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羅枻長刀一出,猛的向樹上的人砍了過去!

競秀隻來得及讓身體以一種刁難的柔軟度向後仰去,刀鋒擦過他的臉,一陣生疼。再不敢大意,蹬著樹幹提氣一躍,踩著一枝小小的樹枝,笑道,“好險好險,差點被你削沒了鼻子!”

沒等說完,又眼見著羅枻第二波攻擊砸麵而來。身體靈巧一轉,兩個人圍著樹頂追打。

樹下的東方雲難過的揉揉酸疼脖子,仰著頭真是件累人的事情啊。撿了個幹淨的地方,東方雲一屁股坐了下去,閉上眼睛假寐。

競秀已經被逼的逃到了地麵上。隨手撈起地上一個屍體,擋住羅枻的刀。口裏忙忙的道,“這位仁兄……嗷!你急什麽?”屍體被砍成兩截,競秀有一瞬的呆滯,左右手拿著屍體的上下身,愣了……然後才猛的扔到地上!

羅枻卻真的是打出了興趣。他已經很久沒有遇上這樣的對手。很久了,久到都忘記了上次這麽酣暢淋漓的交鋒是什麽時候。

可是,羅枻心裏還是有怒氣的,這眼前的男人隻是不斷的笑著,或者胡亂嚷嚷,連一點認真的架勢都沒有,甚至連武器都沒有拿出來。也許這人沒有武器,但是,看著這人這樣的表情,無論誰都忍不住會生氣吧。

“或許你是不出世的高手,而我不知道。但是,還請你尊重我。亮出你的武器吧。你總該知道,我們不能留著你。”

羅枻認真的說著,放下刀。後退一步。

競秀聽他這樣說,也神色正經了起來。但這人從來都是妖孽的性子,正經起來也不是那麽令人舒服。競秀彈彈衣服上虛有的塵土。聳肩一笑:

“走的匆忙,我那把劍落在家裏了。”他臉上尚有淡淡的笑容。但是這在羅枻看來卻並不是這樣,然而羅枻終究是深沉慣了的,隻是輕微的皺了皺眉毛,一雙墨黑的眼睛微微眯著。

其實競秀這話倒是實實在在的真話,他那時正是被皇甫衍妍嫌棄,分外不待見的時候,有一個保護三皇子進京的任務,他不猶豫的就去了。臨走時皇甫衍妍抓起他的劍正追著他打,他哪裏敢去回手搶奪,隻好委屈的跑了。還被千崖還一陣戲謔。

“在下競秀。初來大雍不久,無名小輩,當然不會被東方教主和樓主您知道。”

這話被競秀淡淡的說出口,另兩個男人卻都是深情凝重了起來。東方雲雖為一教之主,但是極少在江湖上露麵。而羅枻,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鎖煙樓樓主的身份。大部分的人還都是以為,羅枻不過是東方雲手下的下屬罷了。羅枻把刀架在肩上,“哦?你倒是知道我們。”心裏卻暗罵東方雲,這是接的什麽破生意,連出手都沒有呢就被人看出來了。

“你是宮裏的人?”開口的是東方雲。他是在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從樹底下站起來的。來到羅枻身後,不鹹不淡的問。

競秀摸摸鼻子,“嗯,是的。怕二位心裏嫌棄,所以沒有坦白。但是,我是。”

東方和羅枻看他這樣坦率的承認,自己反倒覺得有點不大氣了。畢竟這也沒有什麽,各自有個人的活法。而且這樣的人,也看不出那些尋常宮廷走狗那種愚蠢的脾性。

東方雲在這時倒是體現了他武林霸主的氣場,刹那間整個人都不同起來。羅枻稍稍後退了一步,競秀挑眉,看出了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那麽現在要競秀來看,應該怎麽辦?這人我們已經殺了”雖然殺錯了,但是東方雲知道,隻要有一個人活著,就算是一個侍衛,他跟羅枻就逃不掉刺殺皇子的罪名。

但是,他很有信心這事可以用別的方法擺平。

競秀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他本來是不在意的,因為這並不管他什麽事。說白了他隻是皇甫衍妍的侍衛,如今他的主子擔著個皇後的名頭,他才在身份上標注著“宮廷”這樣的修飾詞。從始至終他該負責的隻有一個人而已。況且那個人,競秀想起了自家主子,她應該懶得管這些事情吧。那個人,可是懶得可以呢。

“好說好說,我們何不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順便交個朋友?”競秀大方的說道。看著東方雲。

東方雲頂著一張死人臉,湊上去,“好啊好啊,朋友好!”

羅枻看的不可置信,眼睜睜的看著那倆人勾肩搭背的往那棵跟他們已經很親密的老樹底下走去。

羅枻暗恨物以類聚,隻得抬腳跟著。

於是那棵老樹下,就隨地坐著三個大男人。隻是都不是那麽講究的性子,就算競秀此人有點怪癖,也不計較。所以三個人竟然真的像是在聊天一般。

“什麽?你已經來大雍國兩年了?哎呀呀,你怎麽會忘記來我玄陰教拜訪我啊?憑你這樣的功夫,本教肯定會接待你的哈!是不是害怕我?哎呀這不用在意麽”東方雲絲毫不覺得他這話有多麽欠揍和跟他多麽不搭調。

競秀聽了,好容易扯出個笑容,道:“教主威名,在下久仰。隻是在下乃以無名小輩,哪裏能見到教主大駕?還需要引薦才好啊。今日有幸,得見本尊。正好了了我一心願哈。”

羅枻聽不得他們在這裏胡扯,東方也就罷了,長久這麽個性子,改不了。不幸的是遇見了這個競秀,竟也肯跟著他胡扯。這倆人能結識,實在是不容易。

等很多年後,當他們已經熟悉到有著深厚的友情的時候,競秀提到那次連州的相遇,還是感慨不已。

“我從沒有想過要涉足江湖,對於我,那樣散漫的生活,實在是誘惑太大了。而我從小所受的培養告訴我,我是不能冒險試探這樣的誘惑的。可是那次卻結識了你們,雖然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但是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姐姐千崖,都沒有過後悔。從我十五歲那年起跟著殿下起,就注定了要跟著她漂泊一生。她是不安定的人,我跟千崖也隻是隨著她。幸好遇見你們,能稱得上朋友,能在月下喝上一壺紫薑酒。我別無所求,隻有這樣就好了。”

但是現在,在大雍康憲二十一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還是陌生人。連東方雲都打起了腔調,說著不痛不癢的話。

“羅枻,很幸運能夠遇上你,跟你打上這麽一場。很痛快不是麽,嗬嗬。其實我早就聽過二位的名字,玄陰教教主東方雲,鎖煙樓樓主羅枻,都是江湖上神一般的人物了吧。如果可以,日後見了,還希望不要長刀相向才好。”

東方雲難得被誇得有了好脾氣,但是不敢多說話,他哪裏敢說,這是因為那五千兩黃金,才結交的這位看著不錯的朋友。

羅枻倒是聽出了競秀華話裏的意思,挑眉,“朝廷不追究這件事?”

“朝廷怎麽可能不管?但是這跟在下又有什麽關係?況且現在不同往日,這要變天的時候,誰還理會這假皇子的死活呢?不過這三皇子倒是個人物,聽說隻有十六歲吧。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末了,再次誇了兩人一句,“就像您二位一樣哈”。

羅枻懷疑的看著競秀。後者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反倒是東方雲,在聽了競秀的話之後,竟然沉默的點頭。

羅枻暗罵,不知羞恥!

“時候不早了,在下也該走了。那麽二位如果有什麽動作,可以不必介意我的。隻是一句,不要招惹這皇室的是非。如今今時不同往日,還是能避則避的好。那個贗品雖是假的,但是身上的印信還是真的。應該能夠用一用吧。”

東方雲眸光一閃,湊上前去,“真的?”

競秀好心的點撥,“能請動你們的人應該不會懷疑吧,而且皇子印信自然不可能輕易離身。我正好閑來無事,還打算看看後續發展。有興趣進宮來看?”

東方雲大搖其頭,“我們隻管拿錢就好了。那個沒有興趣。”

競秀微笑,牽起不遠處的馬,回頭說道,“日後見到了,希望能打個招呼。”

羅枻,東方雲站在那裏,笑道,“這個自然。”

“那麽,後會有期!”競秀上馬。離去。

這一年的這一天曾被多次的想起,友情,有時候,就是這麽讓人感到溫暖。競秀的馬消失在地平線,然而老樹下還站著東方雲,羅枻。

久久,羅枻的眼睛看著那邊的天空,說,“真的是很玲瓏剔透的人呢。競秀競秀,果然不負他的名字。”

東方雲摸著下巴,點頭同意,“對啊對啊,我們去拿印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