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箭--節九

傑拉德長老緩緩地走到蘭瑟身邊,伸出一隻手掌顫巍巍地撫摸著蘭瑟銀白色的長發,用低沉的聲音道:“孩子,你沒有錯,你做的很對,你救了小克莉絲,你救了小艾羅德瑞克,你還救了卡莉婭、佩裏、奎林、安德利安。你救了這麽多的孩子,他們都是寒槍部落未來的希望,是你拯救了寒槍部落,我們每個人都為你而驕傲。但是,孩子,仇恨的種子隻會帶來更大的仇恨,最後仇恨的火焰會燒毀一切。要是我們殺了這些人類,那我們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蘭瑟止住了恫哭,忽然間猛地站起身來,長槍已經一下子從背後擎到了手上,烏黑的槍尖直指著人類戰俘厲聲道:“卑劣的人類,寒槍部落最後的影武者--蘭瑟向你發出挑戰。選擇你的武器,來一場公平的決鬥。”

零點剛好站在戰俘的最前排,長槍烏黑的槍尖泛著森冷的寒意,槍尖距離零點的麵門隻有一尺之遙。

零點一下子如同石化一般渾身僵硬地定格在了原地,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看眼前烏黑的槍尖,零點確定自己沒看錯,蘭瑟確實是在向自己發出挑戰,原本雀躍的一張臉瞬時變得慘白。

“我,我,哇。。。。。。好漢饒命啊。”

“這是一場公平的決鬥,別浪費時間,快選擇你的武器。”

“我不打,我認輸,我投降,好漢饒命啊,你們不能殺害俘虜。”零點大聲哭喊著,兩隻手高高舉起,身子使勁往其它戰友身後縮了縮。

“我是在對你發出挑戰,你這個懦夫,像個戰士一樣地戰鬥吧。”

在亞述人之間,一對一的單挑或許被認為是最為公平的決鬥方式,但零點顯然不這麽想。開玩笑,對方是敢隻身一人挑戰一支機甲小隊的超級**,零點除了嘴皮子厲害一點名字有殺氣一點外,其它方麵實在乏善可陳,蘭瑟就算是赤手空拳,捏死零點也不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就算給零點一台機甲他也未必敢應戰。

可能對一個心高氣傲的亞述戰士來說,拒絕一場公平的決鬥是不可想象的,何況蘭瑟還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對一個戰俘提出決鬥。

但零點不是亞述人,和心高氣傲也扯不上半點關係。

“對,沒錯,我是懦夫,你為什麽要挑戰一個懦夫?你就隻會欺負懦夫嗎?你就這點本事嗎?你不要臉。”零點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強項,幹脆甩開了膀子大罵。

“你。。。。你。。。。。你這個。。。。你這個。。。。。。。”蘭瑟這種經常跟人動手的人大概很少跟人動口,跟零點嘴皮子交鋒隻一個回合下來即遭慘敗。蘭瑟的臉一下被氣得煞白,一口氣幾乎緩不過來,他大概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對手。

蘭瑟嘴巴張了半天也沒想出用什麽惡毒的詞匯來詛咒零點,眼看差點就要背過氣去,零點馬上一矮身鑽入戰俘群中不見了蹤影。艾蕾莉亞輕輕拍打著蘭瑟的後背,和另外一個戰士一起連拖帶拽地拉著渾身發抖的蘭瑟走了開去。

傑拉德揮了揮手示意守衛們將籬笆門打開,對著戰俘們朗聲道:“回去吧人類,告訴你們的長老,亞述人隻想要安靜地生活,我們不想要戰爭。但是如果你們人類想要戰爭,那麽亞述人將奉陪到底。”

隻見獸王-克裏斯安在一旁道:“有個人曾經說過,亞述人不是好戰的民族,亞述人不求戰,隻應戰,但是這並不表示亞述人懼怕戰爭,並不表示我們會一退再退。如果你們人類還是一意孤行執意侵略,則亞述人地不分東南西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不戰至最後一人,這場戰爭決不會平息,而你們人類決不會是最後的贏家。”

克裏斯安的話語鏗鏘有力,引得周圍的亞述人一片附和聲。

籬笆門被打開了,人類戰俘互相攙扶著一個個魚貫而出,在走過傑拉德長老身邊的時候,戰俘們依次向著這位白胡子長者行了個禮。

淡水河邊早已經準備好了幾艘小木舟,戰士們依次登上小木舟順水漂流而下。

安德烈是最後一個走出籬笆的,但安德烈並沒有和其它戰俘一起登上小木舟,而是望著艾蕾莉亞遠去的背影大聲道:“安東尼到底是怎麽死的?是誰殺了他?你知道誰是凶手,為什麽不告訴我?”

艾蕾莉亞沒有回答。

“在知道凶手是誰之前我是不會走的。”安德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你瘋了?”零點在一旁使勁拽著安德烈,安德烈一把推開了零點的手,倔強地望著艾蕾莉亞漸漸遠去的背影。

“真是瘋子,你可不要後悔。你和你老相好雖然有一腿,可是她不見得救得了你的小命,而且你沒看到那個白頭發死鬼恨不得生吃了我們嗎?”零點低聲咒罵了幾句,逃也似地跳上了一艘小木舟。

“你要找的凶手不在這裏。”

艾蕾莉亞應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安德烈目送著最後一個人類戰俘登上小木舟,簡陋的小木舟匯合成一條直線順著淡水河而下,載著戰俘們返回基地。

待到所有的小木舟都消失在視野盡頭,亞述人也陸續開始動身了。亞述人行進的方向剛好和人類戰俘相反,村裏的男女老少結伴走進村落後的密林深處,甚至連一些在戰鬥中受了傷的亞述人也都互相攙扶著跟上行進的隊伍。不一會兒功夫整個村落的人竟然走得一個不剩,再也沒有人去理會孤零零的人類戰俘安德烈。

亞述人的舉動讓安德烈萬分不解,一個數千人的村落竟然在片刻之間走了個精光,難道他們打算放棄這個村落遷徒到別處?但是為什麽沒有人收拾行囊?安德烈決定跟上亞述人的隊伍看個究竟。

安德烈的傷雖然不算重,但是每走一步都會引起頸部以及燒傷部位的劇烈疼痛,安德烈隻能咬咬牙忍住,燒傷部位的疼痛感應該是個好現象,至少說明這些部位的皮下神經並沒有壞死。

亞述人的目的地是隱藏在密林深處的一片開闊地帶,這是一片占地非常開闊的緩坡,坡下是茂密的叢林和險峻的山穀,坡上光照充足。緩坡被分割成涇渭分別的兩個部分,下坡的一半是平整的草地,位於上坡的一半則是茂密的樹林,兩部分界線分明就像是刻意劃分的一樣。上坡部分的樹林中分成幾種不同的樹木,大多是些雲杉龍柏之類的直木,這些樹木看上去比別處的要高大得多,而且排列得非常齊整,就像是有人像擺放棋盤一樣刻意將他們布置了一番。樹林之中夾雜著茂密的花叢,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花朵開得枝繁葉茂,這裏的花也似乎比其它的地方開得更加豔麗,每一朵花瓣都在努力地綻放自己最美麗的一麵。

足有數千名亞述人聚集在這片緩坡上,開闊的坡地一下子變得相當擁擠,除了霜箭部落之外似乎還有來自其它部落的亞述人。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同一件事情,成年人安靜地在緩坡上栽種樹苗,孩子們則在剛種下去的樹苗旁邊栽種上一些花草,每個人都在一絲不苟地重複著同一件事情,就像正在從事著一件世上最崇高的工作。

每一顆小樹苗都被栽種得非常整齊,緩坡的坡頂處樹木最為高大,低處的則要略矮一些,這種落差一直延伸到這些剛剛栽上的樹苗,看上去極有規律,原來這片緩坡上所有的樹木都是一輩輩的亞述人人工種植的。

坡地上聚集了這麽多人,但是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連小孩子們也不再嘻鬧,異常乖巧地給栽種下去的樹苗和花苗澆水。

安德烈還是聽到了一些聲音,從風中飄來了一陣輕微的哭泣聲,一些亞述人在剛剛栽下的樹苗旁邊輕聲啜泣著。

安德烈一下子明白了,這不是一片普通的樹林,這裏是亞述人神聖的墓地。每一顆樹下都是一個戰死的亞述人,死者的身軀將化作這些樹苗的養分,最後與樹苗一起長成參天的大樹。這片密林中的每一顆樹上都依附著一個亞述戰士的靈魂,他們世世代代俯視著腳下的這片土地,護佑著棲息在這片土地上的族人們。

這裏埋葬著的,是亞述人不屈的戰魂。

最後一個坑位上也已經被栽上樹苗,一個亞述長者蹲在新栽下的樹苗邊,輕輕撫摸著剛剛綻放出的嫩芽,口中輕聲念叨著:“孩子,你終於可以安靜地休息了。”

微風拂動著樹林發出沙沙的摩挲聲,亞述人相互依偎著靜靜地站在樹林前,傑拉德長老走到人群麵前,麵向著如波浪般起伏的樹林朗聲念誦道:“世界啊,我們在您懷裏生生死死,我們的苦樂在您身上自然舞動,您是我們的家,亙古自今,我們永遠珍惜您。願您,化為那夢中的淨土,在那平等無私的家園,有那溫暖慈愛的笑容,我們擁抱著您的翼盼,堅定不移。大地之靈啊,我們深信,流淌著鮮血的土地是汙穢的,切莫任意展露您黑暗的一麵。我們要讓您的一方一土,成為和平良田,萬千幸福的果實,自由芬芳,圓滿成熟我們無盡的期望。孩子們,大地見證了你們英勇不屈的內心,安息吧,在那彼岸,大地之靈會擦去你們眼中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