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色深沉
溫若寧和楚無恨在掬愚閣一坐就是一下午,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些有的沒的,時間倒也就打發了過去。
窗外天色漸暗,楚無恨起身寬袖一拂,對溫若寧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吧。”
“嗯。”溫若寧點點頭,與楚無恨並肩走出掬愚閣。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在身後拉長,落日的餘暉為二人度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楚無恨唇角挽著一個淺笑,翩若驚鴻的麵容難得地寧靜安詳。淡紫綢麵的袍子裏透出銀色雲紋的鑲邊,優雅中卻隱約散發著慵懶的意味。
微風撫來,溫若寧抬手撥弄著垂下的發絲,白皙的臉頰映著淡淡的紅暈。眸若星辰,麵若芙蓉,溫若寧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讓她的無邪中更添了分嫵媚。
二人琴瑟和諧的身影引來路人的側目,人們竊竊私語,不住感慨著這一對恍若天人般的年輕男女。
溫若寧對於她和楚無恨之間難得的和諧渾然不覺,直到他們並肩進了楚無恨的院子,才從楚柔姝不善的目光感覺到些許的別扭。
楚柔姝在,碧巧自然也在,洛雲墨意料之中地早已離開。溫若寧掃了一眼院子,笑容漸漸在唇邊擴大,楚夫人雍容華貴的身影恰好也在這不大的院中。
溫若寧款款上前,低眉順眼地對楚夫人行了主仆之禮,楚夫人盯著溫若寧看了半晌,就在溫若寧覺得自己臉上幾乎長出花來時,楚夫人忽然收了目光,含笑讓溫若寧退下。
溫若寧聞言如獲大赦一般,招呼了碧巧便貓進屋裏去。她可不願親耳聽到楚無恨詆毀自己,她需要的隻是結果,至於過程,楚無恨無論將事情抹得多黑,她都不感興趣。
“碧巧,有公子和楚小姐陪著你,玩的可盡興?”溫若寧自己撈了口茶坐下來哧溜哧溜喝著,笑眯眯地問碧巧。
碧巧聽了溫若寧的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一是怪她說話不該主仆不分,二是怪她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小丫頭把嘴一嘟,道:“寧姐姐,您這一走倒好,公子是看不出不悅,可那位楚小姐卻立刻黑了臉,說是身體不適,下午早早就回了院子。”
“她欺負你了?”溫若寧好笑地看看碧巧,這孩子越來越沒大沒小,怕是要不把她這個姐姐放在眼裏了。
“那倒沒有,”碧巧癟癟嘴,“許是她念在姐姐和公子的麵上,也不好把火撒在碧巧身上。”
溫若寧淺笑著搖搖頭,說:“你恰恰說錯了。她若是一把氣撒在你頭上,我倒覺得有情可原。可現下她憋著忍著,卻有些麻煩。”
碧巧支著頭想了想,對溫若寧道:“難怪我覺得楚夫人到院子的時間和時機都十分湊巧,經姐姐這麽一說,或許楚小姐她……”
碧巧的話點到即止,她知道溫若寧懂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說下去。這樣一來,即便有的話被人聽了去,也難落下口實。
“人心最是難測,咱們又何苦為難自己。他人不動,我們就靜觀其變,省的去勞那份心。”溫若寧說罷,便起身去尋了遝紙,又拿來筆硯,準備羅列下自己想好的青樓名號,順便畫了舞台、道具、服裝的圖樣,讓左易拿去一一落實。
碧巧看著溫若寧忙前忙後地研磨,鋪紙,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溫若寧在自己心底潛藏已久的問題。
“寧姐姐,咱們這究竟是要做什麽呐?”
“開青樓,賺銀子。”溫若寧答得簡答,卻驚得碧巧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青,青樓?”碧巧咽了咽口水,顯然,這個詞匯在古代女子心中實在是遭到不能再遭。
“碧巧,我問你,”溫若寧順手把硯台推給碧巧,讓她幫自己磨墨,“如果一個人要在世上生存,最基本的是什麽?”
“衣食住行,缺一不可。”
“好,那我再問你,這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要銀子?”
碧巧搖搖頭,溫若寧接著道:“人隻要活著,就離不開銀子。試問,姐姐我現在一個一窮二白的弱女子,就算想買塊餅,都要開口向人要銀兩,這樣的日子,過得豈不煎熬?”
碧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碧巧似乎有些明白姐姐的用意了。”
溫若寧拿起毛筆,開始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起字來,一邊寫一邊繼續教育碧巧道:“天下間沒有免費的午餐,拿了別人的東西,欠了別人的情,都終究要還的。”
“修容不接受姐姐的幫助,也是怕還債嗎?”碧巧倒能夠舉一反三,溫若寧讚賞地點點頭,說:“基本同理。不過,我開青樓,並不單單隻是不想再向楚無恨拿錢,至於其他的原因嘛,”溫若寧撚起手中的紙,吹了吹,道:“往後再慢慢講給你聽。”
“看看,這些名字如何?”溫若寧獻寶似的把紙放在碧巧麵前,碧巧認真地看過溫若寧的每一個字,最後又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好嗎?”溫若寧一把抓過寫滿鬼畫符的紙,隻見滿篇充斥著“麗春院”、“怡紅院”、“宜春院”、“麗香院”、“醉紅院”此類的字眼,儼然一個青樓妓院大百科。
“確實不夠雅,”溫若寧敲著下巴,想了想道:“須得取一個既雅致,又浮想聯翩的名字,才夠得上我溫老板的級別。”
“溫老板認為,瓊琚閣如何?”聲音一到,楚無恨的人便也就進了門來。
溫若寧看到楚無恨,罕見地心中沒有厭惡之感,隻是托著腮想了想,道:“瓊琚,美玉也。以美玉喻美人,倒是不俗。”
“名字既然定下來,溫老板便可著手挑選閣中姑娘了。”楚無恨不客氣地在桌邊坐下,自顧自地沏了杯茶。
“哦?公子你這麽快就同夫人談妥了?”溫若寧挑眉看看楚無恨,心說撲克臉指不定怎麽毀的我呢,竟然讓楚老妖婆這麽快就點頭同意。
“楚夫人說你既然跟了我,就算是楚家的人,挑幾個如意樓的姑娘去撐場麵,這點麵子她還是肯給的。”楚無恨淡淡說著,溫若寧卻嘴角抽搐,險些暴走。
“勞煩你知會秦媽媽一聲,明兒早起我就去東閣挑人,少則十個,多則二十。既然我是你楚家的人,就賞分薄麵讓我喜歡幾個便帶走幾個罷。”溫若寧接過楚夫人賜下的天大麵子,來個獅子大張口,比比誰的臉皮更厚。
“既然楚夫人應下此事,就不會再與你計較,樓裏的姑娘任你挑選。”楚無恨此時儼然一副狗腿子嘴臉,讓溫若寧恨得牙癢癢。
“公子若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還要工作。”溫若寧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顯然忘記了自己所處的地盤原本就是楚無恨的。
“如此,我便不打擾了,晚安。”楚無恨優雅地起身,似是也忘記了此處是自己的臥房一般,就那麽悠哉地退了出去。
楚無恨反手合上溫若寧的房門,幽黑的眸子映著月華,宛若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他身形一展,躍上屋脊,足下輕點,衣袂破空之聲傳來,楚無恨便已掠出小院。
片刻後,楚無恨輕飄飄落在城外的一片竹林之中。清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楚無恨長身玉立,淡紫的袍子上纖塵不染,如玉的麵龐上,自有一種王者睥睨天下之感。
竹葉輕響,一個黑衣女子飛掠而來,單膝跪在楚無恨身前,恭聲道:“公子。”
“免禮吧。”
“公子交代的事情已經查清。”黑衣女子聲音略有沙啞,她低垂著頭,如瀑的黑發下一張猶如地獄羅刹般的麵容毫無表情。
“如何?”
“現在的宜城齊家便是曾經的高太醫家眷,隻是高太醫已被人毒害,當年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齊家人並不清楚。”
“又是一個死無對證,”楚無恨鳳目微眯,似是自言自語般道:“白素,以你之見,此次事情可有不妥之處?”
白素低頭想了想,道:“屬下認為,此事一半虛,一半實。”
“怎講?”
“實是為屬下方才所說之事,虛是為公子所疑之事。”
“你說的不錯,”楚無恨點點頭,道:“幾年來,我們一直被牽著鼻子走,卻找不到牽頭那人,繞了大半個皇朝,消息收到不少,卻無一可用。”
“那麽,公子的意思?”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懷疑那人,你想辦法去查,舉事前我勢必要知道結果。”
“是,屬下明白。”
竹葉又是一陣輕響,白素鬼魅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楚無恨負手而立,麵上靜如止水,卻不知心裏在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