫室就在那裏,自己倒是覺得可行。

“好。”果然,這招屢試不爽。

唯夜就一直在房間裏坐著,腦子裏其實什麽都沒想,就一直坐在那裏。到了快晌午的時候,覺得應該找康易去喝酒,這樣也許就能更不去想了。

找了整個院子都不見康易,看到一個邋裏邋遢的人,在院子一角坐在地上喝酒。

“陪我去喝幾杯如何,自己在這裏喝酒多無趣。”找不到康易,和江晏出去喝幾杯也好,總好過一個人去喝悶酒。

“我喝酒,不會醉,所以我終日酒壺不離手。但是你,你覺得喝醉了就能解決一切?”看江晏的樣子,分明知道了一切。果然,不好的事情,總是傳的最快。

才清醒過來的唯夜可不想聽他說教,轉身離開。

“我本來以為你隻是人悶,沒想到腦子還不太好,明明那麽簡單的事情,就是想不明白。”江晏見他走了,還在他身後顧自說著,唯夜並沒停下腳步。

夜裏都在趕路,現在已經離著室翼很遠了,蘇洛果然鐵了心要回去。

“你現在還想回寧蒼鎮麽,還是回室翼去。”馬車停在一個靠近水的地方,跑了那麽久,馬兒也需要休息。趁著停下的空檔,慕承問蘇洛。

“已經走了這麽遠了,你覺得我還能回去麽?”蘇洛雖然想掩飾,可是還是明顯能覺得她氣鼓鼓的。

“當然可以,隻要你願意,咱們隨時可以回去,即使回到了寧蒼鎮也可以。”慕承笑道。慕承的笑總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很多次,看到他這樣,蘇洛不禁恍惚。

“慕承,你到底是什麽人?”蘇洛突然這樣問道。

“上次在山上相遇,你不是就知道我的身世如何了麽,怎麽現在還這麽問?”

“我總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蘇洛細細思索著。

“哦?什麽人?”慕承驚訝卻不誇張,依舊那麽溫和,他的心似乎永遠不會起波瀾。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很久之前,我已經記不得了。”

“你小小年紀,怎麽就說很久之前。”

“其實我年紀並不是看起來這樣,真的,我其實,其實……”蘇洛隻要一相信一個人就不會顧忌什麽,把自己的一切道出來。隻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慕承會相信自己說的麽?會不會反而把自己當做一個老妖怪,不理自己了?

“其實啊,你就是人小鬼大。”

“慕承,你想不相信神鬼?”

“這不好說,家母信佛,作為人子,就不好談論。”

“那你就是不信。”蘇洛直言。

慕承笑而不語。

蘇洛也自覺失言了,尷尬的笑了笑。

“你休息一會吧,昨天一切沒睡,往後的路還長得很。”慕承說著。

是啊,一路從寧蒼來到這裏,好像就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原來不知不覺,他們竟然走了這麽久了。比起之前相處的那一百年,每天困在那個宅子裏,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足夠那裏的幾世。這樣的生活雖然不太平,可是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麽?怎麽現在竟然有些懷念那些日子,如果那天自己不嚷著要出門,是不是日子還能平淡如水的過著?

“慕承,如果給你選擇,你是喜歡每天擔驚受怕但是多姿多彩的日子,還是平平靜靜卻溫馨的日子?”

“我想,這兩種日子我都想要。是不是太貪心了?”慕承笑著問蘇洛。永遠溫柔笑著的慕承,蘇洛有時候倒是真想看看他生氣起來的樣子。

“我還以為你一直喜歡平靜的日子呢,真是想不出你過著深涉險境的日子是什麽樣子。”蘇洛歪著頭想象著,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日子長著呢,或許以後你就能見到了。”

“不不不,我寧可看不到那天,我希望慕承你啊,可以一世安穩。”比起那樣的生活,還是這樣的慕承比較好,慕承這麽好的人,永遠不該過著那樣的日子。

慕承微微怔了怔,在蘇洛說出那些話之後,但是很快調整了過來,一如既往,卻沒有把話接下去。

夜裏,街上除了打更的老頭已經幾乎看不到人影,一個婀娜的身影閃進了金府。即使臉上蒙著黑紗,卻不難認出那人是金冬兒。

“我不是讓你明日再來,你怎麽夜裏就來了?也不怕林煥找你找不到,如果他起疑了,咱們可就前功盡棄了。”金啟對於金冬兒的到來明顯的不滿,沒好氣的說。

“義父不必動怒,今天是林淩的生祭,林煥一早就自己去她的墳前了,從來都不許別人跟著,呆幾日才會回來,所以絕不會有人找我的。”

“我還以為你一遇到孔禮的事情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金啟冷笑道。

從出生開始,自己就一直被當做怪物,醜陋的外表,不成比例的身型。連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將自己狠心拋棄,若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找到他們,一定會讓他們後悔。也就是因為這樣,金啟從來沒有感受過愛,也不會去愛別人。更是厭惡這世上一切恩愛的人,看不得他們有好下場。若不是金冬兒和孔禮都還有利用價值,怎麽會允許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你儂我儂。當然,也就是這樣,他才要拆散金冬兒和孔禮,自己手下養了那麽多女孩,卻偏要金冬兒嫁給林煥,又將孔禮支去塞外,名義上是護主,卻誰人不新知?隻是不敢說出來罷了。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人,不過都是他隨時可以棄之如敝履的,怎敢反抗?

“我聽人說,孔禮他……”雖知金啟不悅,可是金冬兒還是想知道孔禮的消息。

“聽人說?我最討厭別人嚼舌根子,是誰告訴你的?看來最近對她們管教不嚴,她們倒都養成了碎嘴的習慣。”

“孔禮他被您派去保護主人,可是主人最近不知所蹤,孔禮也下落不明,不知您有沒有他的消息?”

“主人的下落都沒人知道,誰會關心他身邊一個小小死士?我勸你還是先回去,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不然我敢保證,就算找到了主人,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孔禮的下落。”

“冬兒告退了,義父您也早些歇息。”能在金啟身邊順利長大的人,沒有一個是愚鈍的,否則還不知道哪一天就成了其他同伴的活靶子。金冬兒固然想知道孔禮的下落,卻也知道自己這樣繼續問下去不但不會有結果,反而更會成為孔禮的催命符。

被派到林煥的身邊,已經四五年了,和孔禮分別也已經有四五年了。除了偶爾能聽到孔禮的消息,他們的生命之中似乎再無交集。對於孔禮的一切,都是那麽難以捉摸,不複當年那樣的毫無保留。

林煥待自己也算不薄,作為一個侍妾,簡直是給足了自己尊重。但是自己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終究是他的一個玩物,在無人傾訴時候才會被在乎的人?有那麽幾次,看到林煥的脆弱,看到他的無助,自己會有些恍惚,甚至有些心疼。不過隻是一瞬罷了,很快自己就會清醒,知道自己是誰,知道林煥是誰,知道自己該在乎的人到底是誰。

久而久之,對於林煥的感情很微妙,介於愛與恨之間。但是自己不過是枚棋子罷了,愛能如何,恨又能如何?對待林煥不還是隻能永遠笑臉相迎?

也很冷,金冬兒不禁把衣服裹得更近一些,卻終究抵不過那心裏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