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康憲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

皇帝的棺槨停在了承華宮。國喪在即。

收到消息的皇子們紛紛從封地往帝都趕來。而在這日的早晨,大王子帶著兩千護衛趕到了京城外。悄無聲息的住進了他自己京城外的別業。隻比他小上一歲的二皇子比他稍晚一步,卻是隻身一人輕騎入京,這個以風流奢靡聞名於世的小王爺在此時表現出極大地悲痛,夜闖城門,被早早等候在那裏的大將軍給擋了回去。放肆慣了的青年哪裏料到他當頭遇見的就是大雍頭一號難纏的黑血殺神祈風。祈風一句非詔不得入京,打的他灰溜溜的走了。這小王爺夜闖城門不成,便直奔大雍第一能臣李紹長的府邸。那李紹長竟也留他,令人對李相的行為不免有一番猜測。

倒是三皇子,由於他離得遠,接到密報的時候就比他的兩個哥哥晚很多。在接到密報的時候這個年輕的皇子不知道是這幾年曆練了穩重的性子還是怎麽,竟然擺出了好大的車駕,以極慢的速度走在連州的官道上。現在各方的探子都知道了這走在連州官道上的皇子了。

二十四日晨。大王子別業。

簡溫辭一早起來就看見在他花廳裏吃茶的悠閑男子。正是昨夜大放光彩的夜闖城門的的小王爺簡鈞。他昨晚是接到探子消息的,還為此戲笑過一會。不過乍然見到在自己屋子裏吃茶的本尊,還是比較吃驚的。

“怎麽,難道李府的茶招待不了你了,難為弟弟會來到寒舍小坐啊”

“見外見外,一家兄弟麽,這回不是小坐了,可真是叨擾了呢。大哥實在不知,李府粗茶淡飯,吃的弟弟這個萬分不自在”

簡鈞此時到沒有昨晚那種悲痛欲絕的表情,坐在那裏,手捧著一盞清茶,遠遠看去很有幾分濁世佳公子的味道。當然,隻要他不說話。

李紹長為人淡泊,極少結交權貴,尤其是他們這些王侯。兩人都是吃過這種不前不但的閉門羹的,所以一時間隻能苦笑。

一時之間有點沉默。他們是自從分了封地之後的第一次見麵,每年雖然都有日子進京朝貢,但是都是錯開了時間的。隻是沒有想到,兄弟見麵會是這樣的景況。

兩個人誰都想要開口說點什麽,但是,誰都找不到個好一點,輕鬆一點的話題。好在這倆都是官場打滾慣了的,不過簡鈞一盞茶的時間,簡溫辭就找到了很合適的話題。

“那一年我們一起去德安殿觀禮,你還要說,勢必娶一個極漂亮的女子,然後美人與酒,仗劍江湖。沒想到幾年過去了,你這麽大了,性子卻穩重了很多。”

簡鈞臉紅了一下,他早已忘記那句戲言,卻還是記得那次觀禮的。那是康憲十五年,父皇娶民間女子舒落進宮的日子。他那時候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聽多了宮內暗傳的小消息,形容那女子如何如何的美麗,父皇如何如何如何的欽慕以至於破格迎娶這個平民的女子。於是就起了小心思,想去看看那是如何的相貌,隻拖著宮女一起換了衣服就忙忙的跑去,混在人群裏,睜著眼睛張望。誰想撞到了他哥哥,那時候兩個半大的孩子一起混在那一堆宮女太監身邊,手舉著禮器,跪在德安殿外,也不怕火辣辣的太陽,隻是眼睛卻是四處亂轉的。

隻是沒有想到,時過境遷,那個當初的小妃子已經成了皇貴妃,隨侍父皇身邊這麽多年,在宮中埋深了勢力。而他們兄弟兩個,也是早早的封了王侯,各自生活。

話題這樣漫長無目的的說了開去。隻是誰也沒有談及他們如今躺在承華宮內的父親。最後還是簡溫辭給了他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裏隻是一份簡單的烏金箋,折在一起,有一小遝那麽厚。

簡鈞看到時候確卻是目光一滯,他是知道這是什麽的,自小生在皇宮,這一類的東西自然見過不少,但是都是被人收錄的很嚴密的。這是一份太醫院的醫鑒。簡鈞看向簡溫辭,目光透著一絲不確定。

簡溫辭輕輕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如今這一份看似普通的醫鑒拿出來,隻能證明一件事,這是……

“這是當天太醫院三位院正的醫鑒,父皇的症況……你自己看看吧”

簡鈞看著這份字體略顯草率,但記述清晰的醫鑒,半晌說不上話來。這顯然不是拓品,看來是三位太醫其中一位的主筆,他知道這類的東西本來就有著不能麵世的忌諱,更何況這是皇帝禦診的醫鑒呢,可以看見大皇子在宮中的實力深入的景況。

“申時正,上臥於蒹葭宮正殿,體虛畏寒,進參湯……寧妃在側,隨侍不離左右……”簡鈞恍然記得,那個寧妃,是已經育有皇子的貴妃了。

“穆穆,有兩歲了吧。”

簡穆,寧皇貴妃入宮五年才生出的一個兒子,他們都還沒有見過這個小弟弟,隻是在百日禮那天送上了禮物。

簡溫辭笑了,“嗯,虛歲是三歲,正月的生日,聽說現在能走了呢。”

說完屋子裏有一瞬的沉默。簡鈞沒有深究為什麽簡溫辭回去“聽說”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是不是會走的問題。他看著眼前的大皇子,仍舊一臉淡然的微笑,仿佛什麽都不在話下。

“哥哥,弟弟還是不打擾了。告辭。”

簡溫辭沒有挽留他。他淡淡的看著他走出門去。

“主子……”隔間內有人影從暗中露出來。

“你去跟著他……小心些,不要大意,他精明的很……”簡溫辭長歎一口氣。等人走了之後,才開始轉身,卻是伸手拿了那張烏金箋,放在燭台上燃了。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大致都是合他的心思的。

“連州的事情,大概是妥當了吧……”喃喃一聲歎息,隔間裏的黑影一動,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