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簡鈞出了他哥哥的別業，早有小廝過來帶他住進了客棧。這裏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是進京的商旅必選之所。簡鈞皺眉，他很不喜歡這樣人龍混雜的地方，但是也隻是無奈的看看四周，總不好真的蹭進李府吧。

不意外的有人在等他。

但是那個等的人讓他很是意外。

他簡直要望天長歎了，這是什麽世界，竟讓他等來這樣一個人物。

紀澤言轉身，正看著一臉呆滯的簡鈞。

見慣了這樣的表情，紀澤言唇邊牽出一絲淺笑，看的簡鈞一張白俊的臉更白了，是那種慘白的白。

“呃……”簡鈞尚在琢磨些客氣的話，不妨聽著對麵那人輕輕的道：“這裏人多，我們還是四處走走吧”

簡鈞吐了一口氣，“嗬嗬，紀先生，適才冒犯了。”

紀澤言搖頭，他是知道自己的相貌的，若果這是一張女人臉，怕是要出門帶著麵紗的，可惜他是個男人，還有著比較率性的脾氣，自然不計較這個。何況，這人也是習慣了。

“不敢乘殿下先生二字，紀澤言無名無爵，擔待不起的。”

簡鈞卻想，傳聞此人品貌冠絕大雍，性子該是極為高傲才是，沒想到倒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可以擔當的，你是當朝的探花麽，是天子門生呢。我雖然讀過幾本書，但卻是不敢拿來跟你比的”。

探花啊，紀澤言想，已經有很多人不記得他這個身份了吧。

兩個人隨便走到一家茶寮，簡鈞揮手，“一杯清茶，還是請得起”。

紀澤言看了看四周，“你就不怕麽？”

簡鈞一愣，才想起他所指為何，不覺笑了一來。這一笑，外人竟感覺這是隻有孩子才有的笑容。

“你是說跟著我身後的人啊，這估計有幾撥了吧。沒大事的，總不能光天化日暗殺掉我，好歹我還有個皇子的名頭。”

“你也知道這隻是看守意味的？難道就沒有真的想過要你性命的人麽？”

簡鈞頗有點高深莫測的看著坐在那裏滿身淡然氣質的男人，他明白紀澤言是聰明人，這樣直白的問話隻是想打開天窗說亮話罷了。還真是一樣的灑脫呢。

“沒有啊，反正我也不惦記那個位子麽，總不能我大哥會……”

“茶來了，客官慢用”。

簡鈞才驚覺不該再說下去。

紀澤言也不碰那茶壺，隻是看了看左手的衣袖。半晌才道，“本來臣子是不得私交王侯的，但是好在澤言已經辭了功名，所以還是來見見殿下，救殿下一條性命。”

簡鈞嘴裏那一口茶幾乎咽不下去，好容易吞下去了，緩著氣。

“是李大人有什麽交代麽？”

簡鈞隻能這樣猜測了。誰都知道這個名滿天下的人物是李紹長的得意門生，他今天肯來，定然是那狐狸一般的李相指使的。否則他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出紀澤言有什麽理由敢來他這裏說上這樣一番話。幾乎跟找死沒有差別。他小聲嘀咕。

紀澤言也不管他，一雙美目含笑。早有耳聞三殿下行止不羈，如今看來，隻怕還沒有說全個三分。

“殿下所想不錯。不過李大人並沒有指使什麽，他隻是告訴澤言，萬事都要小心，不可率性而為。澤言隻是覺得這句話很好，想來告訴殿下而已。”

“明白了……”簡鈞扔了杯子，這樣大張旗鼓的告訴，想必有心的人都該知道他是李相護著的了吧。不過細細想來，這樣，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嗬嗬，紀先生說的，還真是對的呢。不可率性而為……那麽這客棧也是不能住了的吧？”

紀澤言起身，“李府早已預備出別院，隻等接殿下鑾駕。”

簡鈞笑嗬嗬的起身，“這樣也好，我正想著那裏找個舒服地方睡一覺呢。你老師府上的飯菜可真的是，哎呀，隻怕又要可憐我的肚子了。”

紀澤言無奈，解釋道，“李府夜裏廚房是熄火的，當時哪裏給殿下置辦那些？這話傳出去怎麽說，說偌大的李相府，把一個皇子給餓跑了，又巴巴的請回來？”

簡鈞好容易在這樣一張漂亮的臉麵前扯了個笑容，隻道不敢。最後問，“那我大哥怎麽辦？”

紀澤言看著他，迷惑。“什麽怎麽辦？”

“就是……”你們不管他的死活麽？簡鈞自覺吞掉後半句，搖頭閉嘴。

紀澤言跟他對話這麽半天，倒也摸出了此人的性子。

“你是說大皇子的安危麽？放心，他是有準備的人，自然不用我們操勞”。

“可是……不是穆，簡穆繼位麽？大哥他要準備……做什麽？”

“殿下！”紀澤言真想罵上一句，“糊塗至死！”可惜，隻得平平氣，溫言道，“遺詔在皇後娘娘的手裏，誰都不知道最後得勝的皇子是誰。所以，至今每個人都是在押寶而已。”

皇後啊，簡錚想了想，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樣說來，就連李相都沒有把那寶壓在我身上啊”。他輕輕的說著，攏攏被風吹散的長發。

很多年後他還能想起來，在那段風雲突變的日子裏，始終有那樣一個淺淡的背影。這是簡鈞跟紀澤言的私交，不被人知曉。等到日後紀澤言名滿天下，而簡鈞卻默默無名做著他的瀟灑王侯的時候，人們再次談及那一段曆史，都不能相信，他們竟然是相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