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生一世的債

我突然一股大力給推開,懵了一懵,沒反應過來,一個中年夫婦發狂了似的抱住床上的人,絕望的咆哮,

“兒啊,我的兒啊,你怎麽能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嗚嗚嗚…”

她哭著慢慢掀開了罩在臉上的被單,那一刻,我的心被狠狠的懸在半空中,屏住了呼吸。

被單掀開了,眉眼安詳,可是我卻分明認得,那不是吳子航的臉。

發現這個事實,我又驚又喜又惱又羞。

不是吳子航,那說明,吳子航沒死?

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是護士,

“你是安小姐麽?我給您打的電話,病人已經搶救過來,現在轉到加護病房,在701室。”

難怪都說護士是白衣天使,此話不假,這種時候,這個消息,簡直就是福音。

我強掩住激動的聲音,抓著她的手不停的說謝謝。

吳子航,你這個該死的老男人要是死了,誰還跟我鬥嘴。

壓在胸口那堵牆,悄無聲息的就消失了。

該死的,我那麽緊張,作甚麽。

雖然沒死,可是也隻剩了半條命,他仍然昏迷不醒,全身幾乎都被白色紗布纏著,腳上還打著石膏,活脫脫一個木乃伊。

天呐,他究竟發生什麽驚世駭俗的災難,要有多麽仇深似海,才能造就這麽驚人的傷勢。

吳子航,讓你平時那麽毒舌,那麽高傲,那麽不可一世。

結了仇家了吧。

他的電話在桌子上,我拿起來翻了一會兒就打。

肖辰很快過來,臉上也是不可思議的驚訝,附帶了擔心。

“他沒事兒吧,都成這樣了?”他問我。

我擺擺手,做出一個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肖辰買了吃的,我們就守在他病床前,他躺著在那裏,頭上纏著紗布,還是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睛。護士說,晚上的時候麻醉藥就消了,他會疼醒,最好有家屬在邊上,給他一些精神上的鼓勵,我在內心小小的期待了一下,那麽執拗的吳子航,那麽冷酷的吳子航,疼起來會是怎樣一副嘴臉。

不過我確實是餓了,剛剛的虛驚一場,著實消耗我太大的精力,我幾乎就要虛脫。

我吃東西的時候很明顯的感覺到肖辰坐在我邊上,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他不開口,我也懶得問。

正在我準備消滅第三個漢堡時,床上的人動了動,我大喜,丟了漢堡就跑到床邊,

“吳子航,你醒了麽?”

他哼哼兩聲算是應了我,我頭也不回的使喚肖辰,

“快,快去叫醫生。”

醫生來了,說這隻是麻醉藥效後的反應很正常,肖辰連忙不失時機的問,

“醫生,他怎麽樣,沒什麽大礙吧?”

“他失血過多,肚子也被劃了一刀,傷口不淺,還好沒傷到要害,很多筋骨也呈現不同程度的碎裂,還好送來的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倒抽一口氣,這不是誠心置人於死地麽,吳子航,你丫的到底得罪什麽大人物了?

他無力的睜了睜眼睛,氣若遊絲,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我忽然就哽咽了喉嚨,那個生龍活虎的吳子航,那個頤指氣使慣了的吳子航,那個霸道不講道理的吳子航,那個心比天高的毒舌吳子航,那個身長七尺麵容俊朗的吳子航,如今躺在病床上,隻剩下半條命,連開口說話都吃力,世事無常,原來是這麽殘酷的字眼。

我鼓著腮幫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

“吳子航,你能老實點兒躺著麽。”

話一出口,還是變了聲調,吳子航虛弱的看了我一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可能牽動了臉上某個傷口,他疼得齜牙咧嘴,於是我就笑了,這小子疼的樣子可真滑稽。

一直在我身旁的肖辰說,

“我去查查,看是什麽人下的手,小溪,夜深了,你一定也累,我送你回去吧,這小子我來看著就行。”

“不行,肖辰,你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被別人伺候還差不多,反正我明天也正好休息,就在這兒躺會兒就成。”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並不說話。

後來肖辰接了個電話,急匆匆的走了,走之前他把我拉到門外,

“小溪,‘Face’出了點事,我得去一躺。”

又出了事,這年頭,這麽不太平麽。

“那你要小心點兒。”我真心的關心,我不想再聽見看見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再出事了。

“小溪,你在關心我麽?我真的很開心呢。”他傻笑,然後說,

“子航,你一個人能照顧麽、不然我請個看護?”

“行了行了,你就別瞎操心了,去吧。”

他嘿嘿笑兩聲,走出幾步,然後回頭,很雲淡風輕的問了句,

“你、跟子航這臭小子不是死對頭麽,什麽時候這麽要好啦?”

之所以說他雲淡風輕,是因為雖然他裝作毫不在乎沒心沒肺,但是我仍然眼疾手快的捕捉到他嘴角的一絲抽搐,正是這一抽搐,讓我無端的就心疼了一下,這個問題還是問住我了,什麽時候呢、不多太多的細節,還是太多太多的瞬間、可是,也不至於到要好的地步吧,難道,我表現得很緊張他很關心他麽?

我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我怕,那是來自心底最深最深的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懼。

可是我卻沒頭沒腦的答了句,

“肖辰,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走後,我回頭想了想這句話,實在太過讓人誤會,這句話的意思是,肖辰,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難不成,你還能吃他的醋麽……

還是,肖辰,因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會連帶著也對他好。

天呐,安若溪,你說話能經過大腦麽。

折回病房的時候,吳子航正用他那雙此時並不犀利的眼睛看著我,我愣了愣,走到他身邊,把耳朵貼近他的嘴邊,他說,水。

我連忙打來了水,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不至於太燙口,一瓢一瓢的喂到他的嘴裏。

我知道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我,可是我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去和他對視,我告訴自己,安若溪,他救過你,所以你現在照顧他是應該的,是還給他的,以後就不欠他什麽了,以後我們就終於可以劃清界限了。

可是我錯了,我欠他的,並且一輩子都無法償還。