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解之毒

院子裏,左易抱劍坐在榕樹枝上,看著不遠處緊閉的房門唉聲歎氣,同情心如黃河水一般泛濫著。而他同情的對象溫若寧,卻和碧巧把自己宅在屋子裏,打了一下午撲克牌,玩的不亦樂乎。

她們二人手裏的這副紙牌是溫若寧在楚無恨回如意樓前,命令尚門神去製作的。說來也怪,尚門神對溫若寧是尊敬有加,且不說她的奇怪要求都會答應,就算是溫若寧大手大腳地花他錢也從不吝嗇。

回想起那十幾天的金絲雀生活,溫若寧竟然開始有些懷念。雖說那時被限製自由,可心裏還是輕鬆的。而現在,盡管可以隨意出入,但卻像是坐牢一般,始終覺得身上背著一塊沉重的大石頭。

“寧姐姐,你餓不餓?”碧巧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正準備出牌的溫若寧。

溫若寧收住手中的牌,看看碧巧粉撲撲的小臉,笑道:“被這麽你一問,倒真是餓了,不如……我們吃飯吧?”

“是,碧巧這就去準備。”碧巧歡呼一聲,便起身飛快地走出屋子。

溫若寧頷首淺笑著,想起她剛認識洛雲墨時,騙他去吃早飯的情景,他那時一定也洞察到是她餓了吧?

洛雲墨,溫若寧甩甩頭,怎麽又想起師傅了?溫若寧鬱悶地掰著手指,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想起林博文的時間越來越少,而想起洛雲墨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博文,溫若寧摸摸自己的心口,心中那一份若有似無的釋然,那種忘卻了的淡漠情緒,讓她隱約覺得難過。

“一個人發呆時的表情也可以如此豐富嗎?”月白色身影一閃,洛雲墨已然坐在溫若寧身側。

“洛,洛公子師傅?”溫若寧看著眼前熟悉的如玉麵容,喜悅在心底一圈圈漾開。

“聽張一說你今日到濟仁堂去了?”洛雲墨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是啊,可是你不在。”溫若寧癟癟嘴,低頭看著手裏的紙牌。

“聽這語氣,倒像是在責怪師傅了?”洛雲墨語氣中流露出的寵溺讓溫若寧心頭一暖,眼前飄過林博文溫柔的臉。

“我有那麽小心眼嗎?”溫若寧輕笑,說:“不過既然師傅已經來了,那就留下陪徒弟吃頓晚飯吧。”

溫若寧與洛雲墨之間輕鬆而溫暖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落進房外楚無恨的耳中,他本是想來瞧瞧溫若寧的情況,卻恰好看到這溫馨的一幕。

而房中的洛雲墨也並不是沒有察覺到房外有人,隻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人是楚無恨,他也就樂得裝傻,讓楚無恨將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楚無恨轉身施展輕功掠上牆頭,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飄忽不定,唇角勾起諷刺的笑。

“公子,寧姐姐,吃飯了。”碧巧手拿托盤笑著走進屋內,對於洛雲墨的出現略有詫異,但說出的話卻讓人聽來再自然不過,仿佛洛雲墨就該出現在這間屋子一般。

“寧姐姐?”洛雲墨疑惑地看著溫若寧,又掃了一眼正在擺放碗筷的碧巧。

“是我讓碧巧這麽叫的。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尊貴的人,何苦頂著一個小姐的頭銜,倒不如與碧巧姐妹相稱來得舒服自在。”溫若寧巧笑嫣然,隱瞞了碧巧改變稱呼的真正的原因。

“如此也罷,這般外人聽來也難挑出不是。”洛雲墨隨口接了溫若寧的話,卻讓溫若寧一怔,原來他什麽都明白。

“好餓,洛公子師傅,咱們吃飯吧。”溫若寧摸摸自己的肚子,對洛雲墨說。

“好。”洛雲墨雲淡風輕地笑著,眸子裏那分淩厲藏得極深極深。

洛雲墨對於溫若寧要求碧巧與他們同桌吃飯之事,並未作何表示。這個女子不同於常人的思想和舉動,他早就習以為常。洛雲墨曾試圖問過楚無恨,溫若寧來自何處,楚無恨卻隻是笑而不答,叫他不必擔心。

“溫姑娘,今夜月色極好,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吃過晚飯,洛雲墨看著碧巧收拾碗筷,對著溫若寧道。

“好是好,不過楚無恨這巴掌大的院子怎麽散步?”溫若寧托著下巴看了眼外麵一眼就看到頭的院牆說道。

洛雲墨莞爾一笑,說:“自然不是在這裏,我們去平湖看看,好不好?”

“平湖?”溫若寧皺了皺鼻子,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洛雲墨的晚上。洛雲墨看著溫若寧,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溫若寧說:“好,我們就去平湖。”

溫若寧交代了碧巧留在如意樓,就同洛雲墨兩人坐著馬車離開了如意樓。上次溫若寧一個人瞎走瞎逛倒不覺得平湖遠,這回坐了馬車才發現其實從如意樓到平湖還是著實有段距離的。

“上次冒冒失失地跑到這裏來,竟然沒發現原來湖邊的景致如此美妙,真是令人心曠神怡。”溫若寧和洛雲墨漫步在環繞著綠柳的湖邊,忍不住一片感慨。月色下的平湖顯得格外靜謐,泛著淡淡光輝的湖麵讓人看著心裏愈發平靜。溫若寧呆呆地看了會兒寬廣的湖麵,突然覺得人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算一步,想到這,心中原本的鬱結之氣便一下子消散得幹幹淨淨。

“溫姑娘今日來濟仁堂,可是有事?”

溫若寧聽洛雲墨問起,癟了癟嘴,說:“今天是楚無恨還我自由身的第一天,我當然要出去逛逛了。隻不過出了門才發現我根本沒地方可去,走著走著就到了濟仁堂,本想進去找師傅說說話的,可是張一說你不在,我隻好回了如意樓。”

洛雲墨無奈地笑笑說:“以後若是悶得慌,隨時歡迎你來濟仁堂。”

“若是我去了,你又不在,那如何是好?”溫若寧側著頭問洛雲墨,月光下的表情並不真切。

“即使我不在,你也可以留下喝杯茶,看看書。”洛雲墨頓了頓,接著道:“你在我那兒,無恨該是放心的。”

聽著洛雲墨的話,溫若寧心裏咯噔一下,咬了咬嘴唇,說:“洛公子師傅,我和楚無恨……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麽?是知道你嫁給他,還是知道你是他的通房丫頭?”洛雲墨說罷饒有興趣地看著溫若寧,等著她的回答。

“他是這麽說的?”溫若寧的表情瞬間就蔫了下去。

“話是他說的沒錯,不過,你不想補充些什麽嗎?”

“補充?”溫若寧搖搖頭,說:“那不是越描越黑。”

“無恨雖是向我坦白了你們的關係,但對你的身世來曆卻隻字未提。盡管我曾好奇過,但他不說,我也懶得去問。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埋怨他,也一定有無數個疑問。可是,我必須提醒你一句,如意樓內,你真正要防的人,並不是無恨。”

溫若寧點點頭,說:“謝謝公子提醒我,我一定謹記在心。”其實溫若寧心裏何嚐不明白,與其說楚無恨是她的敵人,不如說楚夫人是她的敵人更確切些。

洛雲墨想了想,說:“溫姑娘不妨試著放鬆心情去回憶一下過去的事情,或許你恢複了記憶,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難道就沒有可能借助藥物讓我恢複記憶嗎?”失去的那部分記憶是溫若寧最大的心結,記不起來那些過去,她就隻能被楚無恨牽著鼻子走。她不願借楚無恨之口知道自己過去的事,一來是自己別扭的心情無法接受,二來也怕楚無恨隨意篡改了過去的事來騙她。

“也不是完全沒有,”洛雲墨猶豫了一下,說:“我查過醫書,像你這種情況,若想恢複記憶,就需用一種毒。”

“毒?”溫若寧下意識地問出來,沒想到恢複記憶經要用這麽糟糕的方法。

“一種至陰至寒的毒藥。”

“那吃了會有什麽副作用?”

“副作用?”洛雲墨一愣,不知道副作用為何意。

“就是吃了之後會怎樣?會死嗎?”溫若寧急急地問,如果吃了就得去閻王那報道,那她寧願一直失憶。

“不會死,隻不過會讓你的體質變得陰寒至極,承受不了過剩的陽氣,自然也就不能成親。”

“啊?”溫若寧眼睛瞪得老大,這算什麽毒?既毒不死人,也無法造成殘疾,隻不過是讓人一輩子當光棍而已,跟印象中的毒藥實在相去甚遠,溫若寧側了側頭,問:“那有沒有解?”

“無解,”洛雲墨麵色平靜如湖水一般,說:“天下無解之毒甚少,此毒就為其一。”

“如果我堅持嫁人呢?”溫若寧不依不饒地追問。

“除非你們夫妻二人不同房,否則娶你之人必死無疑。”洛雲墨笑眼彎彎,接著問道:“溫姑娘可要以此法恢複記憶?”

不同房?溫若寧掛著滿臉的黑線,擺擺手說:“不了,這毒實在太過奇怪,我暫時接受不了。”

洛雲墨看著溫若寧避之不及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洛公子師傅,你是不是故意的?”溫若寧終於嗅到空氣中那一點點戲謔的味道。

洛雲墨不置可否地笑笑,把話題牽向一邊,說:“若是姑娘不介意,以後可以叫我雲墨。”

溫若寧聞言,嘻嘻一笑,說:“師傅畢竟是師傅,徒弟怎能直呼師傅名諱呢?”

“你的心思從未在鑽研醫術上,我也就算不得什麽師傅了。”洛雲墨一句話正中靶心,說的溫若寧有一瞬的臉紅。

“博覽群書,總不是壞事,”溫若寧嘿嘿笑著說:“既然洛公子師傅變成了雲墨,那溫姑娘徒弟也得變變了不是?”

“寧寧。”洛雲墨看著溫若寧得意洋洋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吐出兩個字,卻引得溫若寧一愣。

究竟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了?從前林博文總是寧寧,寧寧地叫著,可林博文明明才走了不到一年的時間,為什麽自己卻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甩開不愉快的記憶,溫若寧燦爛地笑著,甜甜地叫了聲“雲墨”。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洛雲墨抬頭看看漆黑的夜幕,對著溫若寧說。

“嗯。”溫若寧順從地點點頭,她確實有些累了,兩人繞著平湖走了一大圈,實在是鍛煉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