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並不如煙
五歲以後的事情就像是噩夢一樣糾纏著我，是我拚了命也甩不掉的痛苦過往，我不願去回憶，也盡量不去記起，直到上了大學，我才感覺自己是鮮活的，有生命的。
大學裏的時間很自由，特別是D大素來以“開開心心的玩，快快樂樂的學”為教學宗旨，所以沒有課的時候，我就在“回”打工，“回”是一家咖啡廳，名字很簡單，但它的設計卻很精妙，因為整個咖啡廳把它畫成平麵圖的話，就是一個“回”字，口與口之間連接的是幾個門，第一次來的客人來的時候通常都像走迷宮似的，我很喜歡這家咖啡廳，喜歡它的設計，喜歡它的名字，老板是個30多歲的女人，舉手投足之間仿佛有咖啡的香氣，人也很好，每天都打扮的非常妖嬈，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穿同樣一件衣服超過兩次，隻是她很愛香水，我靠近她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打噴嚏，每次打完工回來身上都會有過敏現象。
遇到歐陽兄妹那天就是從“回”打完工去學校的路上，她們是咖啡廳附近大學的學生，雖然是兄妹，可是哥哥隻不過比妹妹早出生幾分鍾而已，所以兩人的感情很好。
認識之後，他們兩個便經常到“回”去喝咖啡，說是喝咖啡，其實是去看我。因為他們，我的性格慢慢變得開朗起來，試著去與別人相處，笑容開始越來越多的出現在我臉上，我開始願意相信生活可以是這麽的慈眉善目。
多數時候是小柔一個人來，最後發展成小柔成為店裏的義工，老板娘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這小妖精的目的不純。
我們店裏有個男孩叫做方中翔，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看起來斯斯文文，動不動就會臉紅，平時也不大愛說話，店裏所有的男孩子都主動跟小柔搭訕，咖啡店的生意愈來愈好，大多都是她學校的男生追到店裏來的，大家都被小柔甜美天使般的麵容給“蒙騙”，大家都不知道其實這小妮子是跆拳道高手，我可是親眼見過她在跆拳道教室裏，是怎樣把一個一米八的大男生過肩摔的。在這樣蜂擁的人群裏，唯獨卻沒有方中翔身影，反而是小柔經常纏著他問東問西，裝作一臉的懵懂無知，隻有我知道小柔的奸計。
不忙的時候，小柔喜歡拉著我，羞紅著一張臉，若有似無的瞟方中翔幾眼，說，
“若溪，你覺不覺得這個方中翔很特別啊？”
“有嗎？不覺得啊。”開玩笑，我的眼裏心裏可全是歐陽錦那張妖孽的臉，別的男生多看一眼都嫌浪費。當然這個小秘密我可不打算對同樣是妖孽的小柔講，她那張嘴若是能幫我保守秘密，那她就不是歐陽小柔了。
可是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妖精就是妖精。
“若溪，你那點小肚子小腸子，哪能逃過本大仙的法眼，隻有我哥那根木頭還傻傻的不清楚。”小柔洞若觀火般的笑，頓時讓我的臉通紅。
從小到大，對我而言，我的生命中隻有一件事情，就是怎麽養活自己。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愛情，甚至沒有笑容。高中時有男孩子紅著臉跑來給我送情書，我也隻是微微一笑，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
愛情，對我而言太奢侈，從我成為孤兒的那一刻，我就不配擁有愛情。
可是我每一次看到歐陽錦那陽光般的笑容時，我就感覺自己原來是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句話，當時覺得特別矯情，現在我終於覺得這句話多麽真實得無以複加。書上說，
“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我愛上的人都像你。”
這句話橫衝直撞的撞在我心尖上，那一秒，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你。
可是歐陽錦，我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使，你純潔，你完美，我是卑微的塵土，我複雜，我殘缺。
小柔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可是，我覺得我哥對你也格外的不同耶，喜歡他的女生，真是不知道要排到哪去了，可是他都不搭理她們，除了你。”
“怎麽可能，你別逗我了。”我的身子輕輕的顫了顫，臉上的緋紅更深了一些，我多麽希望這是真的。
“若溪，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啊，你長的這麽可愛，很多男生都喜歡你的，我哥當然也有可能喜歡你啊。”
我，可愛麽。
他，喜歡麽。
“放心啦，我的嫂子非你莫屬啦。”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每天都如此期待著能夠見到一個人，見到了卻臉紅心跳加速的感覺，每天晚上都可以想著他入睡，生活得這麽充實感覺這麽幸福。
可是我也僅僅隻是希望能夠經常看見他就足夠了，從來沒有奢望他能夠喜歡我。
小柔話鋒一轉，
“不過，那個方中翔真的很特別，從小到大，我都見慣了男孩子的阿諛奉迎，隻有他例外。若溪，我不知道這叫不叫做喜歡，不過，我決定拿下他。”
我看見她眼裏的光彩，我真的為她高興，我希望她幸福。
我裝作很惋惜的深深歎了口氣，
“唉，我可真同情方中翔。”
相處久了，覺得捉弄小柔是一件特別愉快的事情，她生氣的樣子別樣嬌俏，粉紅的臉頰愈發是紅撲撲的。
意料之中的聽到耳邊殺豬般的叫聲，然後撒腿就跑，
“安——若——溪——”
我微笑。
小柔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大小姐，與我的成長環境截然相反，卻完全沒有一點架子，反而可愛善良，她是我長這麽大，第一個好朋友，她給了我友情，給了我溫暖，甚至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們班上有個男生，我至今也記不清他的樣子，梳著很光很亮的頭，戴著一副眼鏡，白麵小生的樣子家裏似乎很富有，上課的時候，他老愛坐在我附近，即使上公共課的時候二百來個人，他也能奇跡般的在我周圍出現，經常有意無意的就往我這裏瞟，我不勝其煩，還以為他是不是腦筋不正常，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室友的時候，她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說
“安若溪，你真傻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富家公子喜歡你，你居然不知道？”
我愕然。
於是每天我都盡量躲開他，結果有一次，我在食堂吃飯，他突然跑過來，站在我旁邊，我仰著頭看他，他漲紅了一張臉，眼睛看也不敢看我，結結巴巴的說，
“安…安若溪同…同學，我…我能…能跟你…你交個朋…朋友嗎？”
食堂人很多，本來人聲鼎沸的一下子就熙熙攘攘的安靜了下來，我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這裏，都饒有興趣的等著看故事的發展。
我仍然微笑的看著他，沉默半晌，他低著頭，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我輕輕的站起來，然後轉身離開。
轉身的時候，我沒有看見的，是一雙仇恨的目光，死死的剜住我，而這個眼神的主人，是一個女生。
正如全校都知道男生喜歡我一樣，全校也都知道那個女生喜歡男生。
多麽戲劇化的三角戀，可悲的是我無辜成了她的眼中釘。
而眼中釘，自然是要除掉的。
有一天去咖啡廳的路上，她紅著一雙眼睛，情緒很激動，攔在我麵前，手裏拿著一個玻璃瓶，而瓶子裏裝著的透明**，叫做硫酸。
“你這個狐狸精，我要毀了你的容貌，看你再怎麽勾引我的男人！”
說我不害怕是假的，盡管我再怎麽樣看淡世事，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我還是會惶恐，隻是我很快就冷靜下來，深深的剜住她，
“你覺得，我死了，你就能夠和他在一起了麽？”我知道此時此刻和她講道理無異於以卵擊石，她現在如果還有理智，就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但是我必須一試。
她眼裏的怒火稍微退卻一些，換上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喃喃的道，
“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愛他，從中學的時候就愛他，他卻不愛我？我為他付出了這麽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隻有我是真正的愛著他的，隻有我……隻有我！”
說道最後她情緒再次激動起來，作勢就要擰開手裏的瓶子，
“狐狸精，我要殺了你！”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女神從天而降，她總是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出現。
小柔是跆拳道高手，對付她很容易，很快把她按倒在地，於是她終於平靜下來，狠狠的哭。
我隻是覺得她很可悲。
這件事情我最終還是沒有追究，我不想害她前途盡毀，隻是學校裏仍然盛傳著風言風語，說她為愛成癡，說她買凶殺我未遂，各種版本都有，後來她休學了，再後來聽說她真的瘋了。
這件事情終於告一段落，那個男生似乎很內疚，對著我總是欲言又止，後來他也並沒有再糾纏我，生活終於再次平靜。
隻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時隔多年以後，這個男生，成為了我拋棄歐陽錦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