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新生

於是我下意識的瞟了一眼人群中,我期待他能站出來,把我解救出來,把我拉到他的身邊,像我小時候幻想的騎士一樣,他不用騎著白馬,不用拿著寶劍,不用踩著七彩祥雲,隻需要,擁我入懷,我發誓,在那麽多支離破碎的日子裏,我都這樣的幻想過,可是終究是幻想,沒有王子,沒有騎士,隻有後母的鞭子,皇後的毒蘋果和賣火柴的小女孩裏永遠也不停歇的漫天飛雪,我永遠都不是灰姑娘,不是公主,所以沒有明天。

那個人,站在人群中,那樣桀驁不馴,那樣光彩奪目,那樣氣宇軒昂。

他對上我的目光,隻看了一眼,便垂下頭去。

那一片光彩。

就這樣暗淡無光。

我在心裏輕輕的笑了一聲,然後收回自己的目光。

是誰說過,期待隻有一次就夠了,比如,期待一個永遠不可能的事實。

多麽神機妙算,多麽,一語成讖。

我嘴角勾著笑,眼淚卻砸了下來。

抬頭看了一眼肖辰,在他茫然驚慌失措的眼神裏,踮起腳尖,吻上他冰涼的唇。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為了一個惡作劇的吻這樣失魂落魄,還要妄圖因一個吻而延伸的意義?真是可笑極了,吳子航,我憑什麽,要為了你,難為自己。

周圍掌聲一片,我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肖辰用手輕輕的拭去我的淚,用一種洞若觀火的心疼眼神看著我,輕輕的說,

“小溪,何苦委屈自己。”

我的身體顫了一顫,再顫一顫,那一刻,我分明覺得他嘴裏說的委屈,不隻是被大家起哄所以吻了他而委屈,而是有更深一層的意思,似乎他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什麽都不明說,可是他又怎麽會什麽都知道呢?

想到這裏我幽幽的笑了,然後搖搖頭,挽著他的手,在眾人的歡呼聲與尖叫聲亦步亦趨的走進“Face”,這不也算是實現了成為公主的小小夢想麽,何況身邊的男人如此完美耀眼,這樣告訴自己不是會輕鬆很多麽。

走過那個人身邊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所以我不知道,他那輪廓分明的五官是不是,也勾著笑容。

請原諒我沒辦法承受那個笑容。

什麽時候起,吳子航,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竟然對我有著如此窒息難忍的功力。

那是我拚了命也無法遏製下去的潛意識,和一種類似飛蛾撲火的愚蠢念想。

“Face”裏今天不同往日,以前的“Face”雖說有它獨樹一幟的非凡氣派與耳目一新的個性,卻仍擺脫不了所有酒吧共同的煙塵之氣,今日的“Face”卻完全像是一個大的舞會場所,吧台成為擺放各種美酒與美食的地方,舞池邊有人彈奏鋼琴,小提琴,還有薩克斯,就像一個小型的音樂會。

我看呆了,我沒想到肖辰這麽用心,我不是不感動的,他為我做的事情,我也不是全無感覺,包括他暗中派人保護我,甚至一直在努力解決周有財這顆不定時炸彈,有時候在家裏會看到他在房間裏打電話,眉頭深鎖,嘴裏說的,卻是如何將周有材繩之於法以保全我的人身安全部受到威脅,如今還要分神為我籌備生日晚會。

想到這裏,我挽著他手的力道緊了緊,他身子微微的一顫,然後轉過頭對我微微一笑。

其實我是不習慣這種場合的,特別是還作為主角,眾目睽睽之下,我不知道,那些角落裏和我看不到的地方,那滿臉的笑容背後,是不是其實充滿了鄙視、嘲諷和謾罵,我從小就在這樣的眼神中長大,應該已經百毒不侵,但是在這樣一個沒有人知道我背景的城市,我多麽想平平靜靜的假裝像正常人一樣的安定生活,可是命運從不善待我這樣的小奢求。

我在杭州的熟人並不多,在座的都是肖辰的兄弟,還有那個給我調過“撒哈拉之星”的調酒師,我們互相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光氣吳子航去了,沒留意,原來他右手隻有四根手指頭,食指是斷的,從斷口處看似乎已經過了很久了,我心裏有些驚詫,卻沒表現出來,我想,沒有哪個殘障人士會希望別人去注意他的缺點,我隻是想,他的工作,應該不至於會弄斷手指頭吧,難道是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跟人打架,落下個手疾?這樣的一雙手,居然可以調出那麽特別的酒來,不禁對他產生了些許好奇。再偷偷的觀察了他一會兒,他身材不高,一張臉卻很顯得很粗獷,像是飽受了生活的磨難,實際應該隻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有四十左右了,隻是仍然可以辨別出他的五官很利落,屬於那種過目不忘的類型,他的頭發很長,蓬鬆著到肩頸處,有些藝術家的氣息,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修邊幅留下的絡腮胡子,很像上個世紀初的時候,英國皇室的將軍級人物,又有些像沒落潦倒的藝術家,我想如果他好好打理一下,應該算得上俊朗英氣,因為他眼裏,隱隱透露出一些些犀利、決絕、隱忍,那是一個普通的調酒師眼裏不可能會出現的神情。

還來不及做更多的研究,姚敏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蹦出來,跳到我身上抱著我一陣猛親,嘴裏說著類似生日快樂的含糊不清。

我心裏其實泛濫著小甜蜜,但仍是裝作嫌惡的推開她,

“八卦敏你不能是找不到男人所以連帶著連性、取向也轉變了吧?”

她鼓著腮幫子瞪我,一出口便一鳴驚人震驚四座,

“若溪你一個人霸占著兩個優質極品男當然奚落我沒男人了。”

我倒抽一口氣。

其實八卦敏平時說話就口沒遮攔我早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所以我也並沒有想太多,隻是在這種場合而且是三個當事人都在場的情況下,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果然此話一出,剛才還一片歡鬧聲的卡座裏,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我偷偷用餘光瞄了瞄肖辰和吳子航。

肖辰淺淺的笑,可是我看得很清楚,這個笑容帶著那麽一絲絲的苦澀,我不知道他了不了解姚敏嘴裏的另一個男人是誰,我猜想他是不會想到吳子航的,畢竟我和吳子航平時就一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怎麽也不可能和他怎麽樣,可是竟然他不知道的話,臉上就不該是這麽波瀾不驚,應該至少會有些詫異,或者佯裝生氣的一本正經問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就算公司裏傳我和吳子航的緋聞傳的沸沸揚揚,他作為知情人,他也不可能聽信謠言,他卻隻是微微的笑,他的態度讓我有些恐懼,並非是對於他的不在乎,而是,我總覺得他似乎隱隱的知道些什麽。

我在心裏搖了搖頭,我這麽怕做什麽,又不是做了虧心事,幹嘛這麽費盡心思的去猜他在想什麽。

而吳子航,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狠狠的抽著煙,把自己困在嫋嫋的煙霧裏,這樣的男人,我真的實在是摸不透,看著他的身影,我忽然就恨,恨他那麽毫無預警的強吻我,更恨我居然無法忘懷那個吻,我的鼻尖一酸,吸了吸鼻子,看著姚敏說,

“莫要瞎說,肖辰會吃醋的。”

言下之意便是,我隻得肖辰這一個男人。

姚敏嘴巴張成O型,嘴裏塞著的甜品也稀稀疏疏掉了出來,我彎著嘴角,笑。

她使勁兒把嘴裏的“障礙物”拚命咽了下去,然後說,

“若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麽大事情都沒知會我一聲,害我亂講話,肖大帥不會生氣吧,八卦天後出了名的口無遮攔,您大人大量別往心裏去啊,嘿嘿。”

我轉過頭看著肖辰,他也回頭看我,眼神氤氳,我心裏一動,下意識的挽住他的手,對著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他身子顫了顫,輕輕的握住我的手,終於笑了,我看著他好看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嘴角微微上揚,這分明就是歐陽錦的樣子,是啊,我還奢求什麽呢,身邊有個如此愛護我的男人,這個男人擁有和我深愛的男子一樣的麵容,和近乎神似的眼神,我何苦為了另外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男人,亂了心智呢。

“咳咳,你們倆要郎情妾意回家去親熱,也不考慮考慮別人的感受……”姚敏幹咳了兩聲,繼續往嘴巴裏塞東西。

肖辰的臉色兀的浮現一絲緋紅,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臉紅的樣子,居然煞是可愛,我心裏流過一股暖流。

“說真的,你們倆什麽時候開始的,居然能逃過本天後的法眼,快快從實招來。”八卦敏總是自封自己是八卦天後,於是簡稱自己,天後。

肖辰看了看我,眼神溫柔疼愛,其實他從來沒有正麵說過喜歡我,唯一像是表白但又不是表白的一次,還是很久以前,他站在我家樓下,告訴我,他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對我的感覺到底是不是喜歡,經過了那麽多事情,盡管我盡量忽略他對我的感情,可是我自己很清楚,他對我,早已超越了好朋友的範疇,那次,是他帶著警察,撞破周有財辦公室的門,把我從絕望裏救了出來,保住了自己的清白,應該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是他幾次三番的在醫院照顧我,做飯給我吃,是他第二次帶著警察把險些再次落入壞人手中的我救回來,為我的安全擔憂操心,晚回家會焦急的找我,每天打很多電話給我確定我是否安全,派人暗中保護我而不會打擾到我,為了我的生日費盡心思……我應該正視他對我的感情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了。

我心裏溢滿了感動,反手握住他的手,回以一個溫柔的眼神,然後我聽見自己輕輕的說,

“就是今天呢,肖辰,你說是吧?”

他眼裏的柔情更深了一些,輕輕的吻上我的額頭,然後囈語一般的說,

“小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