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畢竟他是你爸爸

“我待會兒還有事,你長話短說。”白石遠懨懨地看了一眼白振華,旁人根本猜不出這樣疏遠的兩個人竟會是父子倆。

白振華夾菜的手哆哆嗦嗦,菜撒了一桌,胃裏氣血翻湧,一口氣順不上來,臉憋得通紅:“孽子,我生下你就是為了讓你來氣我的!”

“生我的是我母親,和你有什麽關係。”白石遠的眸子微眯,漆黑的瞳孔上閃爍著冷冷的光輝,最明亮最耀眼的水晶吊燈,也無法探照這潭湖水的幽深。

白石遠的話外有話,白振華聽在耳朵裏對他是一種變相的諷刺,當時就臉色大變,拿筷子的手背氣得發抖:“哼,是她生下你沒錯,但是養你長大,讓你能擁有現在的成績的人是我!”

展心儀被夾在中間,勸誰都不是,尷尬得要命,暗自叫苦連天,這種家庭聚餐,白石遠幹嘛非得拉上她一起過來!

“少爺沒把橙橙小姐一起帶來嗎?”眼看著父子倆的話題又向著禁忌慢慢靠攏,氣氛緊張地一點即燃,劉管家忙站出來打圓場,轉移話題來緩和氣氛。

“有時間把橙橙帶過來住幾天。”想起自己那乖巧又可憐的孫女,白振華的語氣稍有緩和。

不說橙橙還好,一提到橙橙,白石遠就像被人踩到了痛處,俊臉上浮出鐵青色,陰鷙得幾乎滴出水兒來:“想看橙橙,你想都別想。”

“白石遠……”展心儀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拉他的衣袖,不小心碰到他攥成拳頭放在膝蓋上的手,才發現他的手指冰涼,沒有一絲兒溫度。

表麵上看起來他風輕雲淡,不喜不怒,實際上卻是在極力克製自己,才沒把憤怒擺在臉上,他雖然和白振華之間有誤會,從小便痛恨自己的父親,但從心底來說,他對父親依舊保有尊敬。

嘩啦——白振華勃然大怒地扔出手中的一雙筷子,正好跌進一盆湯菜裏,菜汁濺到了一旁無辜的展心儀身上,她默默地拿紙巾擦幹淨,敢怒不敢言。

白石遠也不甘示弱,倏然起身,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大半邊光亮,連同白振華一同淹沒在他的陰影下,“如果你找我來隻是為了和我吵架的話,恕不奉陪。”

說完拉起展心儀的手臂,輕鬆將她拎起來,“你幹嘛?”展心儀惶惶地睜大眼睛。

“我們走。”白石遠不等她反應過來,拉上她離席,大步地朝門口走去。

展心儀的雙腳使不上力氣,整個人幾乎被迫地被白石遠帶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轉眼地功夫來到門口,劉管家急巴巴地追上來,苦口婆心地相勸:“少爺,少爺!您就不能看在老爺身體不好的份上,體諒體諒他嗎!”

白石遠隻當劉管家的話如同耳旁風吹過耳畔,腳步加快,不見有停下來的意思,很快便消失在包廂的拐角處。

展心儀被他拖拽著,身不由己地往前走,白石遠似乎把他的憤怒都發泄到了展心儀身上,拉著她的手腕力道強硬,展心儀痛得受不了,猛地一發力甩開他,“我的包還在屋裏。”

“去拿。”白石遠放開她,走到十步開外離包廂很遠的地方,光是開門的一瞬間屋裏屬於那個人的空氣都會讓他覺得窒息。

外人的家事自己不好亂說話,但是平白無故的躺槍,展心儀滿心不悅,她的手腕到現在還又紅又腫的疼著呢。

該死的白石遠,展心儀邊走邊自言自語的嘀咕,可能在他的字典裏從來不存在憐香惜玉這幾個字。

展心儀突然返回包廂,劉管家又驚又喜,熱情不減地迎上來:“展小姐?少爺呢?”

低下頭不忍麵對劉管家滿是期待的眼神,展心儀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他老人家,沒能把白石遠一並帶回來:“他在外麵等著,我來拿我的包。”

劉管家哦了一聲點點頭,包廂裏安靜隻能聽到筷子碰撞碗碟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展心儀快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包包,輕輕對輪椅上的人道了聲伯父再見。

白振華點點頭算是回應她的禮貌,展心儀鬆了口氣,看來白振華並不是真正討厭自己,這就好。

劉管家送她送到門口,和第一次見麵時候一樣,禮數周到,態度恭謹:“老爺和少爺的脾氣都很倔,讓展小姐見笑了。”

展心儀淺淺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隻是白石遠的固執她深有體會,幫不上什麽忙感到愧疚。

“我會好好說說他的,您也回去好好勸勸伯父,讓他不要太難過了。”展心儀為人父母,對白振華此時此刻的心情很能感同身受,這天底下,哪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白振華也不例外。

聽展心儀這麽說,劉管家放心多了,額頭的抬頭紋舒展開來,渾濁的眼瞳裏流動著滿滿地感激:“如此,便多謝展小姐了,老爺也會謝謝您的。”

告別了劉管家,身後的空位上空空如也,清冷的月光澆到大廳的地上,更顯得淒冷慘淡。

四處尋不見白石遠的影子,心儀猜他已經先走,便獨自穿過略顯空曠的酒店大廳,來到門外,果然看到門口停著車子,車前一抹熟悉的背影。

展心儀看見他,並未急著上前,心下感慨萬千,千思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豪門家怨,訴不盡的心酸眼淚,誰能看得透隱藏在光輝外殼下的糜爛,誰又能安慰得了兩顆破碎的心。

認識白石遠這麽久以來,展心儀第一次對眼前的人生出一絲心痛。

因為他是白石遠,所以他不能有弱點,他是所有人眼裏神一般的存在,甚至可憐到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四種情緒,他不能輸,隻能贏。

白石遠已經戒煙很長一段時間,為了橙橙的健康,他強迫自己戒掉了十多年抽煙的習慣,今夜卻煙癮複發,等著展心儀去拿包的空閑裏,一根接著一根的抽。

嫋娜地青煙淹沒了他俊逸的容貌,在清冷無色的月光下越發顯得仙鏡飄渺,展心儀隻看到他的側影,緊鎖的眉心隻有在吞雲吐霧的時候才有所緩解。

那樣的他,孤獨憂鬱,惹人心痛。

展心儀忍得很辛苦才忍住想張開雙臂抱抱他的衝動,回到他身邊,聲音不由自主放柔和:“走吧。”

白石遠猛吸一口煙,剩下一半的煙忽明忽滅,迅速燃成一團灰燼,簌簌地掉落在腳邊的地上,他吐了口濁氣,煙味嗆鼻。

展心儀自己主動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白石遠從另一邊坐進來,光線昏暗的車廂裏,四目相顧,默默無言。

車子駛上開往郊區的公路,月亮一路走一路追隨著他們,銀灰色的光芒在前麵帶路,展心儀一天兩次路過這條路,今晚才是第一次注意到路邊的風景,從高樓大少到枯藤老樹的變幻。

白石遠開得很快,車速一度飆到最高,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呼嘯而過,展心儀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剛毅硬朗的側臉,有好多問題卡在喉嚨裏,想問,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問,忍了又忍。

車子開到白家附近仍沒有減速,家裏的傭人提早打開大門,白石遠把油門踩到最底,橫衝直撞地闖進家中的院子裏,猛地一腳踩下刹車,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地麵劃出去近十米遠的距離後才驟然停下來。

展心儀係著安全帶,仍然受到慣性的牽引,整個上半身向著車前的儀表盤傾斜。

“白石遠!你瘋了!”展心儀好不容易穩住身子,臉色煞白沒有血色,轉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生氣可以,不要帶上別人的性命一起開玩笑。”

很顯然,瘋狂刺激的飆車也沒能讓白石遠痛痛快快地釋放,他麵色凝重,緊握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暴躁:“下車。”

“白石遠!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什麽!”展心儀失去控製般大喊,他真的不懂她為什麽生氣嗎?

“聽到了,下車吧。”他的聲帶變得黯淡嘶啞,有些有氣無力。

白石遠隻一味地催促展心儀快點下車,自己卻依舊手握方向盤,沒有要下車的意思。見他遲遲不動,展心儀也不肯自己下車,她怕自己一下來,白石遠又會把車子開出去飆車。

天黑光線不好,山路又崎嶇不平,出去飆車無異於找死,展心儀不能容忍他因為衝動易怒連自己的姓名都不顧:“白石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是,我是無理取鬧,我不懂事,所以請你下車,不要再管我。”白石遠負氣地低吼道。

展心儀更不可能下車了,索性雙手抱住胸前,坐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你不下去,我也不下。”

白石遠拿她沒辦法,這女人倔起來比他還難搞,很少服軟的他竟用帶著一絲絲哀求之意的聲音對她說:“你先下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展心儀這人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白石遠語氣一軟,她便也硬不起來,隻剩下對他的憐惜和心疼:“你還沒吃東西,先跟我回去吃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