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節十三

延綿近十公裏的護城牆之上已無淨土,每一刻每一秒每一個城頭都在承受著減員,後勤民兵的傷亡更是大得驚人,彈藥供應變得越發困難,防線的火力強度已大不如前。

紅色和綠色的**交匯在一起四處流淌,將腳下的每一寸地方都染得濕滑難行。

“老不死,我沒彈藥了,你還有嗎?”四眼從地上撿起幾個彈匣,又懊惱地遠遠扔了開去,每個彈匣都已經空空如也。

“打完這個就沒了。”老不死的一條腿已經染成了紅色。

“我這還有一個。”趙八樓從身上摸出一個彈匣扔了過來。

“該死,彈藥怎麽還不送上來。”郵差大聲咒罵道。

沈浪轉身往城牆跟處望去,幾個搬運彈藥的民兵遭到了兩隻穿越防線的劫掠者的襲擊,頭顱和彈藥叮叮當當滾了一地。附近的幾個市民正從家中跑出來,他們無暇顧及滿地亂滾的頭顱,隻是匆匆忙忙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彈藥快步跑上城牆。有一個瘦弱的男子將一隻偷襲的劫掠者從空中拖到了地上,渾身鮮血淋漓地翻滾著和劫掠者扭打在一起,一個婦女在一旁哭喊著,手持著一塊石塊一下一下地往劫掠者的背上砸落。

遠處有幾個市民正在虔誠地作著禱告,他們對血腥的戰場充而不聞,隻顧緊閉雙眼念誦著禱文,直到劫掠者將他們的腦袋一個個地削掉。

比蝗蟲還要密集的劫掠者大軍已經越過了城牆,飛進了城內,它們快速地振動著翅膀在空中劃出一條條漂亮的弧線,揮舞著兩把鋒利的剃刀四處收割著生命。

城內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戰鬥。

本在二線待命的商會自衛隊和城防軍早就已經登上了城牆,但戰鬥人員還是嚴重不足,整條防線搖搖欲墜,一些身無片甲的民兵也拿起武器衝上了牆,他們的血肉之軀在蟲子麵前如同紙片一般脆弱。

有人正在城牆下集結起一些十幾歲的小孩和白發的老人,幾乎所有還能走動的人都被發動了起來,他們將被作為最後的預備隊。幾個傭兵將剛剛從戰死者手上收集過來的武器塞到他們的手裏,甚至連槍支上殘留的斑斑血跡都來不及清洗,一名戰士正在聲嘶力竭地向他們訓話。

“不要害怕,不要後退,不要把後背留給敵人,你們手上的武器是你們最好的朋友。你們隻管扣動扳機,向前,向前,再向前。”

沈浪身上的裝甲已被腐蝕得破爛不堪,幾乎每走動一步就會掉一塊零件,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傳來陣陣劇痛,也分不清是蟲子造成的傷口還是裝甲碎片卡進了皮膚裏。

一隻刺蛇沿著同伴的屍體一路暢通無阻地遊上了城牆,剛好橫擋在了沈浪麵前。這隻刺蛇差不多和沈浪一般高,尖銳的口器一縮一張之下,一道綠箭筆直地飆向沈浪胸前,黏液一接觸到胸口,胸甲上立刻滋滋作響隨之泛起許多氣泡。但想象之中的骨刺刺入肌肉引起的疼痛感並沒有傳來,沈浪低頭一看,原來射中自己的這道酸液之中並沒有包裹著骨刺,這隻刺蛇的骨刺早已經在激烈的戰鬥中射完了。

“去死!”沈浪怒吼著狠狠一腳正踹在刺蛇的胸口,將刺蛇踹得淩空飛起又重重地摔倒在地。沈浪又猛地在它胸腹間踏上一腳,刺蛇的胸口發出一聲清脆的骨骼迸裂的聲音,痛得直叫喚,瘋狂地揮舞起前肢演化而來的兩把砍刀,正斬在沈浪的腿甲上發出叮當一聲響。刺蛇的上肢力量並不大,其揮舞砍刀的威力遠不能和剔骨鐮相提並論,砍刀揮出時,一梭子彈已經射爛了它的胸膛。沈浪一直將一匣子彈打光,打得腳下的怪物已看不出形狀,又掏出手槍將它的腦袋射成了爛西瓜。

身上的胸甲被酸液快速地腐蝕著不斷地冒出氣泡,不多久已經爛出了一個大洞,沈浪索性一把將裝甲撕了下來,隻剩下一頂頭盔還套在頭上。

一個戰士雙手緊緊在扒在一輛坦克上,他的下半身被一隻衝上城牆的剔骨鐮齊腰切斷,但他的兩隻手依舊緊緊地攀在坦克車上不肯鬆開,就像一個快淹死的人死死地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的腸子從腹腔一直拖到了地上,口中不停地哭叫著。一個傳令兵剛好從這裏跑過,掏出手槍在戰士的腦袋上補了一槍,哭叫聲終於嘎然而止。

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跑到達維堅科身邊,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般哭喊道:“團長,南邊的弟兄們傷亡慘重,我們要怎麽辦?”

“怎麽辦?要麽撐住要麽死,還能怎麽辦?”

“我們已經撐了太久了,好多傭兵團都被團滅了,我們的弟兄們也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已經沒幾個能走動的了,蘇萊曼副團長也死了。我們就快要撐不住了,援軍呢?援軍在哪裏?”

“你去告訴瓦西裏,從現在起他就是副團長了,在援軍來之前他媽的一定要給我頂住,不然我親手斃了他。”

“瓦西裏剛剛已經戰死了。”

“那就費爾南德斯。”

“費爾南德斯身負重傷,眼睛也瞎了,已經被抬下去了。”

“那你沒死也沒瞎吧,現在起你就是副團長。要是讓一隻蟲子衝進來,不消蟲子動手,我親自剁了你。”

達維堅科的機甲已經四處冒煙,前胸後背處都被腐蝕得不成樣子,一條手臂都快要掉下來了。達維堅科狠狠地一腳踢開身前的防護罩,縱身跳出了機甲,他的半邊身子上沾上了綠色的黏液,發出皮肉被燒焦的滋滋聲音。達維堅科一把脫下沾滿黏液的衣服,露出一身交錯糾結賁張的肌肉,任由自己全身暴露在蟲子的火力之下,氣勢洶洶地向著沈浪走來。

一隻劫掠者眼見有機可乘,猛地一振翅膀徑直向達維堅科俯衝下來,一對剃刀準確地削向達維堅科的頸部。達維堅科有如一頭暴熊一般暴跳而起,一把拽住劫掠者鋒利的前足,將劫掠者從空中猛地摜向地麵,又“砰砰砰”重重的幾拳將劫掠者的腦袋砸了個粉碎。

“強援呢,強援在哪裏?”達維堅科聲嘶力竭地朝沈浪吼著,臉龐因為憤怒而扭曲,一隻手掌被劫掠者的剃刀割得鮮血淋漓。

“他們會來的,一定會來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沈浪想用盡量大的聲音回答他,但話說出口時卻輕不可聞。

達維堅科用滿是鮮血的手掌一把抓過沈浪的領子,盯著沈浪的眼睛暴跳如雷地道:“老子的弟兄們眼巴巴地盼著強援,盼得人都快死光了,卻連一個援兵的影子都沒見到。老子不要什麽狗屁強援了,老子現在就殺了你,老子要你去地下向他們解釋。”

沈浪根本無力辯解,也不想辯解,心灰意冷地閉上雙眼,等待著槍聲在耳中響起。

槍聲沒有響起,卻聽見一個熟悉而冰冷的聲音道:

“回你的陣地去,現在。”

沈浪睜開眼睛,卻見一柄漆黑的短刀已經無聲無息地抵在了達維堅科的咽喉。

達維堅科緩緩地側過臉瞧著這個用刀抵住自己咽喉的人,忽然頭迅速往後一仰,一隻手飛快地從腰上掏出一支手槍。

一道柔和的光芒亮起,一支短矛從易淩心手中閃電般穿出,如穿花引蝶一般刺穿了達維堅科剛剛掏出來的手槍,將手槍像糖葫蘆一樣串在了矛身上。與此同時那柄漆黑的短刀依舊如影隨形地緊緊抵著達維堅科的咽喉。

“我叫你回去,你沒聽到嗎?”

達維堅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開了沈浪的領子,斜眼看著那隻握著黑色短刀的小巧的手掌道:“你就是那個大戰邪羅刹的冰藍之心?你很好。”

達維堅科用一隻手緩緩地推開架在咽喉上的短刀,一字一頓地對著沈浪說道:“老子的人要是死光了,我就先打死你再打死我自己,我一定會讓你陪著我去地下跟眾位弟兄道一聲歉,我發誓!”

達維堅科怒目圓睜狠狠瞪了易淩心一眼,扔下沈浪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陣地,在沈浪的胸前留下了一個鮮紅的手印。

“浪哥,援軍真的會來嗎?”趙八樓看著達維堅科光著膀子的背影問道。

“會來的,一定會來的,安德烈不會騙我的。”沈浪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趙八樓抬起頭努力望向視線所及的最遠處,那裏的天際與地平線融為一體,可是除了赤褐色的蟲子之外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