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裏的京郊,深沉的怕人。

千崖隱藏在簡溫辭別業的某一處角落,她此時也鬧不清這是哪裏,這鬼地方看上去都是一樣的破敗。小心躲過了幾撥衛兵,千崖覺得怎麽也得從這裏出去。這個院落似乎是別業的倉庫,跟後院連著,這倒是很方便她接下來的行動。

轉過了幾處荒蕪的院子,千崖小心的探頭,這些地方幾乎沒有人活動的痕跡。這樣想著的時候,已經躍上了房頂。這別業雖說地處京郊,但好歹是皇子宅邸,規製還是在那裏的,因此倒也不小。

相對於剛才的地方,這後院可算有點人氣了。

千崖小心的掩藏著自己,她已經悄無聲息的摸到到這座小院。這個院子比別處要安靜很多,不過似乎太安靜了。連一個人都沒有。

正要躍下去,卻心中一凜,直覺的偏過身體,長發竟然在空中畫出了個半弧。

風在她耳邊撕裂!身後有硬物“轟”一聲倒塌。

是暗器!很強的內力嗬!

猛的定住後仰的身體,千崖低頭,那男人站在樹影下,眼睛卻如狼一樣死死盯著她。就算是隔了這麽遠,也能看出那異於一般人的蒼白臉色。

千崖摸摸劍柄,貌似這個很難纏。

輕巧的躍下房頂,千崖不確定的問:“你是瀾澈?”

那男子麵無表情。

千崖也不在意,隻是朝左後方吼道:“競秀,你給我死出來!”

那裏有人輕笑著鑽出來,真的是鑽,競秀還為此摸摸亂糟糟的頭發。

“哎呀,姐你不要這麽沒格調麽……”

千崖連看都沒看,一雙眼睛隻盯著瀾澈。後退兩步,道:“我有事先走,你給我攔著他!”

瀾澈正要去追,競秀鬼一樣的速度移了過來,雙臂一伸,頗為無賴:“對不起了,我不能讓你去!那個是我姐,可是很凶的女人呢……”

瀾澈肯聽他羅嗦才怪,作勢要打。競秀又一次鬼魅一般的轉走了,隻聽那人在身後嘻嘻的笑。

瀾澈哪裏受過這等戲謔,隻當是侮辱,拚了內力要使出絕學,隻聽外麵一聲“瀾澈!”

進來的是簡溫辭。

依然白衣如雪。依然溫柔俊秀。

瀾澈小心的後退到簡溫辭身後,垂下頭。

競秀挑眉,“大殿下?”

簡溫辭渾然不在意競秀的輕慢,笑笑,“公子怎麽會來到我夫人的院子?”

此話一落,競秀原本嬉笑的臉黑了下來,心中將千崖大罵了千八百遍,他隻是一路跟著千崖,哪裏知道千崖來的是什麽地方!擅闖了人家老婆的地方,這怎麽解釋都是在找揍麽。

“嘿嘿……那個……走錯了,走錯了。”競秀摸著鼻子,打算跑路。估摸著這一會時間,千崖做什麽都該是夠了的。大不了回去再挨他姐一頓揍。

簡溫辭暗中欣賞了此人變臉絕技,心裏誠懇的歎道,“人才啊……”

“你是劉長波派來的?”

看著不像啊,簡溫辭打量著競秀。

競秀聳肩,他不認識劉長波。卻不代表沒有聽說過此人。

簡溫辭淺淺一笑,“既然這樣,那麽對不住了”。

他的身後,是四個長發美豔的女子。詭異的是,那四個女子的頭發,都是一水的白色。

等到這四個人纏上他的時候,競秀才覺得這些女人的可怕。無處不在的寒意籠著他全身,他抬手輕輕一沾女子的白發,那女子展顏一笑,他看的心直跳!這是……不等他細想,右手長劍一出,劍華大盛!

“嗬嗬”那女子嬌笑著,右手摸著自己的頭發。“惹急了呢……”

競秀利落的躲過另三個女人,隻一眨眼就來到那女子的身後,頭低低靠在女子的脖子上,扶著她雪緞一樣的頭發,低笑道:“好香啊……”

女子大怒,像是沾了什麽特別不幹淨的東西,一雙養著尖利指甲的手淩空撕過去!

競秀後退,拍拍胸口:

“要說這女人就是這一點不好,急了就會使爪子!”

那女子不妨他躲過去,冷笑。

“大殿下,何必難為他呢?”

千崖從競秀身後走出來,看著站在一邊的簡溫辭。

簡溫辭原本微笑的臉上冷了下來,他看著千崖背後背著的畫軸。“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千崖摸摸那畫軸,拽下來,交給競秀。

“隻是想借來給故人看一下罷了,我知道這樣做對大殿下多有冒犯。但是大殿下何不看在夫人的麵子上……畢竟,這畫的故事,還有那人一份!”

簡溫辭冷著臉。不說話。

然而瀾澈卻是明白的,這人的話簡溫辭得有多大的力氣聽下去。他想開口,卻被簡溫辭攔下去。

“你告訴劉長波,本宮看過父皇一麵之後就回長澤府,再不參與政事”。

千崖苦笑,她今天隻是想來看看,那個叫做劉長卿的女子,還有見見這個男人。

“大殿下,您這是何苦?夫人的名字,我也聽說過。隻是這幅畫,卻是朋友所托,不得不這樣。”

聽了這話,簡溫辭轉身離去,一句話不說,

那四個女子瞪一眼千崖,也跟著走了。

競秀看著千崖,歎道:“人家說舌戰群儒,我倒是沒有見過。今天看你這幾句話,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場麵。姐,你說,你不會把他說死吧?”

千崖一把奪過他手中揮舞的畫軸,橫一眼。

“你不該這樣說他的……”瀾澈深深看一眼千崖,“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千崖一笑,“大殿下孤傲一世是出了名的,難為你了解他。可是……誰能真正的知道他的想法呢?你的主子是好主子,可惜,這世上怕是再沒有明白他的人了吧!這幅畫還要謝謝他放手,如果有可能,我會還回來的”。

瀾澈搖頭,“不要了,你給劉公子吧,這本是他的手筆麽。姑娘,在下瀾澈。”

千崖一愣,笑道:“千崖!”

競秀開口,打了個哈欠,“我是競秀!”

等到千崖競秀兩個人趕回瞻華宮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擦黑了。

“朱繡,人呢?”

朱繡歎氣,“總算回來了,主子在裏麵。”看一眼千崖競秀,兩個人都是有點疲憊的樣子,“要不要先泡泡澡?很累的吧。”

“不用,我先進去看看,省的她到時候擔心。競秀,你呢?”

競秀衣袖一擺,“姐,你就說我回來了,我先找地方睡一下。”明顯,他還記得皇甫衍妍要懲治他的事情。

千崖歎氣,這人的性子真是沒治了。

皇甫衍妍見了千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把那幅畫拿過來。

“這就是劉長卿啊……”

“嗯”千崖點頭。

畫中的女子一副少女打扮,懶懶的躺在一株白色山茶花下。那一片白色的落花灑在少女的裙子上,臉上遮著一把小扇子,像是遮擋著刺眼的陽光睡著了一般。

雖然看不見容顏,雖然知道這或許隻是一個男孩子一時的戲謔之作。但是……這一筆一劃,都帶著無限的溫情。皇甫衍妍此時想起今天大殿上的男人,灰白色的衣服,壓低的臉。

“長卿已死,臣此生再無遺憾!”

皇甫衍妍摸著這畫軸下麵精巧的流蘇,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她此時還小,自然理解不了這份遊離於愛情,親情之間的情感。但是她卻可以傷心,為這樣的情誼傷心。

她把畫交給千崖,揉著額頭。落月看見了,上來替她輕揉著。

千崖不說話,隻是默默收了那幅畫。

“過兩天你就把這畫給劉長波。大王子的事情,本宮可就不允許他再反複糾纏了。你還打聽到了什麽?”

千崖想了想,開口道:“劉長波並沒有承諾我多少事,我聽到的那些,本來就是我們所知道的。”

衍妍點頭,“那劉長波就不是什麽重要的部分了……可是是誰告訴他那些的呢?他未免知道的太多了些啊”

千崖笑了,“這個倒是明白的很,這是簡錚告訴他的。”

“簡錚?他在哪裏?劉長波哪裏麽……這兩個人怎麽會搭在一起的?”

“我查的隻是知道簡錚目前在犬牙山駐紮。那裏還有他的五千人。”

衍妍笑道,“這就是很重要的信息了。查了這麽久,無非就是想查出來他在哪裏而已啊。不過現在我倒是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爾虞我詐。這種感覺真的很過癮啊。如果我是劉長波的話,我也會跟簡錚合作的。雖然簡錚此時是幾位皇子中最沒有希望的,但是,也是最安全的。簡溫辭那隻狐狸太難以駕馭,簡鈞……那個人太安靜了,而且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受李紹長庇護的,這裏還有個規矩,那些長期修煉的老狐狸諸如岑偦子這樣的,在這樣敏感的事情上都是能輕易猜出帝王的心思的。”

落月好笑的看著皇甫衍妍,“主子,你可以去當師傅了”

搖情晃著腦袋,“可是要找誰當學生呢?”

朱繡:“穆穆還可以,已經三歲了。再大一點,可就教不了了!”

衍妍磨牙,“朱繡,你在這裏等著我呢哈……”

“要說穆穆,還真的要把他接進來。舒落走也是這幾天的事,看她的樣子,到沒有想要參加國喪的樣子。那麽落月,這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去蒹葭宮那裏跟寧妃說一下,把這件事辦下來。回來到我這裏,給你道懿旨,穆穆就算到咱們這裏了。”

“是。”

落月是瞻華宮品階最高的女官,這事情她出麵還是可以的。隻是那個穆穆,幾個人都頭疼了起來。不是沒相處過,那可真是實打實的小霸王。哎……落月從一屋子的女人臉上看出各自悲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